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梦天荒

　　生命真的是非常的神奇，渺渺天地间，静者如花、草、树、木，动者如鸟、兽、虫、鱼，生命的存在形形色色、变化万千，它们或凭依水，或凭依气，或凭依阳光，或凭依大地，活于大千世界之中，不晓其本源，不知其终止。虽然形式万千，但它们大抵无外乎是由形体与灵魂二者组成，形体可见，具象于世间，灵魂无形，凭附于形体中，形为灵之凭依，灵为形之主宰，二者相合，方为生命。
　　对于形体与灵魂的概念，我生而为人，仅仅只能体会到人对于这二者最真实的感悟。人好奇，常思考，身体有形，故人能直观的感受其存在，而灵魂无形，所以它的存在常受普通人质疑，“我的灵魂真的存在吗？”但一旦有此疑问，恰恰也就肯定了灵魂的存在，问句中的“我”不就正是我的灵魂吗？人的灵魂在我看来，也就是“我”这一道意识，这一道念。灵魂存在与否对于人中的智慧者根本就不算问题，他们真正要探究的是魂的行为规则，这才是其奥妙所在，例如魂能否脱壳，脱离于身体独自存在？人能练体，那么人能练魂么？人常常会做梦，那么梦是属于魂的自发的行为，或是被动的遵守规则呢？疑问种种，难以解惑。不过说到梦，不得不提及庄子，他在两千多年之前就发出了“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的疑问，实在有趣，两千年前的人就已经在想人的灵魂或许能通过梦跨越物种的界限，达到如此变化。我有时也会大胆的想象一下，人的形体拘泥于时空，时空给人身体留下的痕迹无法逆转，那么人的灵魂能不能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通过梦境随心所至呢？
　　另一个时空，晨光中，海边一大群人熙熙攘攘，今天是端午节，同时也是临海镇十年一届的海神祭举办的日子，镇上的人们大都早早起来齐聚于海滩边，为了准备祭典来来往往忙碌奔走，分外热闹。
　　在人群的角落，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黝黑少年正情绪低落，十分悲伤，与周围沉浸在喜庆节日氛围中的众人，似乎不在一个世界。
　　这名少年叫做小石头，他现在正在为他最好的朋友小虾米感到悲伤，小虾米是和小石头同住在海边一个叫“祈风村”的小渔村里的同龄少年，从小身世可怜，他的父亲在他三岁那年出海捕鱼遭遇风暴不幸逝世，而他的母亲则在那之后抑郁成疾，不久也离开尘世。后来年幼的小虾米便在街坊邻里的共同接济下才勉强维生，小虾米虽命途坎坷，但仍然坚强乐观，小小年纪的他因不愿平白受人施舍，自他记事起便一直尽力帮邻里的忙，以至于他在十岁时就有胆量和大人们一起出海捕鱼，很难想象他那瘦小的身体竟然能扯的动满载的渔网，当然他捕到的鱼常常会分给邻里回报接济之恩，所以村上的人都很喜欢他。
　　虽然小石头的母亲经常用小虾米来和小石头比较，责备小石头的贪玩，让他很不是滋味，但村上的同龄孩子中，小石头最佩服的，最喜欢的还是小虾米，所以常和他玩耍，自然而然成了好友。
　　然而，老天爷似乎是针对小虾米这个苦命孩子，一个月前，小虾米出海捕鱼时遭遇了一场暴风雨，虽然侥幸没有翻船，但是淋了一整天雨的小虾米回来后便发起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三天，烧才完全退去，可是高烧虽然退了，人们却发现小虾米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嘴中发出的声音也含糊不清，不成词句，这孩子似乎被高烧烧坏了脑子，小石头后来去找他玩，发现小虾米只会对着他痴痴的笑，至此，小石头才确信小虾米是真的痴傻了。更惨的是，不知什么原因，小虾米还被选为这次海神祭的活祭品。
　　海神祭是这一片沧海周边的国家传承千百年的重要祭典，主要向海神大人表明信仰，祈求海神的庇佑，通常会向沧海供奉人们最好的丰收成果，但是鲜有以活人为祭的，可是，这次的祭典主办人临海镇镇长却指名让小虾米为祭，因此这次的祭典似乎有蹊跷，祈风村的村民虽对将小虾米这苦命孩子作为活祭品有所不满，但在临海镇镇长的淫威下，也只能隐忍，本本分分的老实渔民哪敢和威风凛凛的官老爷对着干呢？
　　再过半个时辰，小虾米就要作为活祭品入海了，想到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位同年玩伴，小石头立马稍稍平复心中的悲伤，趁着天光熹微，一个人偷偷朝关押着小虾米的祭典大船摸过去，他要再见小虾米一面，如果有机会尽量把他救走。
　　停靠在岸边的祭典大船迎合节日的氛围被点缀的张灯结彩，船身被工匠们精心雕刻绘画，十分华丽。船上只有船头有两个官兵看守祭品，那两个官兵似乎因起的太早而哈欠连天，一直打着盹。
　　小石头找准时机，猫着身子偷偷越过那两个看守官兵爬上了大船，大船的船舱里装满了瓜果蔬菜、美酒佳酿、鸡鸭鱼肉等众多供奉品，而此次祭典的活祭品则被设置在了船尾，船尾立着一根雕刻精致的龙纹柱子，柱子朝海的那一方用粗绳子绑着一个少年——正是小虾米，他闭着双眼，似乎还在睡梦中。
　　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来到少年的跟前，用手指抬起他的眼皮试图弄醒他，但是没效果，这家伙睡得还挺香，没办法，小石头只能用轻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呼唤：“喂，醒醒，小虾米，快醒醒，别睡啦，再睡就没命啦。”
　　……
　　因中蛛毒而失去意识的董宣，在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一阵呼唤声唤起了意识。“醒醒，小虾米，快醒醒……”
　　“唉，好烦啊，想睡个懒觉都不安生，别催了，别催了。”
　　董宣一边嗔怪着旁边惊扰人清梦的烦人家伙，一边缓缓睁开双眼，可睁开眼后，眼前的景象却又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睡醒了，眼前一个皮肤黝黑的陌生少年，正滴溜溜地用他那双大黑眼珠子盯着自己，神情中满怀欣喜。
　　董宣视线越过少年，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垠的海天一色和刚刚升起的红彤朝阳，刚睡醒头脑还不甚清醒，他闭上双眼重新睁开，凝神再看，眼前景色照旧，董宣不禁嘟囔：“什么情况，我不应该是在山里么，现在怎么好像是在海上啊？”
　　眼前的黝黑少年端详了一下董宣，然后低声道：“小虾米，你终于醒了，我叫你好一会儿了，你睡得可真死。话说，我看你样子好像又不痴傻了，难道是神智回复了，真的是太好了。”
　　董宣听了那少年的话，感到一阵云里雾里，问：“什么小虾米，什么痴傻，你谁啊，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说的话啊？”
　　黝黑少年挠挠头，说：“嗯？看来痴病还没好透。我是小石头，你最好的伙伴，小虾米是你的名字，至于痴傻……唉，还是不废话了，逃命要紧，我先帮你松绑，然后带你潜水逃走。”
　　说罢，便掏出一把小刀，开始小心割起粗绳子。
　　董宣听了这个自称小石头的少年的话，心中还是一串疑问：“小虾米？好随便的名字，我不是姓董名宣么？逃命，逃什么命？还有松绑……”董宣猛然察觉到自己现在正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根柱子上，浑身一动不能动，然后一急，大声叫道：“什么鬼？我为什么会被这么绑着着啊？限制人身自由是犯法的，快放了我啊！”
　　小石头正费力的割着绳子，突然听到董宣惊声，来不及捂住小虾米的嘴，毕竟是小孩子做事，想的不够周全，之前忘了提醒小虾米保持安静，别惊动看守，这下可好，小石头抬头望向船头，那两个打盹的看守现在困意全无，正朝着船尾走来，被发现了。小石头叫苦不迭，营救计划失败了。
　　两个看守闻声赶到船尾，看到一个黑少年正站在活祭品身旁，看守甲立刻厉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祭典船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踏足，你不知道吗？”
　　小石头偷偷藏起小刀，战战兢兢地指着董宣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是要来见他最后一面，和他告个别。”
　　看守乙打量了一下黑少年和活祭品，随后对黑少年说：“告什么别，快走快走，活祭品要是出了差错，祭典不能正常进行，你能担得起责吗？”
　　小石头还想和小虾米说些什么，可是两个看守看他磨磨蹭蹭的，直接一人一边架起小石头就向船头走去，被驾着小石头回首望向船尾，暗自道：“唉，算了，小虾米，我尽力了，希望你命大一点能在沉海后活下来吧。”
　　董宣在看守和少年离开船尾后，停止吵闹，重新一人面朝大海，混乱的头脑开始清明，细细思量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昨天回家途中，我救了一只奇异的会说话的蝴蝶，然后就被一蜘蛛报复咬了一口，身中剧毒，然后就奄奄一息，临死前那只蝴蝶好像是和我说为报恩能让我好梦一场。”
　　“话说，我现在是在做梦吗，对了，现在细细想来，刚才那少年和看守说的语言好像和现实中的话完全不同，但为什么我又完全能听懂啊？还有，他们的服饰也和现代服饰大不相同，倒是好像和电视中那些古装有些类似。也就是说，我现在应该不是在现实中，要是在梦中，我能快点醒吗？”
　　思罢，董宣想要狠狠掐自己一下，却又意识到自己正被绑的和个粽子一样，绳子勒的很紧，很难受，丝毫不能动弹，无能为力。“啊，好烦，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那么我现在在梦中又是处于什么境地呢？”
　　董宣思索间，“卯时已到，大典开始！”一个厚重的声音从岸上传来，当即锣鼓声大作，岸边人声也随之鼎沸，一个身着华服、发束小冠、浓眉虬髯的中年人在一众官兵的簇拥下走上祭典大船，徐徐来到船尾，立于董宣面前，气度很是不凡。
　　他将视线放在董宣身上，打量了一下，董宣忙问：“你们把我一直绑着是要干嘛吗，能快点放了我吗？我什么坏事也没干啊。”
　　中年人轻笑一下，没有理睬，随之背手离去，下船上岸。
　　一个官兵头领迎上中年人，“禀告大人，一切准备妥当。”到此，中年人大手一挥，发声道：“好，发船祭海！”
　　一声令下，岸上顿时锣鼓声大作，人们变得更加热闹，舞蹈的、弹唱的、呼号的、吆喝的，各尽其能，为这一盛典烘托喜庆的节日气氛。
　　一众官兵分别登上了祭典大船两侧的十只小船，每只小船上都有绳索与大船相连，官兵们开始划桨，小船们拖曳着大船远离海岸而去，直到看不清岸边，小船上的官兵解开与大船相连的绳索，迅速向岸回驶去，空留一艘大船孤零零的漂泊于海上。
　　被绑在船尾的董宣看四下无人了，开始用力的在柱子上挣扎起来，他其实早就明白了这帮人好像是要把他作为活祭品献给大海，他可不想束手就擒，就此认命，即使这可能是在梦中。
　　之前那个名叫小石头的少年已经把捆绑着董宣的粗绳某处快要割断了，现在只有一小股纤维还在支撑。果然，不一会儿，粗绳落地，董宣便挣脱了束缚。
　　重获自由的董宣在甲板上，肆意地伸展活动四肢，无拘束的董宣还是觉得这个梦境实在是过分真实，对自己怎么醒来毫无头绪，既然醒不来，那么就先摆脱现在的困境吧，毕竟这个梦好像有点意思。
　　然而，董宣很快又犯了难，他翻遍了这祭典船，除了一些食物，这艘船上既没有桨，也没有帆，他要怎么回到陆地啊，总不能游回去吧？现在的位置又离岸非常的远，董宣对自己的水性实在没有把握。
　　正愁着，毫无征兆的，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大船附近海面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漩涡，越来越大。发愁中的董宣突然心中泛起了一阵恶心，他感觉到船好像有些倾斜，于是连忙趴到船沿看向水面，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大船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不容他多思索，船轰的一声倾翻在了水中，他的身体自然也随船陷入漩涡，接着被水流急速地卷至漩涡中心，然后向海底沉去。
　　被激流裹挟着的董宣大口呛水，苦不堪言，挣扎无用，意识开始模糊，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心中对于被他所救的那只小蝴蝶开始起了埋怨：“说好的好梦一场呢？怎么变噩梦了呀！人与蝶之间到底还有没有最基本的诚信啊！呜～咕噜咕噜～咳咳……”
　　透进水面的光越来越暗弱，可怜的董宣再度失去了意识。
　　随着董宣沉向海底，漩涡又诡异地消失不见，海面上平静得像是从未起过什么大波澜，而深海之中，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袭来，当即裹挟着它的祭品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