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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男儿当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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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家”,自老陈离去后,虽不能说死气沉沉,但绝对是冷清了不少。
  老普惜言如金,一天蹦不出二句话,闲暇时除了坐着发呆便是倒头就睡。
  曾小明则总是盘膝坐于床头,埋首于厚厚的古书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关中亭偶尔嚎上一嗓子也是无人回应。
  而自从普凡加入这个家庭之后,他的活力感染到了每一个人,可说令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欢乐与朝气。
  每天晚上,给普凡讲睡前故事,对曾小明与关中亭来说,都是乐事一桩。
  曾小明擅长神话与历史,故事清单囊括女娲补天、孔子周游列国、孟母三迁、大禹治水等典故,每件事都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而关中亭的拿手好戏就是声情并茂的描述武艺高强的侠客们如何铲恶扬善、快意恩仇。
  曾小明的故事使普凡增长知识的同时还陶冶了情操,令他对先贤的高风亮节仰慕不已。
  而听关中亭的,普凡常常血脉贲张、激动难抑,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客心向往之。
  而最后的环节,普凡一定会依偎在老普怀中,听着他所吟唱的催眠曲进入梦乡。
  老普的歌喉如何可想而知,况且也只会哼哼“二只老虎跑得快”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等有限的几首童谣。
  几首曲子交替,无限循环。
  但普凡就是喜欢听,永远不会腻。
  自宣布要当普凡老师起,曾小明每次翻垃圾桶的时候,瞧见残破的书籍尤其是空白的练习册都会当宝贝似的捡回来,还有事没事就到附近学校的垃圾筒收集铅笔头。
  而这些东东此后在普凡学习时都派上了用场。
  曾小明认为所谓“教书育人”,得教书更得育人,因此另辟蹊径,施行古法教学。让普凡自“人之初,性本善”学起,传授文化知识的同时兼让他懂得何为“仁义礼智信”以及“温良恭俭让”。
  二位老师分工明确:普凡上午习文,下午学武。
  按定好的协议,普凡每天上午学习三小时左右,但他经常得三个半到四小时才能下课。因为拖堂是曾小明的常规操作。
  关中亭的授课时间是每天二小时,下午三点开课,五点准时结束。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老师孜孜不倦,学生认真勤勉。
  画风看起来挺美好。
  对这位聪明乖巧的唯一的学生,二位老师可谓喜爱有加、满意之至。
  但普凡对曾小明老师却更多的是敬畏。
  大家都说曾小明为人随和,不过作为老师,他一点也不随和。
  授课之时,他手里随时攥着一截树枝,当着戒尺。
  普凡若是稍有调皮懈怠,就得被打手掌心。而且他打起来可不是象征性的,绝对是下得去狠手。
  所以,相对来说,普凡更喜欢关正亭。
  自普凡三岁起,关正亭便开始教授他武术基本功。
  普凡之所以能够拥有异乎常人的强健体魄,完全是拜其所赐。
  作为百分百的直男,关正亭为人不可谓不刚硬,但在活泼天真的普凡面前,他却时时展现出自己幽默诙谐的一面,常常逗到孩子开怀大笑。
  寓教于乐,事半功倍。
  他教授什么,普凡总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学得既快又好。
  令关正亭连竖大拇指,笑得嘴都合之不拢。
  爷爷让普凡明白什么是爱,如何去爱;曾小明则让普凡懂得有了知识才可以好好说话、表达清楚诉求;而关中亭则让普凡弄清楚一个道理: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人家才会老老实和你说话。
  曾小明和关中亭一文一武,对普凡的人生影响不可谓不大
  纵使许多年过去了,长大了,对这二位启蒙老师,普凡仍是深深怀念。
  卧龙桥下可说是个微型社会,三教九流汇聚于此。
  这些人是真正的无产阶级,部分是朴质无华的农人,但也不乏昔日的社会精英,比如炒股被套而破产的富翁、落魄的诗人以及从未发表过作品的作家……称作“卧虎藏龙”也不为过。不仅是曾小明与关中亭,像这么活泼可爱又聪颖的孩儿,大家都很乐意做他的老师。
  普凡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幼儿园,但所学所知却一点不比同龄人少。
  聪明乖巧的普凡只要瞧见爷爷换上仅有的一套虽补丁挨补丁但勉强可称之为整齐的服装,并拿毛巾仔细拭去脸上的污垢、如此认真的修饰自己时,就知道爷爷要出去行乞了。他便会拉着他衣角不放,坚持要跟去。
  老普拙于言辞,以前乞讨的时候就是在地上放个瓷碗,随后便低头坐于一旁,沉默不语。你不给,他绝不开口乞求施舍。
  作为乞丐,他维护着自己起码的尊严。
  有时整整一晚上瓷碗还是空的。
  偶尔,有人觉得他可怜,丢个一块二块,他就开心莫名了。
  ——不过,现下有普凡这个精灵鬼,情形可就大大不同了。
  普凡嘴巴可甜了,看到大婶就叫“美女婶婶”,看到女孩就叫“美女姐姐”,看到大叔是“帅哥叔叔”,看到男孩是“帅哥哥哥”——跑过去,高举瓷碗,扑闪着大眼睛,稚声稚气地央求:“请您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和爷爷吧!”
  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谁能狠下心来拒绝呢?用不了多久,普凡手中托着的瓷碗就被各种面额的人民币填满了。
  因为普凡的原因,老普的经济状况大为改观。生活虽然仍窘困不堪,但爷孙俩偶尔还是可以换上干净衣服下馆子打下牙祭了。
  卧龙桥不仅是流浪者的乐园,亦是附近小区居民的休闲娱乐佳所。
  每当夜幕降临,桥下便热闹非凡。
  大爷大妈们汇聚而来:有三五成群唠家长里短的,有独自拉二胡的,有捉对下象棋的……各自尽兴,各得其乐。
  当然,更多的是来进行他们的专属健身与娱乐项目:跳广场舞。
  闲来无事,普凡常常和爷爷及叔叔伯伯们一起,蹲在一旁看人家跳舞。
  普凡这个小不点深得大爷大妈们的怜爱。
  大家时不时都会带玩具或者好吃的给他,哄他开心。
  有一群舞者,成员皆为东北老乡。他们的音响高亢嘹亮,最炫民族风无限循环,舞风热情大度、豪迈奔放。
  在卧龙桥广场舞界,是大神级的存在。
  领舞的大妈叫王娟,是名刀子嘴豆腐心的沈阳老娘们,她喜欢普凡喜欢到不行不行的。
  她的儿女均已长大成人、远走高飞,只剩她与老伴守着套空荡荡的房子,是典型的空巢老人。
  她非常想领养这个孩子。
  她常在跳舞间隙拉着普凡的手嘘寒问暖,普凡也很喜欢和她腻歪。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摸着普凡的头说:“普凡啊,跟婶娘过好不好?婶娘供你上学读书,将来还给你娶媳妇哦!”
  普凡大慌,赶忙奔回去抱住老普的大腿,把头摇得像拨郎鼓:“不行……我要和爷爷在一起!”
  当时,老普笑到须眉皆动,开心之极。
  可是当天晚上,他却辗转反侧,久久也无法入眠。
  他很清楚,如果普凡一直跟着自己,几乎可以肯定将来卧龙桥下又会多出一名露宿者。
  老普牙都掉光了,老都老了,自己没本事,只能翻垃圾桶为生,一辈子遭人唾弃,他认命了;但普凡还是个孩子,对他来说,一切都是全新的。他那么聪明可爱,绝不能重蹈自己的覆辙。
  从感情上说,老普一万个不愿意与普凡分开;可是从孩子的角度讲,他理应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子夜时分,终日车水马龙、喧嚣无比的卧龙桥也暂且归于宁静。
  普凡头枕着一块垫着破布的砖头,侧身而卧,呼吸均匀,正睡得香甜。
  他的睫毛浓密而修长,鼻梁高挺,圆圆的脸蛋在路灯照耀下闪着光泽,唇畔含着笑意,小嘴巴微微的嘟着,偶尔吧叽几下,也许是梦到了好吃的或者是什么开心事。
  ——多么可爱的孩儿啊!
  老普颤颤悠悠的坐起身,将背部靠于桥墩上,无限慈祥的端详着睡梦中的孩子,直到天明。
  他的目光中除了怜爱,还是怜爱。
  老普一夜无眠。
  我们无法知晓那一晚老普的思想经过了怎样激烈的交锋,只知道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对他来说无比艰难的决定。
  第二天清晨,老普取出压在箱底的一套新衣,让孩子换上,便挽着他的手上路了。
  开先,普凡因为穿上新衣裳而兴高采烈,可是渐渐就察觉不对头了,因为爷爷在把他往婶娘家方向领!
  王娟家在三楼。到了她家楼下,普凡死活都不肯上楼,紧紧抱着旁边的电线杆子,哇哇大哭:“爷爷,你不要我了吗?”
  老普心如刀割,揽着孩子,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久好久,普凡情绪总算稍稍平复。
  老普才抬起枯树枝般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哽咽着说:“普凡啊,爷爷也舍不得你……可爷爷是个捡破烂的,你跟着爷爷,能有什么出息?你和婶娘过,不但住得好吃得好,还能上学读书……爷爷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能有这样的机会,是你的福份,怎么能错过呢?到了人家,你要乖乖听话,不要任性耍脾气——记住了吗?”
  听完,普凡虽然还止不住抽噎,但仍旧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普凡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儿。虽然从心底里不愿与爷爷分开,但他也绝对不会拂逆爷爷,因为他知道爷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
  王娟听到敲门声,打开门见是祖孙俩,真是既惊且喜,忙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
  人家窗明几净,老普一身的脏旧衣裳,面上手上尚有污痕。他局促不已,一边摇头一边把脸上泪痕未干的普凡往她面前一推,搓着手,低声说:“孩子就交给你们了,请你们以后好好待他……我走了!”
  说完,不等一脸错愕的王娟回应便缓缓转过身,扶着楼梯一瘸一拐的下楼。
  “爷爷!爷爷——”身后,传来普凡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老普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
  他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把孩子抢回来。
  为了欢迎普凡这位新的家庭成员,开心不已的王娟做了顿极为丰盛的午餐:七八道荤腥、四五道清素,或煎或焖,或煮或烹,手法不厌其烦,品种不厌其多。
  而晚餐她又变着花样做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
  在卧龙桥的时候,长期食不果腹,想吃口热饭都是奢望。而现在却想吃就吃,且管好管够。
  普凡恍若梦中一般。
  王娟夫妇把儿子马兵以前住的房间收拾出来作为普凡的卧室。
  过去的普凡,和衣露天而宿是平常事,能够睡石凳、盖破絮都会开心不已。如今平生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专属房间,一张舒适的大床,连蓬松的被子都是簇新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棉花的香气。
  环境与卧龙桥底下相较,可谓天壤之别。
  但当晚,普凡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数度爬起身,趴在窗台上向卧龙桥遥望。
  一如往昔,卧龙桥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普凡情不自禁的猜想:爷爷这时候在干嘛、是不是已经睡了?
  分开还不到一天,他就已经无法歇止的思念起爷爷来了。
  婶娘夫妇对这个孩儿疼爱有加、关怀备至,可谓视若己出。
  为人收养,对普凡这个孩儿而言,意义不啻于重生。
  普凡的人生开启了全新的篇章,踏入了梦寐已久的校园,生活与城里的孩子毫无二致。
  普凡非常清楚自己的境况,因此对这来之不易的上学读书的机会尤为珍惜。每个学年,他都是自己所在班级学习最认真刻苦的一个。
  老普又成了孤家寡人,生活重又变得枯燥与烦闷。他每天仅有的乐趣,就是回味与普凡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每个周末下午,都是老普最欢快的时光。因为王娟夫妇都会带普凡来探望他,风雨无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间,普凡已经成长为翩翩少年。
  他如愿入读海城市的重点中学海城实验中学,成绩长期排名班级前三。照此趋势,将来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可说是手拿把攥、易如反掌。
  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但普凡的人生注定无法一马平川。
  刚升入高二,婶娘王娟家里就发生了重大变故:她的儿子马兵因炒股损失惨重,欠下巨额债务。关键是其中有一笔数额不菲的高利贷,且有黑社会背景,令他的人身安全遭受严重威胁。
  王娟和丈夫马寿成动用一切资源,几乎倾家荡产才终保其无虞。
  但这样一来,他们已没有能力再继续供普凡读书了。
  此后,凡是知道这段过往的人看到普凡,都会意味深长的来一句:“到底不是亲生的啊……”
  但普凡从未心生怨尤。
  对婶娘夫妇,他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那时候,赴粤打工的热潮正席卷全国各地。
  退学后,普凡便决定加入这支大军行列。
  当他把这个决定告知婶娘夫妇和爷爷时,不出意外,遭到了一致反对。
  他们都竭力劝阻普凡将这一想法付诸行动。
  但普凡义无反顾。
  男儿当自强。
  他觉得自己不小了,是时候独立了。
  临行之际,看着身子极度虚弱的爷爷,普凡在心里暗暗发誓:有能力一定要接爷爷颐养天年!
  可是老天总不愿遂人愿。从老普的身体状况来说,他已等不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无奈。
  普凡离开后未久,百病缠身的老普便油尽灯枯,溘然长逝了。
  王娟夫妇料理了他的后事。
  当时普凡远在广州,因为经济原因没有自己的手机,只能不定时以公用电话打回来联络。
  遵照老普临终嘱托,普凡每次问起爷爷,婶娘夫妇都说他身体安好,无须挂念。
  直到三年后回到海城,普凡才知晓爷爷已然辞世。
  普凡跪在爷爷坟前整整一天,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流眼泪。
  爷爷离世之时,自己不在他身边,这是普凡一辈子的遗憾。
  出于维护形象的需要,人们大都谨言慎行,不愿让别人了解自己“不太光鲜”的过往。
  但普凡绝对是特例。
  普凡不会主动和别人聊起自己的过去,因为他不愿被人猜疑为晒可怜博同情。但他从来都没有刻意回避和隐瞒什么,只要有人询问,每次都是笑着说起。
  只是提到自己非同寻常的童年,说起爷爷,他才会悲从中来。
  笑着笑着,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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