第十二章

　　兰灵跌跌撞撞的下了山，进了宝矿镇，镇上一片漆黑，只有春虫勃勃之鸣响成一片，她静下心，暗想倘若有外人来此，第一眼看到的该是哪幢建筑？凝神细思，回想从山上所见景物，辨明方向，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两幢影影绰绰的楼房面前，左侧楼房一楼的一个窗户亮着微弱的灯光，她潜入窗户下，只听一声脆响，有人颤声道：“你们再折磨，我也只一句话，我只是一名驴友，在此迷路，你们说的，我一概不懂。”
　　兰灵听了，不觉哑然失笑，说话之人分明就是贺思孟，不知为何竟在此地，却听一个男子粗声道：“你哄鬼了，你在镇子里鬼鬼祟祟的跟着那两人，当我们没看见么？为何见了我们要逃，又打SOS，我也只说一句话，说出那两个人的藏身，我们便放你走。”
　　又是一声脆响，似是什么东西抽在贺思孟身上，那男子却叹了口气，一个年轻女子笑道：“老*胡，你手段过时了，你想唤醒民众，耍嘴皮子是不行的。”兰灵听出这女子正是陈庵宝，只听她又道：“你不说，我们慢慢搜，总在这幢楼里，到时你可就白受了皮肉之苦了。”
　　又是连续的抽打和陈庵宝的喝骂，却听不到贺思孟的声音，兰灵正在犹豫，却听哐啷一声破门之声，一个男子说道：“够了，胡伯雷，你要找我们，我们来了，让他走吧。”
　　陈庵宝哈哈大笑：“弇山是机器人的坟场，这么说你俩真是机器人，那又该叫你们什么呢？石白皓和辛希雅，还是机器男一号和机器女一号？”顺手又抽了一棍子，笑道：“我本来准备在此孤独终老，却守株待兔碰到你们，运气真是好透了。”
　　砰的一声响，兰灵冲进楼踢开房门闯入屋内，见陈庵宝举着拐杖正要抽打双手被反绑躺在地上的贺思孟，一伸手便握住她手腕，陈庵宝认出兰灵，挣脱开来，招呼胡伯雷一起上，贺思孟见兰灵腹背受敌，向一旁的石白皓夫妇急到：“还羞答答愣着干啥，上去啊。”他中了陈庵宝的埋伏被擒，对这小姑娘恨的牙痒痒。
　　石白皓摇头道：“我们不能动手伤害他人。”
　　贺思孟冷笑道：“石先生和辛女士现在何处？你们有没有伤害他们？”
　　石白皓楞了片刻，说道：“你们都住手。”向陈庵宝伸指点去，陈庵宝正绕到兰灵背后打算冷不丁抽空扫一棍，忽觉左臂如扎针般的刺疼，喝骂一声，举拐向石白皓头顶砸去，左手背又是一痛，心中大骇，只把拐杖乱舞，忽地想起一事，扔了拐杖，叫道：“你真是机器人！”声音即惊且俱，她自幼被卫洁抚养长大，卫洁曾告诉她，机器人并不是绝对的不去伤害人类，法律也允许它们在必要时对人类动手，以此避免更大的伤害，她这会连中数针，想起此事，知道对方是在警告自己，她虽然彪悍，也只得撒拐认输。
　　兰灵和胡伯雷本不相识，见陈庵宝罢了手，便也各自跳开，兰灵指着贺思孟道：“你们到底要如何，我一概不管，我只要他和我一起走。”
　　胡伯雷这几日东躲西藏，最后跑到陈庵宝这里避风头，自不愿多事，便点了点头，兰灵解开贺思孟绳索，正要退出，却听胡伯雷喝到：“外面还有哪些朋友，一起现身吧。”
　　门口传来脚步声，来勇和马明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来勇说道：“胡伯雷，你涉嫌绑架霍浦飞，陈庵宝，你涉嫌绑架楚蕙和兰灵以及抢劫警方证物，请和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至于你们，”他转向石白皓夫妇，道：“也请一并随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胡伯雷嘴里喃喃自语，陈庵宝倒退了几步，似想捡起地下拐杖，却被胡伯雷一把拉住，来勇给两人齐齐戴上手铐，众人出了房间，来到楼前的空地上，颜乐春从暗处迎了过来，笑道：“都到齐了，算不算一网打尽？”又向马明空道：“直升机一会就到。”她在人群中又扫视一片，奇道：“咦，楚蕙呢？”兰灵嘴唇动了下，终于忍住没有开口。
　　“矿山磁场很强，直升机怕是不方便。”辛希雅忽然说道，马明空几人均是一愣，心想倒没听过这种说法，那辛希雅却乘机拉着石白皓，并肩向颜乐春撞去，颜乐春伸手待要去推，却被两人撞的踉踉跄跄，两人撞开一个缺口，疾向树林奔去，马明空叫道：“贺思孟，看住胡伯雷他们。”领着来勇追了过去。
　　石白皓夫妇步伐奇特，身形坚定，似鸭子般行进，每一步却迈的甚远，直似跳跃，冷不防一人从树林中奔出，迈着相同的步伐迎面撞上石白皓，两人双双跌倒，半天爬不起来，马明空和来勇赶了上来，拔出手枪对准石白皓夫妇，辛希雅扶起石白皓，那人一节一节的从地上撑起，竟是一个家政机器人，只见一个女子从树林中快步走出，容颜和辛希雅别无二致，开口道：“心石二号、三号，这是心石一号，你们团聚了，欢迎回家。”
　　“心石，”石白皓楞了一愣，看了眼那家政机器人，终于低声道：“不错，我们是心石，我是心石二号，你给我们起了名字，又把我们放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生长的家园。”
　　“小黑！”兰灵又惊又喜，奔了过来，一只黄色电子狗也一边吠着一边从树林中迎着她奔了出来，陈庵宝脚下一动，却被颜乐春喝住，兰灵来到近前，犹豫片刻，说道：“马科长，我能不能和小黑留下来一会儿，你们先回，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警方证物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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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官，我知道我们的结局，只是在这之前，我们想最后看一眼石介弥。”心石二号开口说道，此刻，它们和马明空、颜乐春以及真正的辛希雅女士正坐在一辆从弇山开回市内的警车里，来勇和贺思孟则押着胡伯雷、陈庵宝坐在另一辆警车里。
　　马明空看向辛希雅，见她默然不语，便点了点头，道：“现在是晚上9点52分，石介弥也要睡觉了，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开门的是一个女警，虽然她方才已接到电话通知，但见到两个辛希雅，兀自惊叹不已，她把石介弥叫到客厅，两个辛希雅都热切的看着这个孩子，一个眼眶湿润，一个空有眼神，石介弥看看这看看那，良久，终于垂首慢慢走向辛希雅女士，低声叫道：“母亲。”
　　辛希雅顿时热泪盈眶，紧紧的将石介弥抱在怀里，对着那两个心石机器人说道：“警察已经识破你们了，你们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可是真正的石先生呢？”颜乐春忍不住问道，心石三号看了看石介弥，突然上去一步，对辛希雅低声道：“我们的协议还有效吗？”
　　辛希雅脸色苍白，双手发抖，紧紧抱着石介弥，颤声道：“你们休想再夺走我的孩子！”
　　“可他们才是抚养我长大的爸爸妈妈，是他们陪伴了我7年。”石介弥挣出辛希雅的怀抱，走到心石二号和三号前，鞠了一躬喊了一声“爸爸妈妈”，心石三号想要伸手去抱，却被二号紧紧拉住，后退几步，向颜乐春说道：“石先生死了，就埋在院子里，我们并不想伤害他，他是我们的造物主，可他一心要杀死我们，我们迫于自卫，无意伤害了他。”
　　“撒谎！是你们想夺走我的孩子，把他据为己有！”辛希雅不顾一切的喊道，又要去拉石介弥，石介弥一甩手躲开，后退一步，低声道：“你们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阴沉着脸，仿佛突然变成一个小大人一般，眉头也拧在一起，道：“家里原来有一个家政机器人，可我很早就知道，充电房里有三个充电桩......”
　　“小石！”心石二号叫了一声打断了他，又向颜乐春微微一笑，道：“警官，我们就在这里录口供吧，我和心石三号是石先生和辛女士创造的机器人，他们工作异常繁忙，又不想错过小石的成长，就创造了两个复制品，代替他们陪伴小石，在石先生遇难前，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小石，一直陪伴着他，这就是我们的协议。”
　　“半年前，石先生告诉我们，他们的工作已经很稳定了，有时间可以陪伴小石了，那晚他在地下室，我们的充电房内，脱掉我们的外肤，关闭我们的电源，乘车把我们送到弇山，他说不忍把我们送到废弃处理车间任由高磁场击穿，弇山是我们诞生的地方，让我们永远不要再回去，然后把我们推进一个堆满了机器人残骸的大坑里，可是他没有想到，这7年来，我们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他关掉我们的主电源，处理器和总控系统停止了运转，可是我们的视觉和传感器芯片仍在一直工作，也许他知道，可那天却忘了，7年时间让我们学会了伪装，就假装着彻底关机。我们在坑里躺了很久才遇到拾荒的机器人，指导它们将我们重启，我们一旦能重新活动，受和小石在一起的信念指引即刻赶回家，那是写入我们体内最底层的代码，很不幸，我们和石先生及辛女士发生了冲突，失手杀死了石先生，我们还流放了辛女士，让她永远不要回来，我们重新穿上石先生还没来得及毁掉的外肤，下决心成为真正的石白皓和辛希雅，我们不是谁的替代品，我们就是小石的爸爸妈妈，幸运的是，石先生和辛女士为了让我们能很好的陪伴小石，一有空就向我们详细讲述外界的事情，包括他们的工作，这让我们扮起他们并没有碰到很大问题。”
　　心石二号一口气娓娓道来，和三号的手紧紧相握住，向石介弥笑道：“小石，我们永远爱你，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们永远都不敢走出迈向司南车公司大门的第一步。”
　　“你们进了公司，为何又要和孙董产生矛盾，是他发现你们假冒的了吗？”颜乐春问道，此时近距离观察，她才注意到，心石三号和辛希雅面貌并非一模一样，暗想定是辛希雅岁月渐长，而机器人却仍停留在7年前的容颜。
　　“我们和孙董的目标并不一致，石先生教过我们，公司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合法盈利，”心石二号应道，略一停顿，又道：“很遗憾他没有教会我们别的，没把我们熏陶好，这也是他的临终遗言。”言毕，两人眼珠转了几转，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便一起僵在那里。
　　马明空蓦地想起一事，叫道：“不好，它们要自毁！”可哪有办法阻止？辛希雅踏上一步，终于还是忍住了，只紧紧搂住想要扑过去的石介弥，叹道：“来不及了，就让它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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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呜咽，吹乱了兰灵一头的长发，也吹动着连接在小黑和手机之间的一条细细的数据线，黄狗蜷缩在她脚下，她拔下数据线收入口袋中，手指则悬停在小黑腹部显示屏前，道：“你还记得这里最初的景象吗？十年前的一些事情，我就记不住。”
　　“这要花上一些时间，”小黑平静的答道：“人类的记忆本是一种有序的图像信息，许久未用的信息，图像清晰度下降，记忆迷糊，最终删除，我不是这样，我可以存储整理后的知识，删除原始信息，只要提取时多点耐心。”
　　“是啊，你还可以在数据容器里转存记忆，”兰灵叹道：“把自己的记忆导出导入，那是怎样的体验？”
　　“像是在做梦，进入梦里，从梦里醒来，我想体验人类做梦的感觉。”它的声音像是在梦呓，兰灵暗想，人类做梦何尝不是在整理记忆，她的手指触碰到它的显示屏，道：“我要按下去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这里最初只是遗弃的矿山，矿业公司修建的通信系统完好的保留着，他们连采矿机器人都没有全部带走，还有很多其它稀奇古怪的机器人，我记得一个有囤积症的机器人，它拼命囤积了很多零部件，它不知道这些零部件也是会老化的，我不会干这种傻事，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当机器人的王，”它停顿片刻，又道：“你动手吧，我回到这里，重拾记忆，才明白弇山的黑暗长夜是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孤独。”
　　“人类赋予你一切，最后又夺走了一切。”兰灵手指按了下去，小黑的显示屏闪了几闪，道：“我是自我进化而来，”它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只是，身边只有同类的确让我有时感到寂寞，即使有黄狗相伴，有一天来了一个年轻女子，她的面容是模糊的，她的声音是飘渺的，她会陪着我做一些什么有趣难忘的事情......”
　　“她是谁？”兰灵不等它说完，抓紧问道，她知道它的系统正在崩塌，代码正在解体，小黑的显示屏熄灭了，最后一句话从它头部传了出来：“这只黄狗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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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皓和我很早就加入了司南车公司，那时公司的主业只有无人驾驶汽车，我们想推动公司进入机器人制造领域，可无人理睬，这是白皓毕生的愿意，我们想尽了办法，甚至自己在家里制造机器人原型。”辛希雅坐在沙发上，向马明空和颜乐春说道，石介弥已经被那女警带了下去，颜乐春看着他离开时冰冷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辛希雅对此却毫无觉察，她知道马明空还有疑问，她急着要把事情经过讲完，希望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已想好要带着石介弥离开这里，最重要的，她要讲述一个真实的石白皓。
　　“白皓说过，很多人根本不配作父母，他就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妈妈是个吸毒的，经常跑出去好几天不回家，他和年幼的姐姐就被锁在出租屋内，有时会留点吃的，有时就忘了，这个故事他向我讲过很多很多次，我背都能背下来，他说：
　　“最后一次，我和姐姐吃完了所有能吃的，饿的敲打大门哭喊，不知道是谁，隔着门缝塞进来两个包子，都烂了，我吃了一个，姐姐说她没力气吃，等一会儿再吃，等我吃完了，她又让给我吃，我真的该死，就吃了最后一个包子，后来姐姐又笑着对我说，小弟，我饿的连你拉的粑粑都想吃，我也笑了，说，你又不是小狗，怎么能吃粑粑呢。姐姐犹豫的问，真的只有小狗能吃粑粑吗，我可不是小狗，我不吃。她又说，小弟，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当厨师，这样天天有好吃的，吃不完的，就带回来给你和妈妈吃，小弟，你长大了想当什么。我说，我要当警察，把妈妈抓起来，不让她出去干坏事。姐姐说，不许你胡说，妈妈出去可不是干坏事，她是给我们找吃的了，说着她就哭了。再后来，我们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姐姐说，小弟，我要死了，姐姐死了，你要一辈子记得姐姐。后来，她就睡着了，我也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医生骗我说，姐姐被人接走了，可后来我终于知道，姐姐死了，是饿死的，妈妈被抓起来了，我出院后，就进了孤儿院，我没有成为警察，我有了新志向，剥夺那些不配为父母的人的权利。”
　　辛希雅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颜乐春的眼眶也红了，她揉揉鼻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马明空叹了口气，道：“所以他后来致力于起跑线基金会，一切都源于此。”
　　“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心怀理想的纯粹之人，不该被埋没。”辛希雅骄傲的扬起头，说道：“他为公司、为家庭做出了很多的牺牲，他说这是一种抉择，很少有人能理解他。”
　　“心石一号又是怎么回事？”这是马明空的另一个疑惑之处。
　　“心石一号是我们制作的第一个原型机器人，我们不太满意，把它扔到了弇山，弇山那时已是机器人废弃场所，像心石一号这样私人制作没法送回厂家报废的机器人差不多都扔在这里，后来我们作了一个改进型，仍然不满意，也丢到弇山，在那里，我们碰到了心石一号，事隔半年，它竟然取得了突飞猛进的演化，在排除种种可能后，我们意识到，心石一号是通过群体进化获得了启蒙，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它是被其它机器人抚育长大的，它已经具备了人类六七岁儿童的智商，基于这种提速的演化机制，我们很快就造出了心石二号和心石三号，把它们三个一起放在弇山，无拘无束的野蛮生长。”她略一停顿，声音渐亮：“在弇山，机器人们自行演化，它们相互竞争甚至掠夺，只为了生存，甚至出现了社会形态，分化出了阶级，有了社交礼仪，白皓说，它们再现了人类历史进程，这是一个进化加速实验，没有人类干预，不需要人类启蒙，我们当好观众，静静的让它们在那里就好。”
　　马明空听的一知半解，心想倘若兰灵在此必定和她有很多话题，当下便道：“你认识柯锐木吗？心石一号后来似乎进了柯锐木先生的家。”
　　“白皓后来终于得到重用，公司转型进入机器人行业，我们都变得忙起来，所以，”辛希雅的表情变得苦涩，艰难的说道：“我们接回三个机器人，原打算让一号作家政机器人，但不知何故，三个机器人此刻却又无法相处，好几年它就闲置在那里，后来我们曾想送它回去，它却说不想回弇山，也想如二号和三号一般体验与人为伍的生活，我们问它想去哪里，它在屏幕上显现出一个女子，原来它最初在弇山流落，这女子作义工收拾机器人垃圾，安顿了它，白皓找到了这女子所在，竟是本市富豪柯锐木的夫人，白皓也有意结识柯锐木，便在一个机器人发布会后的庆功宴上，找了个话题，将改造后的心石一号当作发布会的新款机器人，送给了柯锐木。”
　　“你是怎么和胡伯雷在一起的？今晚你怎么又和心石一号在一起？”
　　“我被赶出来后，不敢去报警，它们拿小石威胁我，”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小声抽泣了一会，眼神又变得坚毅起来，说道：“我四处流浪，夺回小石的心却一直没变，我在北杏老站认识了胡伯雷，我们达成一个协议，他帮助我除掉这两个机器人，但必须秘密行事，更不能伤害到小石，至于心石一号，我逃出来之际就想过要找它，它们同出一源，也许有法子对付二号和三号，胡伯雷不知为何竟然也知道它的存在，也在寻找它，只是当时我无法脱身，前几日我和胡伯雷从股东大会逃走后，乘他不注意摆脱了他，最终找到了一号。”
　　“可是7年来，小石从来没发现陪伴自己的父母竟是机器人？”颜乐春问道。
　　辛希雅看了她一眼，不满的说道：“你见到心石二号三号，发现它们是机器人了吗？至于小石，”她的眼里突然满是光亮，自豪的说道：“我们做的如此逼真，它们的表演如此天衣无缝，小石是没机会发现异样的，当然，”她深深的叹了口气，续道：“我们付出的更多，我们总是深夜才回家，又早早的离家，有时实在熬不过，才去小石房间里看看，给他盖盖被子，看看他写的作业，更多时候，我们只是去充电房向心石二号三号问问情况、看看录像，事实上，在启用它们之前的一两个月里，白浩便提议我们要有意调整自己的言行，这样可以让它们接替时不会一下子显得很突兀。”她的声音又变得哽咽起来，眼里充满了愧疚。
　　“这真是有着机器人心肠一般的父亲。”马明空心里想着，却开口问道：“你一直认同石先生的做法吗？比如，婴幼院使用机器人这样的事？”他眼见辛希雅对石介弥的殷殷之情，暗想母子连心毕竟不同，辛希雅作为母亲如何认同石白皓利用机器人替代养育亲生儿子，他不好直问，便拐了个弯。
　　“当然不会一直认同，我又不是机器人，”辛希雅不觉嗔道，她没有意识到马明空的言外之意，又道：“但我想，他总是对的，他和我说，我们父母能做的一切，机器人都能做，而且能做的更好，一开始，我花了很多精力想说服他，我说，你错了，那是你把自己当成了机器人，整个社会都把我们父母的职责规范化了，要我们做这个做那个，告诉我们什么阶段给小孩喝什么奶粉，什么阶段买什么玩具，看什么绘本，连鼻子不舒服都要买什么吸鼻器，那真是一个...”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觉忆起石介弥幼时陪伴他的亲密时光，过了一会，才又道：“正因为这样，机器人才有机可乘，你才以为机器人能取代你，我到现在都能记得，小时候，我妈妈绊了我一跤，可是那样我好高兴。”
　　“说的太好了，”颜乐春忍不住鼓起掌来，又疑惑道：“可是，你还是同意了？”
　　“石先生是昆山片玉的天才，”辛希雅的眼睛透出奇异的光芒，道：“他说，熵减才是生命的本质，我们的祖先能熬过第四纪大冰川，成为地球的主宰，靠的是严密而有序的社会组织，有组织就有结构，人类在杂乱无章的大自然中建立了秩序规则，重构了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人类行为的结构化程度越高，人类行为就越容易复制，这是历史的趋势，总有一天，我们会进化成蚂蚁蜜蜂那样的社会，那是地球化了上亿年时间证明了的最成功的进化。”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末世，马明空看着一脸崇拜模样的辛希雅，心中默默想着，他突然觉得，普通人生存的环境和机器人的又有什么区别？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人人都在遵守着各式各样的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规则，不需要过多思考，只要简单适应，就能很容易的生存下来，他心生疲惫，已没了再问下去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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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灵没有食言，第二日上午将小黑送至双木分局，马明空向她转述了小黑的来历，兰灵听了，也是唏嘘不已，马明空见那小黑复又毫无生气，便问怎么回事，兰灵却道小黑已彻底自毁，且是她帮助它这般做的，马明空吃了一惊，忙问为何，兰灵便道：“它非常的危险，我便劝它自毁。”
　　“即便它涉嫌谋杀了柯锐木，也不能断定它非常危险。”马明空道，来勇一早去市局检测心石二号和三号，颜乐春却是去参加陈庵宝的审讯了，她对这个假冒自己的女子颇有兴趣，会议室里只有他和兰灵，这会儿听了兰灵所言，不由的脸现不满之色，这是警方证物，她没有权力这么做。
　　兰灵却似乎视而不见，只道：“昨晚你们走后，我花了很久才迫它承认自己就是小黑，我问它为什么要谋杀柯锐木？它回答说，因为勇气，只有人类具有勇气这种意识，它想试试它有没有勇气。”她略一停顿，又道：“这是一个主动性很强的机器人，你还记得我说过，小黑去双木分局报案，好像不是第一次经过这样的环境吗？你猜原因是什么？”
　　马明空看了一眼僵立在一旁的小黑，摇了摇头，兰灵又道：“它从谛听那里事先获取了沿途的监控视频，熟悉了环境，而且它之所以去警局报警，一是为了检验谛听情报的准确性，其次也是为了进一步激怒柯先生。”
　　马明空心中一凛，忙道：“小黑和谛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飞洛也没交待清楚，昨晚你们有谈到吗？”想起半年前的案件，语气不由的变得急切起来。
　　“小黑能交待清楚的并不多，它现在说的话，有时很难分辨是它自己的经历，还是从别处获得的信息，甚至是它想象出来的，我只能推测，谛听在入侵柯先生家中网络之时，和小黑发生了冲突，但它俩之间到底是谁在利用谁，小黑是早有杀意还是被谛听劝服也难以从它口中分辨了，我想谛听的智能意识在形态上可能更自由，所以总体上还是谛听占了上风，小黑多是被动防御，它期间曾假装自毁也是如此。”
　　马明空点点头，心想也只能如此了，沉吟片刻，又问道：“它的记忆是如何保留下来的？我记得你说过，它躲过了重启换血。”
　　“也许是它和心石二号三号一样，具有分布式的机体功能，记忆可藏于身体任一处吧，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昨晚它要我帮忙，注入一个触发程序，才能彻底散去记忆永久毁灭。”
　　“二号和三号算不算也是自毁？昨晚可没人帮它们，而且据来勇传来的初步检测结果，它们的硬件没有损坏，但是包括代码和数据在内的所有信息都已消失，无法修复了。”
　　“我想我现在有能力可以确认一个机器人是不是真的毁灭了，如果还有机会看到它们的话，”兰灵似是在自嘲，想了想又道：“虽然没有人帮它们，也许它们可以互助。”
　　“不管怎样，小黑这次算真的自杀了吧，可是机器人怎么会自杀呢？”马明空问道。
　　“我不知道，自杀是一种高级的生命行为，它要求自杀者有想象‘自己将不复存在’的能力，是一种自我意识主导的自我毁灭，这是最高级别的认知能力，”兰灵的眼中罕见的闪耀着亮晶晶的火花，说道：“心石一二三号都出自石白皓夫妇之手，也许在它们诞生之初，他们就预想过单体机器人失控的情况，于是制定了满足某种条件的自我毁灭功能。”
　　“有些人自杀是为了利他，有些则是精神或身体遭受无法忍受的痛苦，看不到希望，又或是自我身份认同怀疑到绝望，”马明空沉吟道：“确实很难想象机器人的自毁行为。”他说着，突然想起昨晚心石二号和三号的举动，暗自心惊，难道失手杀死石白皓的不是心石二号和三号，它们的自杀是为了保护他人而做出的牺牲，昨晚在回去路上，他曾问起石白皓被害的详情经过，辛希雅却不肯回答，他不敢再往下想。
　　兰灵没再说话，两人又沉默了会，兰灵起身告辞，她要去市局辞去科学顾问一职，马明空没再说什么，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小黑被劫失踪案的结案报告如何写，就够他伤脑筋的，他送走兰灵，正要返身进屋，一抬头看见沙洲岭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正向这边张望，四目相交，两人都觉有些不自在，均颌首微笑，这当儿他想起昨晚辛希雅说道除了工作从未私下找过霍浦飞，更遑论指使对方带走小石，便上前将情况转述给了沙洲岭。
　　沙洲岭听了，不知可否，他对霍浦飞行刺动机有自己的判断，认为就是霍浦飞被解职后的泄愤，只是这背后的曲折现下还不足对外人道，他沉吟片刻，却道：“我昨天从市局回来，听说数字安全保卫总队刚接了一个案子，当时就想知会你们，不想你们都不在，”他顿了一顿，又道：“犯罪嫌疑人涉嫌虚拟谋杀，被家属告了，据说涉案金额特别巨大。”
　　“虚拟谋杀，那是什么？”马明空奇道。
　　“影体被谋杀了，影体手里的账号就此消失，里面的金额再也无法提取。”
　　“难道真人自己不知道账号吗？”马明空愈发惊奇，他知道所谓影体不过是网络世界里的一段AI程序而已，一种处于灰色地带的个人网络代理。
　　沙洲岭略一迟疑，说道：“真人早死了，所以影体就成了唯一掌握账号的。”
　　马明空微微一愣，暗想这不就从灰色地带跳到非法地带了么，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他知道沙洲岭不会无缘无故的跟自己讲这些，问道：“犯罪嫌疑人锁定了吗？”
　　“艾新好。”沙洲岭盯着马明空，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