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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横江断山图 / 第五章 恐惧

第五章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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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粒漫天,夹杂着乱石惊空,焚风吹拂,裹挟着热浪喷涌。烈日如旭,任是千年流逝,依旧耀在这荒芜土地上。
  大武西北,坐落在龙城关之外的千里沙原,乃是大武最荒凉,最了无人烟的贫瘠之地。
  四处罡风凛冽,沙暴弥漫,可谓是险恶无比。
  无尽沙海,亦是那卷起的冲天尘暴中,此刻隐约可闻微弱的蹄鸣之声,它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踏踏踏踏………
  蹄声渐近,烟尘稍散,一匹枣红骏马自沙暴中一跃而出,极为有力地踏在沙地上,
  一声长鸣,骏马双蹄高扬,载着其上的男子继续望着南面驰去。
  男子策马而行,一身赤红长袍在风中飘动。精铠厚重坚实,在那魁梧雄虎躯之上熠动生辉。
  他身披的长袍上,有着道道华丽而雄厚的花纹,但战袍隐盖下的银铠上却被大片血斑红,分外妖异。金盔面甲遮掩着他的面容,只露出干涸的嘴唇。
  卫侯在吹拂的沧黄之风中缓缓卸下头盔,感受着无数散落的尘土覆满了身躯,沉毅刚冷的面庞带着默然的悲色,更有一种压抑的愤怒。
  “武桓……”他轻声而念。
  显然,桓侯谋算已久,军中早已被他的势力所渗透。里应外合,来困杀他卫侯。
  但见烈日炎炎,天空中却是一种诡异的色彩,似乎还有着奇形之云聚拢。
  “这是什么?”卫侯回想起昨夜的天象变换,面容不禁有些阴晴不定。
  一阵狂风刮过,又是卷起无数沙粒飞扬。尘黄之色遮掩了四周的一切。
  “咴~”
  身下的战马忽然前蹄扬起,在空中发出一声悲鸣,似是有所受惊。
  但亏卫侯经验十足,迅速拉紧了马辔,稳住了平衡。
  他眉头紧锁,不明所以,尝试安抚忽然惊惶失措的战马。
  但却无果,卫侯只得纵身跃下,缓步走到跟前,便要细细查看。
  但出乎意料地是,向来温驯的战马此刻却异常暴躁起来,任卫侯如何安抚,只是躲避着他的触摸,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见状只得长叹一声,目漾悲色。
  “既是天要亡我,只是末将无能,实在愧对王上。”
  他发出有些灰败的叹息,面前的战马全身依旧在不断颤抖,似乎是在恐惧着什么一般。
  忽然,战马发出痛苦的嘶嘶声,身躯不受控制地瘫软了下去。猛地匍匐在沙地上,仿佛受到痉挛般的痛苦。全身颤栗了起来。
  与此同时,仿佛受到冥冥中的气机牵引,卫侯猛地抬头,望向那骤然昏暗的天空。
  ……
  “那是?”他抬首望天,轻声喃语。
  九天之上,云海垂覆,在他顷刻间剧颤失色的瞳孔中,映现了无数道奇形云团。
  云气吞吐,天地变色,仿佛整个大武的云,都在向这里汇聚着。
  隐隐间,似乎有一种沉重的威凌自苍穹压覆而下。汇聚的云气宛若沧海怒浪,剧烈翻腾。
  霎时间,随着一道天光自云层中劈裂而下。云层所分的空隙逐渐扩大,直至……于极深之处归于一抹极邃的金紫之芒。
  那最为绚烂炽烈的金,那最为神秘高贵的紫,它们犹如两轮曜日临空,播撒的神芒覆天盖地,垂落下万丈流光。
  逸散的无数光流绕着一个看不见的原点盘旋着,最终……紫光隐去,无数祥气玄云聚拢,率先化为了一只虚幻的神灵兽影。
  那是一只神鸟虚影,璀璨的毛羽焕发奇彩之芒,七彩云霓四散自成灵瑞,吟声轻鸣彻响八方。
  祂美丽的额首垂下无数华贵的紫光,静静俯瞰着身下人间。
  与此同时,金光消散,一道同样虚幻的龙形之影撕开云气,探出龙爪。祂威凌的龙瞳中蕴着睥睨万生的骇世神光,每一寸赤金龙鳞都燃烧着实质般的火焰。
  九爪之下,云气碎灭,龙吟震魂。
  而天幕之下,云海之上,神影覆世,拖曳出两道长长的金紫之痕,在长长的悲鸣声中,终是消隐不见。
  ……
  奇象渐渐消散,一切恍然如梦。
  呆滞片刻,卫侯竟是浑身颤抖,这是激动所然。
  “龙!运!”他一字一顿地低语着。“还有凰!运!”
  言语间,是深深的震撼。
  天地之间有着气运一说,虽是虚无缥缈,却又真真切切的存在。
  无人得晓气运是自何而来,秉何而生。只是在一些极为古老的传闻中,他们皆被述为神灵降下的恩赐。
  “人族沐浴神恩,承下天眷,气运得生。”
  天地之间,气运之稀少,纵是在岁月长河当中记载也并不多。
  在那些古老的文献之中,祂们皆化为神兽之形。而得此恩赐者,则被誉为天眷之子。
  是天道、神灵……所庇佑的存在。
  就如这道出世的龙凰之气!
  气运之神妙,绝非常人所可想象,在一些记载之中,气运更可身化国运,作为镇国之器。可护王朝兴盛。
  ……
  这百年难遇的奇象,竟于今日再临世间。
  卫侯幡然醒悟,恐是那前日异象,正是龙凰出世的征兆。
  “!”他猛然想起了龙运消逝之处,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色彩。
  “天佑我大武!”他双手合十,闭目而祷。
  但很快他的眼神便是固结,长声喟叹。欲要挥鞭驱马,腰间伤口却一阵绞痛。
  轰隆隆……
  沉重的声音自沙海另一侧传来,那是数百铁骑奔腾。
  他们的目标,显然不言而喻。这应该便是……桓侯的第二支伏兵。
  微默片刻,他摸向背上血迹斑斑的长枪,再缓缓递到眼前,用一种温怜的目光盯着它。
  轻轻叹息,尽管为将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心头的遗憾总归是难以抹去。
  因为那一日,他看不到了。
  他手执长枪,横放胸前,缓缓闭目。虽然远方的数百余铁骑依然在靠近,但他已全然不予理会。
  骑兵临近,在为首一人的示意下,他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男子围困在垓心。
  看着长枪在手,眼目微闭的男子,为首者率先下马,目光虽然微有玩味,但仍充盈着谨慎。
  终于,他缓缓开口:
  “大将军,可还要负隅顽抗?”
  卫侯没有答话,亦没有丝毫畏缩,此时他面沉如水,即使面对千乘万骑仍未露半分怯意。
  为首者自顾自地感叹道:“将军如此英雄,竟也落此境地,可谓造化弄人啊。”
  “今日你已遭重创。若非侯爷神机妙算,今日还真有点可能让你侥幸脱逃呢。”
  “而那样可能就有些麻烦了。”他笑吟吟地说道,似乎已经把男子的项上头颅当成了囊中之物。
  卫侯缓缓睁眼,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为首者,目中尽是异色。
  “没想到……”他握枪的手掌不断攥紧,“连你……都和武桓混在了一起。”
  卫侯轻蔑道:“看来桓侯为了杀本将,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那人叹道:“将军何必如此呢。”
  “呵呵……”卫侯一声讽笑,声音愈发铿锵:“可尔等叛贼,皆是宵小之辈。竟敢在本将面前如此饶舌?吾纵今日身死,亦好过尔等之辈……
  “……苟活于世!”
  为首者听闻此言,目光霎时阴下,摆出的笑容收敛。“不愧是卫侯!”
  他目光望天,朗声道:“叛贼?谁为叛贼?吾正乃奉王命,捉拿反贼卫侯!”
  卫侯笑了笑,带着些阴寒意味道:“吾既成为叛贼,那武桓又如何打算呢?”
  “无劳将军操心。”那人淡声道,“将军倒不如多多思虑自己。还有卫氏一族。”
  “而今日取你性命,便为侯爷除下心腹大患。”
  “至于你……”为首者目中熠起暗芒,“今日之后将被永远钉在耻辱之柱上,
  “而大武后世,所有沾及“卫”之一字,都将承下罪孽与耻辱。”
  “众将听令!”他下令道。
  “捉拿反贼卫侯,死活不论!”
  “既然如此。”卫侯一声低吟,“那想取卫某人头的,有胆的便过来吧”
  他眼睑低垂,刚硬的面颊沾染了血迹,倍显狰狞。
  手中染血的长枪高高举起,森冷的目光扫射,竟震慑着无人敢上前一步。
  毕竟大武第一人的威名,即便是身陷重围,也令众将畏惧。
  觑见无人敢率先出阵,卫侯仰天大笑一声,笑声倍是豪迈,却隐隐又有几分悲壮凄凉。
  枪影舞动,迎向了包围而来的骑兵。那是他最后的绝地之力。
  在此刻,他心无旁骛,唯有死战。
  刀光剑影处,瞬息生死。
  此乃困兽之斗。
  ……
  漠原沙土,黄沙弥漫。滚滚灰土飘降。
  枪尖浸血,绽放着杀戮的寒光。
  卫侯以枪撑地,头颅深垂,单膝跪于黄尘之中。他面目狰狞,身躯亦是浴血,四处亦是可见恐怖的伤痕。
  而其中一道,则深深贯穿了他的胸膛。
  血水自他额首上不断流下,浸透了他的衣袍。
  他的四周,尸横遍野,黄尘漠原,竟一时沦为红土。
  为首者面色阴沉,心头满是复杂和恐惧。这般也折了许多人马,卫侯还真当是这样棘手。
  无愧是侯爷心中,久久刺下的一根钢楔。
  不过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走近卫侯,细细端详着他那英武的面颊及其上几乎掩面的血痕。
  那沙场上所向无敌的他终还是陨落此地。
  他渴望从男子已然灰暗的眼中看到哪怕是一丝丝恐惧和怯弱,但他仍然失望了。
  为首者强行释下心中涌现的惧恐,淡然嘲道:“再不服……又如何?今日遭擒,全为你自因。也说来可笑,你卫侯也算是一世之雄,呵呵,只可惜是站错了队。”
  哈哈一笑,心中最后的忌惮亦随着男子的死而消失不见,他有些残忍地招了招手。
  只待王上和他的忠臣卫侯二人双双殒命,抛开当今尚是年幼的殿下,还有哪位有资格登临王位?
  该忍则忍,动,便如雷霆。侯爷谋划多年,所为的,就是今日之功。
  “怎么?”他皱起眉头,只见那些随从的眼眸中无一不闪烁着恐惧的光芒,皆是死死汇聚在中央那道傲然身影。而竟无一人敢上前。
  雄狮既死,余威尚在。
  风沙飞扬,赤黄的天空下,那累累尸骸之上,一人面南单膝跪地。手中紧攥的那柄长枪上,凄艳的血色残光正在不断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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