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夜

　　“哥哥，睡着了吗？”
　　“嗯……”
　　“别睡啦，醒醒，我给你看点东西。”
　　雷吉勉强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见弟弟雷哲一脸兴奋地扯着自己的手，手上还拿着一本看上去很老旧的厚书。
　　“吵死啦，雷哲你睡不着就去烦爸爸妈妈好吗，我才不会给你讲睡前故事咧！”
　　“不是，我没有让你给我讲故事，你以为我几岁啊，我……”
　　没等雷哲说完，雷吉便粗暴地甩开弟弟的手，然后一个翻身用被子盖住头，一副极度不耐烦的样子，任凭雷哲怎么叫都不肯起来。
　　“哼，不看就不看，睡死你吧，真讨厌。”雷哲撅着嘴，生气地说，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出了房间。
　　“神经病。”雷吉终于把头从被窝里露了出来，喃喃道。他才不担心弟弟这么深夜跑出去会不会有危险什么的，因为他自己就曾经这样做过，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被巡逻的卫兵捉住然后扔回来，隔天就会被身为纳萨尔驻军团长的老爸暴揍一顿……
　　可能是因为军人的天性吧，老爸向来不喜欢不服从命令的士兵，以及不听话的自己，每次只要自己犯了事总会遭到他严厉的教训。但是弟弟就不一样了，无论什么场合都表现得乖巧听话，而且很会说话，长辈们都很宠爱他，即使偶尔有犯什么错，撒个娇也就过去了，根本不会受到太严苛的责罚，这一度让雷吉觉得很不公平，但也无可奈何……
　　想着想着，雷吉就发现自己已经睡不着了。他爬起来，看了看窗外，圆润的白月散发着柔和的光。雷吉突然想起叔叔们说过的狼人，据说他们看了月亮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从人类逐渐突变成狼头人身的怪物，然后失去理智，见到任何活物都会扑上去撕碎吃掉。
　　纳萨尔镇里应该不会有这种怪物吧？
　　虽然在老爸的治理下这座小镇的治安并不算差，但最近总能听到流言说某某镇民在夜里消失不见的消息，已经发生两三回了，有些人说他们是被藏在镇内的狼人吃掉了，因为每次案件发生都是在月圆之夜。但也有人不赞同这种观点，毕竟至今卫兵和镇民们至今也没找到像残骸和血迹之类的东西，狼人吃人不可能这么干净，总会留下些痕迹的。
　　“这小子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搞事情！”雷吉心里抱怨道，但他还是起了床，穿好衣服溜出了房间。
　　按照雷吉的想法，雷哲肯定是跑不远的，至少做不到离开军营跑到镇子里去，因为他见识过巡逻队的搜查密度，普通人甚至等级较低的盗贼都不可能不被发现地出入，而弟弟只不过是一阶的法师而已，会的无非是一些火球治愈闪电这种低级法术，雷吉想不出他有什么方法能瞒过卫兵的眼睛。
　　但事实总是和理想相差甚远——雷吉找遍了整个营地，却依然找不到弟弟的踪影，谨慎起见最后他还回到两人共住的房间看了看，结果还是没有。
　　“不会吧……”雷吉手里抓着弟弟的衣服，心里渐渐变得不平静了。
　　“这家伙真的就这样跑出去了？还穿着睡衣？军营外面就是小镇，万一那些人说的狼人是真的，那他塞牙缝都不够啊！”想到这，雷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但一想起父亲那张严肃古板的黑脸，他又犹豫了。
　　他不想面对父亲，从来都是，不知道是因为父亲对弟弟的偏爱和对自己的严厉，还是因为自尊。从小周围的人对他的定义就是高官后代，所有他做出来的成绩理所当然地都被认为是特权所致，是因为有老爸在背后支持，几乎没有人真正认同他的实力。最可恨的是，就连那个老家伙也是这样对自己的，每次他很快学会了新的本领，或者作战练习拿到很高的分数，都会被父亲冷眼看待，甚至批评，似乎得到他的赞扬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情。
　　“他根本就看不起我。”
　　“他只爱弟弟。”
　　“我死都不要求助于他，我不需要他，没有他，我也能做任何事！”
　　带着这些想法，雷吉离开了房间，运用以前还没学会的，现在苦练了好久终于掌握的中级盗贼技能幽灵步偷偷溜出了军营。
　　来到镇子后，雷吉快速漫步在空无一人，门窗紧锁的街道上，到处寻找弟弟的身影。然而纳萨尔虽然是小镇，面积并不大，但楼房密度较高，小巷街道很多而且交错复杂，凭他一个人想要找到雷哲也不是易事。于是拥有敏捷身手的他干脆爬到屋顶上，像猫一样在房顶上穿行，这样搜索进度能加快不少。
　　很快，他便在一口枯井旁边发现了弟弟的睡帽。
　　“雷哲！”
　　雷吉拿起弟弟的睡帽，虽然上面并没有血迹或者损坏的痕迹，但这并不代表弟弟就没有遭遇危险，于是他大声朝井下喊了一声，但没有人回应他。
　　雷吉直接跳了下去。
　　他没有带照明的火把，不过幸好这一路上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而且他的职业本身就对黑夜有很强的适应性，因此井下的路也不算很难走，就是脚下时不时踩到黏黏的脏水很恶心。
　　“雷哲，你在哪？”走了一段路后，雷吉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井道内不断回响，直到深不可见的尽头，让人不禁有些心里发毛。
　　“哥哥？”
　　听到这一声回应，雷吉顿时感觉松了一口气。他解除了先前谨慎的态度，一路小跑循着声音前进。
　　“雷哲，你这家伙，真是的，大半夜的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
　　一句抱怨还没说完，雷吉的脚步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前面有一个影子，它有着人类的外形，但绝对不是雷哲，而且它的肢体很奇怪地扭曲着，像是被熊孩子蹂躏过的人偶。
　　“哥哥？”
　　还是先前的酷似雷哲的声音，它用极不自然的动作向这边一步步靠近，身上还时不时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
　　一般人看到这种情景早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或者连滚带爬地转身逃跑了，但雷吉不一样，他一向胆子很大，而且现在情况很可能弟弟已经被这个怪物给……这让他异常地悲伤和愤怒，同时心里也极度自责和后悔。
　　他不应该来的。
　　应该直接告诉父亲的，而不是闹那愚蠢的脾气。
　　都是他的错，如果当时他耐心点，听雷哲说完……
　　没有如果，都是他的错，他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可恶，啊！！！”雷吉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踏着幽灵步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那只怪物冲去。
　　先前因为距离和亮度的问题没有看清，但靠近以后雷吉终于看到了，那个怪物其实就是一具人类的尸体，只不过他的脸已经被什么东西啃烂了，血管骨头烂肉什么的一眼可见，上面甚至还能看到蠕动的蛆虫。
　　也许平时雷吉看到这种东西会觉得害怕和想吐，但现在他心里只有悲愤，于是他毫不退却地用一把匕首捅穿了它的头，然后用另一把配合着割下了怪物整个头部。之后那怪物便如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唉，果然啊，我掌握的程度还是太低了，复活的尸体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嘛。”
　　雷吉猛地转过头，只见雷哲那熟悉的身影正在向自己走来，顿时喜极而泣。
　　“混蛋！”雷吉重重地推了一把雷哲，害后者差点跌倒。
　　“干什么！好啦好啦，我承认我吓你不对，可哥哥你不能总是这么暴力啊。”
　　“你……这是什么东西？”雷吉刚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有些没回过神，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
　　“初级死灵术啊，可以复活一具死亡时间不长的尸体呢，任何生物……呃，应该是吧，都可以哦！”
　　“我不是问这个，”雷吉不耐烦地说，他在短时间内接收到了太多信息，一时间有点思维混乱，“我是想问，你怎么会这种法术，还有，大半夜的你怎么会想到来这种鬼地方……等等，这地方为什么会有尸体？！”
　　雷哲晃了晃手上拿着的厚重古书。
　　“我在某个有趣的地方弄到的，上面记载了很多学校没有的法术哦，我本来也不想到这种地方来的啦，不过有些法术需要的东西，嗯，就像你脚下那个，军营里边肯定没有啊。”
　　“……雷哲，你应该知道死灵法术意味着什么吧。”雷吉丝毫没有被逗乐，而是皱起了眉头，一脸严肃。
　　“哈？你是指大人们说的大魔王、邪神那些故事？算了吧，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放心，我不会用这些法术来干坏事的，我保证，如果遇到那种需要活体材料的邪恶法术，我也绝对马上放弃，看都不再看一眼……哥哥，你懂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你应该明白我的感受吧。”
　　雷吉确实明白，事实上他自己也藏着很多不能被大人知道的秘密，只不过雷哲的秘密太过危险，他拿不定主意。
　　雷哲是个天才少年，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一点，这也正是长辈们最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他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觉醒了法术天赋，可以下意识地放出火花（正常人十岁或更大），并且对法术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之后学习各系法术都像如鱼得水般自在，别人还在攻读繁杂难懂的法术著作时他已经在对着假人练习扔火球和闪电了。后来长辈们怕雷哲年纪太小不懂事，乱用法术，甚至还订下规定让他到几岁才能学更高级的法术，以限制他的成长。
　　雷吉丝毫不怀疑弟弟有了那本书后已经突破一阶甚至二阶了，而且掌握的法术绝对比镇里其他同龄人甚至年长的多得多。
　　“哥，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但这次，我求您，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学习禁术的事，好吗？”雷哲捉着雷吉的双肩，表情十分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