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章 以后的路

　　当厉勿邪回到自己的木屋时，铁心已站在门外等候。虽然隋远山已将铁心请入屋内，但见少主不在，铁心哪敢稳坐屋中，便恭谨的站在屋外。
　　厉勿邪边往屋里走，边向铁心点头示意他进来，平日见多了父母的御下之道，却也是带了一股子威严。
　　进屋坐下后，厉勿邪让铁心也坐下，努力甩开了刚才的不愉快，道：“黑崖遭遇大难，杨枭叔父生死未知、下落不明，如今我身边只剩下你一人，还望铁兄未来多加帮衬。”
　　铁心听罢，急忙站起身行礼道：“属下万死不辞。”
　　厉勿邪用没有上夹板的右手轻轻扶起铁心，再次让他落座，说道：“你常年在杨枭叔父身侧，阅历、武功皆远超于我，不必太过拘礼，你我二人还是商议商议以后的出路罢。”
　　铁心听罢，心中暗道：“阅历我可能比你多些，但要说武功远超你，我可没那份自信。”黑土村外，厉勿邪斩巨猿右耳他可是亲眼所见，虽那有点借了对手轻敌的光，但那鬼魅般的轻功和飘逸绝伦的“半月斩”，没有多年苦工绝使不出。在柳姨被杀时，厉勿邪疯癫般冲向三位一品宗师时展露的彪悍，更让他这见过江湖血雨的黑崖杀手也为之动容。
　　想归想，厉勿邪的话还是要回，铁心点头道：“属下随时听候调遣。”
　　厉勿邪站起身，疼痛感又让他紧了紧鼻子。铁心也要起身，被他制止了。说道：“之前杨枭叔父与我说未来谋划时，你还未至，大体有这么两个意思。”
　　铁心听见“师傅”名讳，急忙坐正了身形。厉勿邪继续说：“一来是他查到黑崖遭难的主凶恐怕与朝廷有关，此次猎犬出击也证明杨叔父所言非虚。他打算让我潜入青云剑宗，也许会在此处打探到一些线索。二来，他希望我能偷师青云剑宗，毕竟实力才是重振黑崖的基础。”
　　铁心听得频频点头，道：“师父所言不虚。”
　　厉勿邪沉思良久，又道：“杨叔父说得方向没错，可还没有说透就遭遇了敌袭，于你我这些建议就有些过于粗糙了。青云宗乃武林翘楚，正式弟子已经不下千人，这线索从何寻得？如何做，做到哪步，都来不及说清楚。此外，振兴黑崖，岂能是我一人一剑可做成的？即便我偷得一两招剑术，又能有多大作用？这能治标不能治本。”
　　铁心听完前半段师傅的谋划后，本来觉得事情有了眉目稍感欣慰。可当听了后半段厉勿邪的分析，心情就又灰暗了起来。急忙问，说道：“少主，按你的意思我们当如何？难不成没路可走了？”
　　厉勿邪微微摇头，安慰道：“非也。杨叔父方向是对但我们要做得更细致，想得更长远才行。”
　　铁心有些迷惑，等这厉勿邪继续说下去。
　　“这几天我每念及战死的袍泽，都夜不能寐，无时无刻不想着为这些人报仇。但凭借你我定是无法办到，想成事必先做好一件事，着手振兴黑崖。”
　　厉勿邪坚定的看着铁心，道：“可振兴黑崖不能停留在话语上，而是实打实的行动中，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铁心点头，“少主尽管吩咐。”
　　“第一步，我们要先掂量好自己的分量，将黑崖余下的所有战力皆盘点清楚，不如此，就无法谋划将来。第二步，把参与部属中的精英集中到一起，集中力量办大事。俗话说得好，‘好钢要用到刀刃上’。第三步，盘点黑崖名下的所有营生，组织的运转离不开真金白银，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经济来源，这是重中之重。这些处理好了，才有资格谈报仇，谈找寻父母......”
　　厉勿邪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这几天思考的东西，铁心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出事之后，他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满脑子都是救师傅，杀猎犬为兄弟们报仇。完全是站在个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哪有厉勿邪思考的如此深远周全，不禁对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主又多了几分敬畏。
　　想罢铁心站起抱拳，道：“少主所言甚是。属下也正要回禀，属下在暗部时所带的小队共计十人。之前我将他们分三队送回黑土村报信，可在途中遭遇猎犬杀手截杀，有三人战死，余下的六人日前已辗转找到属下，算是归队了。”
　　“暗部”是黑崖的秘密部队，主要负责刺探消息、联络各地方传递命令、刺杀敌方大将要员，队员皆是黑崖中的精英高手。
　　厉勿邪听说又多了六名好手，不禁拍案称了声“好”，道：“当下正是用人之时，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可有所安置？”
　　铁心道：“也安置在我养伤的村子了，百姓都很淳朴，他们也都警惕，不会出大事。”
　　厉勿邪想到黑土村的村民，不也都是些淳朴人么，结果为自己等人拖累死不瞑目。摆手说道：“回去让他们离开村子，去安阳城外找个地方听命吧。过几天我伤势好些，就要下山，未来要打入青云剑宗，总不能从这里去拜师吧。对了，安阳城里可有黑崖的据点？”
　　铁心一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少主要那六人跑去安阳城，听到后面方才了然。忙答道：“有一处小据点，是个镖局，但碍于距青云剑宗太近，并未太过运作。”
　　厉勿邪“哦”了一声，道：“有几人？其中可有乌鸦？”
　　乌鸦是黑崖中实力和品行的代表。一旦黑崖属下有人执行指定任务达到了一定量级，经三位以上老乌鸦作保，即可从崖主手中得到一枚钨金打造的“鸦牌”，其后刻着他专属的位阶编号，号码越小，代表着此人资格越老。有乌鸦在，就意味着忠诚和实力，他们也常被派遣出去领导一方，所以厉勿邪才有此一问。
　　铁心摇摇头：“并无乌鸦，我也是之前看师傅检查账簿时方才知晓原来安阳也有据点，因为一直没什么作为，并未引起什么注意，自然不会将本就精英乌鸦派到这里来。”
　　厉勿邪点点头，笑了笑，说：“你是乌鸦吧？把鸦牌拿来我看看。”
　　铁心一愣，怀中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牌子，交了出去。厉勿邪右手接过，手上传来阵阵凉意，端正的黑色方块，重量感十足。其正面雕着一支乌鸦立于一把匕首之上，乌鸦长相与小黑颇为相似。牌子背面十分简单，只是数字，“七八四”。
　　“呦，都这么靠后了？”厉勿邪戏谑问道。
　　铁心可有点伤心，道：“少主，属下可是目前最年轻的乌鸦，我才二十一岁，前面的人生得早，我有何办法？何况，除去早一辈不在人世、几个退隐的老乌鸦，跟崖主失踪的、被妇人带走没回的，剩下的人里，恐怕我这个七八四，不是乌鸦的前五也能进前十吧。”
　　厉勿邪冲着铁心就是一拳，一下动了伤口，“哎呦呦”的咧了嘴，道：“你瞅你那样，还急了，你牛行了吧。可本少主才年方十四啊。”
　　铁心微微一笑，收起厉勿邪丢回来的腰牌，二人间好似少了点生分，多了些共经风雨的羁绊。
　　笑罢，厉勿邪收敛了笑容，接着说：“不论安阳城这据点曾经好坏，也不管有几个兄弟还在值守，现在对我们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力量。我决定过几天下山，咱们就去安阳，说不准这里就成为了黑崖中兴的起点。你就在山下村子等我，不必再上山，我自会去寻你。此外，传书九州其余各处的分部，除了必要的生活必须外，未得到我命令前都要暂停活动，避免被猎犬的人盯上，我不想再有兄弟白白没了性命，告诉弟兄们，黑崖还在，乌鸦仍可死战。”
　　一席话说的铁心热血沸腾，双眼微红，别的不说，这口才绝对不次于崖主厉笑天。厉勿邪很满意铁心的反应，道：“你去吧，请隋师兄送你下山，稳妥些。”
　　“属下遵命，这就去办。”铁心起身抱拳领命，转身离开。
　　看着铁心离去的背影，厉勿邪颓然坐下，在部属面前硬撑的滋味也算是生平第一次领教了。他不禁想，难道父亲每次的风轻云淡，也都是如此忍受的么？曾经自己看似无忧的童年美好，是长辈们在外面如何的承担着风雨啊！
　　想到这，厉勿邪眼神越发坚定，自言自语道：
　　“现在，就由我厉勿邪，替你们挡挡风、遮遮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