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洛阳

　　“说起那三个蛮子，在江湖上虽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倒也叫得出名字。”林纵缓缓到：“那是个同胞三兄弟，刀疤脸的是老大叫吕彪，那个鹰眼是老二吕温，三角眼是老三吕武。”
　　“这三兄弟是吕梁山的绿林，平日里以打家劫舍为生却在那吕梁山地面里自诩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倒也小有名气，不过其实也就是干点劫过路财的勾当。这些年，吕梁山隐隐做大，甚至有次还劫了官商，所以朝廷里好像也有了动他们的意思，只是不知他们怎么突然在长安出现了。”林纵说道。
　　“吕梁山？并州境内，千里之远，一群绿林，该不是无缘无故来游京的吧。”南庚冷哼了一声：“大概是得了风声，拿银子来走走门路的吧，毕竟一个山头在朝廷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事。”
　　“呵，要说这个，我倒是有点消息。”江尤突然眼睛一亮。
　　“两位大哥，你们过来。”江尤突然走到阁间南面的窗前往下轻轻一指道：“两位大哥可知这是哪儿？”
　　江尤和南庚一起走到窗前，顺着江尤手看去，一处清静无奇的院落静静伫立在那儿。南庚看了会儿，两人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蹊跷，只好收回目光道：“醉仙楼本处京城东南，门前便是最繁华的守文街，人来人来甚是热闹，却不想这仅仅一条街过后竟这般萧索，半个人影儿也无，真是奇怪。”
　　“嘿嘿，南大哥。你只道这地方人少，却不知道这条文华巷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为这座院落的主人，乃是当今最声名显赫之人！”江尤坐下笑呵呵道。
　　“声名显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有人名声能盖过当今圣上不成？”林纵笑道。
　　“虽不中。”江尤笑着饮了一杯：“亦不远矣”
　　“墨玄！”林纵和南庚相视一眼，齐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对，就是当今宰辅墨玄。”江尤笑道：“当今可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舍他其谁？”
　　“我之前似乎听到你和那三个人好像就是争吵涉及到宰辅？”南庚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
　　“对，那三个蛮子懂什么国政，却偏要在那大堂里大声批驳宰辅的新政。诶，小弟忍不住就和他们吵了起来，还多谢大哥出手相救，不然怕是——嘿嘿”江尤说起刚才便激动得脸都红了。
　　“不知他们怎么议论宰相新政的？”南庚倒是不在意江尤的激动。
　　“诶，无非是说宰相弄权，架空皇上，借机招揽门生，培植党羽，而且还说了一些宰相提拔的人贪污受贿云云，这之类的话从开元新政以来就不绝于耳，也没什么新鲜的。”江尤眼珠一转：“不过现在我倒是更奇怪，为何这些绿林也会关心这些朝政了。”
　　“宰相新政自十六年前始，至今多年，大羲朝国力渐强，民生日富，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林纵沉思道：“只是从今年开始，似乎不管是江湖还是民间，都开始有抨击宰相的言论流传，且声势渐大，我虽不关心庙堂，但也常有耳闻。”
　　“其实流言从墨玄执掌宰辅起便有，当年墨玄拜相，第一件事便是放弃了雁门关外千里云中平原。虽然那儿人烟稀少，但却是一片千里肥沃的草原，是绝佳的养马之地，更是数万将士浴血拼杀三年才抢回来的疆土。一句话便可以弃之如敝履，让数万将士的鲜血化为乌有，想来当真令人齿冷。当时朝廷里武将们誓死反对，民间骂声更是声势浩大，若非墨相铁血手段，恐怕新政第一天便夭折了。”南庚说着一时忘了所处，手里握着的酒杯紧了紧。
　　“这南庚也不到二十岁，十六年前他就算出生了想来也不过在牙牙学语之龄，为何说起这往事，这眼神竟仿佛亲身经历一般。”林纵看着南庚心想到。
　　“这多年前的事情，我也很少听人提及，大哥倒是记得清楚。”江尤口直心快道。
　　“呵，没什么，我也是听家里老人说的罢了。”南庚突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住嘴道。
　　“其实，这十六年来，宰相的新政也是举步维艰，每一步都不容易。”江尤轻轻饮了一口酒道：“刷新吏治，整顿风俗，改革科举，南人北仕。听闻最近宰相又将改革税制，这可真是一步重棋。”
　　“江贤弟当真厉害，连朝廷未出的法令，这般机密竟然也能探得到。”林纵看了一眼江尤道：“税制乃国家根本，如何能轻动？有史以来历来改赋者，无不遭遇朝上朝下千万反对。”
　　“呵呵——”江尤对林纵的发问也不好回答，只是傻笑着挠了挠头:“如何动我倒也不清楚，不过此事一定最先受损必是那些富贾豪绅。所以近日来谣言流传，怕是与他们不无关系。而且我朝的这些富翁大多与江湖有所勾连，之前那三个蛮子，我想他们来长安与这些事也脱不了干系。”
　　“自本朝立国以来，圣上有意分隔庙堂江湖，朝廷大多时候都不管江湖恩怨，江湖之人也自觉不插手庙堂之事。偶有两者皆染之事或者灭门大案，朝廷之中也有江湖高手料理。”南庚皱眉道：“朝廷或偶有插手江湖，然庙堂之事，江湖人如若卷入，只怕是蚍蜉撼树。”
　　“呵，南大哥可听闻近日发生的洛阳鸿雁镖局惨案？”江尤突然冷声道。
　　“鸿雁镖局？”南庚似乎并未听说过此名字。
　　“鸿雁镖局一百余口被人尽数灭门，对于所为之人，江湖人议论纷纷。”江尤道。
　　“是一百三十一口，无一生还。”林纵饮了一杯轻声道:“这件事震惊江湖，我这里倒是有些消息。”
　　“是谁如此心狠手辣，莫非是仇杀？”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倒是有些复杂，倒要从朝廷里说起，你们知道当今礼部尚书蔡国璋吧，他其实是东宫太子党。其实当初墨玄拜相，朝廷里便有诸多人对这位来自北方的军师凭空封相不服，但无奈皇上举国托于墨玄，他们只好转而扶持太子。初时太子年幼，尚不知事，宰辅在国政上大权独揽，随着这些年太子日渐长大，太子党和宰相一派争斗日益剧烈，一国储君与当朝宰辅势同水火，说起此事，举国皆知，皇上却似乎视而不见，当真令人费解。”林纵一边说一边挠挠头。
　　“这些与鸿雁镖局惨案何干？”南庚也迷惑起来。
　　“南兄莫急，你可知那鸿雁镖局大当家的是董成，而他的独生女董燕却正是嫁给了那礼部尚书蔡国璋！所以这鸿雁镖局这些年是为数很少的敢出镖塞外的镖局，这其中除了本身的实力以外，更因为有朝廷的背景。当然其出镖塞外，想来也是朝廷探查塞外消息的渠道之一。”林纵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见南庚仍是疑惑不解，只好继续道：“那董成本也是个老实人，可是却不擅饮酒。今年初，董成从塞外出镖回来，据传甚为兴奋，后来一次和亲友聚会时喝醉了竟然失口道自己在胡人那里知道了有关朝廷重臣的秘密，更是言明自己只要说出这个秘密，大羲朝堂只怕要石破天惊。当时饮酒的人都笑他胡言乱语，没成想他回来不久便被屠尽满门。众人这才想起他之前的醉酒之言，如今却让人忍不住噤声。”
　　“莫非林大哥的意思是，董成口中的重臣是当今宰——”江尤脱口而出。
　　“我想江湖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林纵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最近很多江湖人齐聚长安的原因，因为他们觉得有人过界了。”
　　“这么说来，是有人想对墨玄出手？”南庚皱眉道。
　　“呵，十几年来相对墨玄出手的人何止万千，别说我们大羲国内，胡人那边更是对这个墨玄的刺杀就没停过。不过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一国宰相，是想碰便能碰到的么，想来那宰相府也是高手如云啊。”江尤道：“不过这件事若真是宰相所为，当真也是有违江湖庙堂之别，恐怕也没有那么好了结。”
　　“就算如此，就凭几个江湖人又能奈何得了墨相?”
　　“嘿嘿。”江尤笑道：“大哥可能有所不知，这江湖里有名有姓的门派可不像绿林，后面连着当地的富家豪绅呢。一个两个或许朝廷不放在眼里，但若是他们联合一处，朝廷也不能置之不理。”
　　“若真只是江湖人的臆测也就罢了，不知为何，联系到你们说的江湖传言，我突然感觉这背后可能有人在推波助澜。”南庚忽然道:“就像那三个蛮子，不过是千里之外的劫匪罢了，竟然也敢到京城这这卧虎藏龙之地。”
　　南庚思索了一下，猛地站起来，深深忘了窗外的墨府一眼，突然问道：“林兄，那鸿雁镖局在洛阳何处？”
　　“出洛阳东门三十里处的一座庄园”林纵道：“南兄可是想去？”
　　“呵——我家里与镖局也有牵连，我想去看看”
　　听罢林纵和江尤对视了一眼，林纵心想：“你连鸿雁镖局都不知道显然不是和它有关系，这临时的借口似乎也太随便了。”这般想着，林纵却越发对南庚感兴趣了。
　　“南兄，我近日正好返家也要经过洛阳，我便陪南兄一起走趟洛阳如何？”
　　“这个，林兄，我习惯一个人——”南庚虽然对林纵颇有兴趣，但想到自己这趟不适合与人为伴便要拒绝。
　　“南兄，那庄子我去过，隐秘得很，还是我给你带路吧，不然想来你定要费很多功夫。”林纵似乎定了心要跟南庚。
　　“这——”南庚皱眉迟疑了一下：“好吧，那便有劳林兄了。”
　　“哈哈，两位大哥真好，可惜小弟家教甚严，不让小弟出行，否则我也定要陪两位兄台走一趟。”江尤突然兴奋地一举杯：“那这一杯便给两位大哥送行，来日回了长安，小弟定为二位哥哥接风！”
　　“哈哈，那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大吃一顿！”林纵大笑着也举起了酒杯。
　　“好，干！”南庚也不多说，一饮而尽。
　　林纵和江尤对视一眼，对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