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京、伏龙霜

　　帝玉京，燕国天子脚下王畿，燕域百城的首善之地，这里人如云织，风光迤逦，千峰巍峨一线，拖成柔肠百转的剪影，遮挡着吹袭而来的寒风大雨，万水如愁思缠绪剪理不断，水脉潜龙一般藏身于地气之中，供养滋润生活在土地上人们。
　　提起帝玉京，外人首先想到的并不是繁华的服饰和堆叠在国库里腐坏的金钱，冠绝天下的月槐才是天下人绕不开的话题。
　　燕国帝京只有一株月槐，似乎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向世人宣告，亘古之前，世界的天穹挂着这样的一颗清冷明月。
　　槐花如月，花月如冠，洁白与皎洁挂载在树端，叶如繁星，枝丫间洒落星光点点。古燕君子死国以明志，攀上槐树，抱月而死，投槐而归，因此，月槐花也被燕国后人们用来指喻拥有美好品德的君子。
　　一朵月槐花，千秋青古名。
　　曹太冲站在衔月楼上，晚风卷起华服长袖，宽阔的衣衫在清风中飘飞。他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凭栏而倚，瘦长的身影在月槐莹光的照耀下，显得遗世而独立。
　　也许今夜的风稍显刚硬，清风从曹太冲的袖中穿过，落在厅堂后便卷起月光，攀附高大巍峨的槐树而上，风摇枝叶，树身落下了不少星叶，落叶离开枝丫后，绽放出惹眼的光亮，一时间，片片光雨如同陨星般划开月光落向尘世，一道道迤逦的银线牵丝般撞入了市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好美的人间烟火。”
　　曹太冲双眸迷离，仰头看向树冠，偌大的帝京，夜幕笼罩，群山的影子委蛇起伏，衬托出一株巨大的月槐，漫天枝叶同繁星般从其上簌簌落下。
　　亘古以前的星空便是这般颜色吗？
　　帝京是没有白日的，永夜的神迹笼罩在城土之上，这里没有凌冽的寒冬，枯瑟的深秋，烈燥如火的盛夏，只有四季如春，温暖如旧，千百年来从未更变。
　　“衔月楼上的风景就是与众不同。”
　　身后有声音传来，是个女声，像猫儿一样的步伐始终踩在月光的边缘，只有一道曲线曼妙的影子割出明暗对比，影子摇曳。
　　“这儿是你的故乡，按照燕人的传统，不多看两眼，走上这条路，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女人的语气里毫不掩饰对燕都景致的喜爱和赞叹，月槐，因月而生，那真正的月亮，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你们这帮人，永远都是这般藏头露尾的吗？”
　　曹太冲知道来人身份，没有任何惊讶，他没有转身，而是摇开手中折扇，皱眉反问道。
　　“你当燕京是什么地方？”
　　“燕国首善之地，百国榜上都赫赫有名的燕王就居住在王宫，说句不客气的，如果不是你身份特殊，我们又何必冒着天大的风险赶来燕京。”
　　曹太冲闻言，摇摇头却不再言语，但眼底深处的一缕失望却无法掩去。
　　“对了，我们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你自己注意把握力度。”
　　良久，见到曹太冲没有交谈下去的欲望，女子冷淡的开口。
　　“嗯。”
　　曹太冲不咸不淡的回应道，目光依旧没有从纷繁坠落的星光上移开。
　　女子看了一眼面前人的背影，没有在说什么。消息已经带到，便也不再停留，踩在月光边缘的影子骤然散去，清冷的楼顶，除了夜晚的风，似乎从未有过其他人的生气。
　　苏锦看着苏桐，眼前的清瘦男子满脸温和的笑着。
　　“你是？”
　　苏锦从未见过此人，故而有此一问。
　　“苏氏远房，苏桐，苏凰，见过锦公子。”
　　苏桐深深的弯腰，另一只手也把自己妹妹的头按下去。
　　“你们……找哥哥有什么事吗？”
　　说话的是一直拿着书卷的苏合渊，至于苏怜玉，又爬到了苏锦的肩头去了。
　　“我听闻锦公子极爱大枪，又无适合的枪械，正好我家中有一粒伏龙霜……”
　　苏凰闻言，用力拉了拉苏桐的衣角，而他则咬咬牙，不顾自己妹妹的反对，一口气将剩下的话都说了出了。
　　“听说此物用在金铁中铸器最好，小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正好送予锦公子，以做铸器之用。”
　　话说完，苏桐似乎送了一口气，旋即又颇为忐忑的看着眼前高过自己半个头的苏锦。
　　“伏龙霜，远房吗？”
　　苏锦看了一眼苏合渊，又看向苏桐。苏家远房指的是那些在族中无力掌管家族产业，需要家族出钱供养的一类人。据苏锦所知，这一部分人大多是在年幼时因故丧去双亲或者儿女的鳏寡孤独者。
　　伏龙霜是好东西，放在市面上说是一粒千金都毫不为过，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杂物志》中说，伏龙者，食霜饮雪，千古不化，其处为龙血所染，食其精，抱地力以成。
　　也就是说，伏龙霜的产生，除了需要龙血浸染之外，还需要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才能造就，产生需要的时间保守也需要上千年的时间，贵重且神异，无论是用来作为祭祀品取悦神明，还是用来铸命器，实在效用都非凡。
　　伏龙霜，仙修用来铸命，自然也会渴求。燕国九流的顶阶三层，仙夫子，仙指的是依踞红尘的修士，夫是庙堂上的士大夫群体，子则是圣人，士子，而燕域百城的顶尖，仙贵最大者，莫过于燕国国王，拔尖的仙道高手。
　　《立命论》有言，仙道，命也，匹夫有命得以轻王侯，仙者得一命，予乎外力……
　　据苏锦所知，仙道修行，先食谷神，后化玄牝，得天地根，阳体负阴，元神抱阳，冲气为和，最后得三宝成仙，命器即是道种，可以作为护道法宝，同样也是大道根基。
　　“无功不受禄，况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伏龙霜，应该是你父母留下的最后遗产，君子不夺人所好，伏龙霜，我不能要。”
　　苏锦摇摇头，拉着苏怜玉的手就转身欲走。
　　伏龙霜虽然贵重，可与他无用。用来铸器当然好，可他并不是仙修，这样伏龙霜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而且这是同族的遗物，于情于理，都不是苏锦想要沾手的。
　　“这……”
　　苏桐闻言心下大急，抢先一步走到苏锦身后，一手拉起他的手臂，便急匆匆的说道。
　　“锦公子……”
　　苏桐话音未落，苏锦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陌生力度，便下意识的招架了过去，搭桥架马，气息流动，右臂臂膀就贴向苏桐的身体。
　　“嘭……”
　　八极拳路，贴山靠。
　　沉闷的碰撞声响起，苏桐瘦弱的身躯像破漏的沙袋一般飞出，砸在殿厅之中，触地便横着翻滚了几次。
　　“哥哥！”
　　厅里一声尖锐的啼鸣凄厉的响起，一道红色的身影不顾一切的扑向落地的苏桐，与此同时，苏锦心中也暗道不好。
　　他没有想到苏桐会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拦住自己，由于平日里练武的习惯，加上元胎筑基之后，对于身体的掌控更上一城楼，同样，苏锦对于外界的感知也更加灵敏，几乎是在苏桐拉着自己手的那一刻，身体就下意识的选择了出手，一记贴山靠，虽然没有使出三分力，但实打实的落在苏桐的身上，肯定是不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