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叫秦征

　　秦争鸣的叫喊声惊醒了洛木格。若是朝马有失，从大周天子，到新加封的秦侯，都不会放过白洛。
　　只要这些势力降罪白洛，那这个不足百人的秦人部落，就会像风干的石头一样，化为齑粉。
　　可是洛木格又不甘心就这么干耗着，一把抓住秦争鸣的脖领，
　　“你帮我带走朝马，我回寨子里帮忙！”
　　“我不！”这一次，秦争鸣却和洛木格较上了劲。
　　洛木格脸上的狰狞，让秦争鸣不好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如果，连洛宁他们都抵挡不住的敌人，你一个小小的马倌上去，顶多也是多送个人头而已。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两匹快马杀到，正是大石头和小石头。
　　小石头已经哭的喘不过气来，大石头蹭了一把眼泪，哽咽的说，
　　“洛木格，西戎的骑兵已经冲进我们的村寨了，洛宁大人让我们带着马群去投奔下洛村。”
　　“胡说，西戎那些贼子只会想着抢我们的战马，怎么会去强攻村寨？”
　　洛木格心中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希望是村里人搞错了。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西戎的那些强盗，只想着抢白洛的战马。而惦记村寨的钱粮和女人的，多半是一些贪得无厌的马贼。但不管是哪种情况，白洛都能够应付的过来。
　　秦争鸣突然插嘴进来，
　　“大石头，那，那洛嫂他们呢？”
　　“洛嫂他们没有马，让我们先来给洛木格报信……”
　　秦争鸣脑袋嗡的一声，他听村民们给他讲过西戎的那些恶魔，眼下的情况，让他不由得做出了决定，
　　“洛木格，你和小石头把马群带去下洛，给我和大石头留几匹马，我们赶回去接应洛嫂。”
　　洛木格有些不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喜欢尿湿裤子的异乡人来发号施令了。刚想回绝，眼中那个一向绵软无力的小绵羊突然怒吼起来，
　　“你不想让寨子里的人全都死绝，就别再犹豫了！”说着，不等洛木格反应过来，秦争鸣翻身跃上了逆火，又从马群中牵出几匹顺手的快马，
　　“大石头，跟上！”
　　几个原本乱了阵脚的马倌，竟然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坚定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他们重拾秦人的勇气和骄傲，大石头也拉上几匹战马，跟在秦争鸣的后面追了上去。
　　洛木格这才回过味儿来，招呼着小石头，打开围栏，赶着白洛的马群朝着南边下洛的方向奔去。
　　白洛隐藏在半山腰的寨子，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片火海，整座白洛山都在燃烧，洛宁的队伍里幸存的几个秦勇，借着黑夜的掩护，分批展开狙击。这种自杀式的偷袭，拖延了铁鹞子追击村民的马蹄，暴跳如雷的花律屠索性一把火，烧了整个白洛村寨。
　　秦争鸣终于迎上了带着大家逃命的洛嫂，心中的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
　　洛嫂一见到大石头，厉声喝问，“让你去找洛木格，你怎么又回来了！马群是我们白洛的命啊！”
　　秦争鸣假装没有看到洛嫂脸上的泪痕，牵过战马交给洛嫂，
　　“洛嫂放心，洛木格已经带着马群出发了。是我让大石头跟着我，给大家送马的。”
　　几匹战马并不够大家逃命，洛嫂看着自作主张的秦争鸣却又说不出埋怨的话语，西戎追击的马蹄声已经跟了上来，洛嫂转身，
　　“大家一起逃，谁也逃不掉，征儿，你不是白洛的人，快逃命去吧。”
　　这句话让秦争鸣的心口一阵刺痛，他冲到洛嫂面前，
　　“不，洛嫂，我叫秦征！”
　　秦征说的一板一眼，洛嫂的身子一怔。她仿佛又看到了数年前被山贼掳走的那个孩子，那时的洛征还不足十岁，脖子上冰冷的刀锋，让那个孩子的身体微微发抖。
　　洛嫂对自己孩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征儿，别怕！我们秦人从来都不会害怕……”
　　那个孩子终于还是被山贼砍掉了脑袋，但那个叫洛征的孩子，是站着死的。
　　眼下，又是生死一线，当秦争鸣终于决定要做秦征的时候，洛嫂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征儿，你过来，让我抱抱……”
　　秦争鸣犹豫了一下，走到洛嫂身边，终于被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女人，用温暖的怀抱包裹起来，这一次，洛嫂紧紧的抱住了秦争鸣，再也不想撒手，她终于可以偿还自己的心愿，说出了那就无数次在梦中对洛征的交待，
　　“征儿，不管遇到什么，一定要活下去！”
　　洛嫂冲着秦争鸣身后的一个秦人施了个眼色，咚，那人抡起一拳，凿中秦争鸣的后脑，秦争鸣的身子随即在洛嫂的怀里瘫软了下去。
　　“大石头，带着征儿一起去下洛。”
　　洛嫂是这群白洛秦人的主心骨，她只能不舍的放下怀中的秦争鸣。帮着大石头把昏迷中的秦争鸣绑在了逆火的背上。
　　“洛春，洛翠，洛枝，你们骑术好，各自骑一匹马朝其它方向突围，记得，甩掉追兵后才能去下洛！”
　　“剩下的人……”
　　洛嫂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拎起了手中的那把柴刀。
　　没有质疑，没有耽搁，洛嫂的命令被这些秦人们不折不扣的执行起来。铁鹞子盔甲的寒光已然依稀可见，这群白洛的女人们，脸上映着那些吞噬着家园的火光，手中攥紧了平日里割草的镰刀。
　　……
　　白洛的南边百里，是秦人的另一个部落，下洛。
　　下洛再往南三百里，便是秦侯的受封之地，秦邑。
　　秦邑过后有昆仑，昆仑之后是巴蜀……
　　九州之大，原本足以承载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纷争。容不下的，只是人心中的贪欲。
　　当白洛最后的幸存者还在疲于奔命时，秦邑里的秦侯，正在忙着修建自己的王宫。毕竟秦人受封不久，这位意气风发的秦侯，连座像样的王宫都没有。
　　但这王宫，是秦侯身份的象征。倘若那些从其他封地前来出使的使臣在秦地连个像样的王宫都看不到，又如何能让其他的诸侯对这位将在大周西方闯出一片天地的秦侯刮目相看。
　　眼下来自各国的使节，只能被临时安置于简单装修过的落马驿。
　　“唉，要不是被大王逼着，谁愿意来这穷山僻壤的地儿吃土！”一个衣着利落的使臣，把面前的漆碗朝桌几上一甩，脸上一副无奈之情。
　　他的抱怨倒也不算夸张，刚刚一阵妖风刮过，四面透风的落马驿里，顿时显得尘土飞扬。
　　另一侧的饭桌上，却是几个衣袖宽松，背负着华美剑鞘的公子哥。他们是来自另一国的使臣。
　　按理说，秦王应该给他们各自安置，却因为新的骡马驿馆还在扩建，就把这两拨人马安置在了一起。
　　其实，这也暗合秦王的心意。因为这两拨使团的来意除了表面上的恭贺，实则内里各自心知肚明。
　　衣着干练的一伙儿，是赵王的使臣，胸前绣着赵人最喜欢的虎头形象。
　　而另一拨沉得住气的使者，则是身上绣着咆哮黑熊的楚人。
　　赵虎、楚熊，中间有秦侯的地盘相隔，倒也并无太多纷争。但眼下，他们却是为了争夺秦人的骏马才在简陋的落马驿中相遇的。
　　这些绕过大周天子的私下交易，在四方诸侯中倒也并不罕见。赵人原本自己也盛产骏马，但是因为需要常年抵御来自北荒蛮族的侵扰，消耗很大。
　　而位于秦邑南边的楚熊，则是因为新任的楚王对巴蜀之地虎视眈眈，才迫切想要用秦人的战马充实自己的楚军。
　　秦人进贡的朝马，虽然品质极好。但是经过大周天子的那一番周转，重新分封的那些配给完全无法满足楚、赵两国的需求。
　　秦王有意把这两国使者安排在一起，也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但这两位强大的邻居，秦王却谁也得罪不起。赵虎能替九州抵抗北方的蛮族，楚熊可以镇抚南疆的百越之地。就是大周天子也要看着两位王侯的脸色行事。
　　“不管怎么说，先把朝马上献天子，余下的问题，再慢慢想办法吧。”秦侯一筹莫展，算算日子，就算最远的白洛，洛宁将军也该带着今年的朝马往回赶了。
　　秦侯不会想到，如今在大秦的封地内，游荡着一件比秦马更加珍贵的宝物，而这件宝物对大秦来说，更是一把让秦地陷入危机四伏的双刃剑。
　　这把双刃剑，此刻正在逆火宽阔的马背上晃荡着。
　　当黎明前的曙光点亮了天边的一线时，几个疲惫的牧马人终于可以让奔跑了一夜的马群也停下来歇歇脚了。
　　秦争鸣缓缓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脑袋中还在嗡嗡作响，可是身上传来的感觉却让他打了个激灵，
　　“谁？谁绑了我？”看清了身旁是洛木格和大石头，秦争鸣才长出了一口气，大概是他们怕我会从马上掉下去吧，这个猜测显得很是合理。
　　“洛木格，快把我的绳子松开吧。”
　　洛木格和大石头一起围了上来，却没有把他松开的意思。
　　“洛木格，你傻看什么？快把我松开啊！”
　　洛木格还是没有给他松绑，倒是唰的一声，把一把冰冷的匕首贴上了秦争鸣的脖颈，
　　“昨晚那些西戎的畜生并不是冲着我们的寨子来的，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