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娘

　　夜已深沉，老头和砂早被安排下去歇息，账内只剩父子四人围火而坐。晓北喝了一口二哥递来的水，开始把自己这几天经历慢慢道来。
　　虽是已见晓北安然无恙端坐面前，但是晓北这几天诡异离奇，惊心动魄的离奇遭遇还是听得几人抚胸屏气，时愤时悲！
　　晓北缓缓讲完，伸手将火盆里炭火搅旺，火光一亮，引得几人肃穆的面孔忽明忽暗，均自沉吟不语，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大账内。
　　叶凡轻咳一声，打破了沉沉的厌滞，一脸的凝重。
　　“孤城天资高绝，刚毅沉稳。统帅用兵稳如山峦，疾如风掠，早已深得你们娘亲的真传，且有那谨小慎微的杨老儿为辅，岂能犯下这贪功冒进大错！若说这背后没有人催风搅雨，我是万万不信！”
　　叶凡目露凶光，斩钉截铁道。
　　“城哥近年来声名鹊起，且统御有度，用兵如神，已是公认的兵法大家，大周年轻俊才无出其右，更是谦恭礼卑，深的我漠北民心，早已被天京朝廷忌惮。”
　　叶轻候砂石摩擦一般嗓音响起。
　　“嗯，儿啊，你可知道你这世子之位原本是你大哥的。”叶凡看着晓北笑道。
　　晓北撇嘴一嗤，自己哪能不知道。本来世子定袭就是叶凡这裂疆封王、世袭罔替的一方诸侯家事。可四年前叶凡礼节性的上书朝廷请封孤城为定北世子被朝廷硬生生驳回，随即一道圣旨，招自己这痴傻愚儿为周皇幼女青锋公主的驸马并世袭王爵。
　　“朝廷这一招玩的，既能通过姻亲拉拢牵制老爹，又能让大哥和小弟为了这王位兄弟阋墙，还能让我漠北军民失心。实在是一箭三雕好好计谋啊！”
　　叶轻侯一脸怪笑地看着晓北：“到你让你小子白捡了个漂亮老婆，又搞了王爷、驸马这两顶高帽。”
　　晓北使劲啐了一口，冲叶轻侯摆了摆手，猴子哥哥这张嘴还是这么讨嫌。
　　“可是朝廷却看错了我漠北儿郎，大哥怎是那种野心勃勃之人，以大哥不世之才，这区区王位怎会放在眼里。”
　　叶长歌也难得插了句话。
　　“那是，即便没有这王爵虚衔，这几年大哥不也是凭着着沙场百战，盖世高功一样赢了了漠北上下军民一致拥戴，我漠北这方世界还不是要交到大哥手中。却是……”
　　叶轻侯忆起那个风华绝代的青年，满脸的钦慕爱戴，猛然想到已是人鬼殊途，心下不禁一沉，再也说不下去。
　　“孤城的事总有个水落石出之时，届时无论是天王老子还是仙神鬼怪，我漠北上下总是要讨个说法！”叶凡咬牙沉声，杀气腾腾！
　　话头一转，叶凡问向晓北：“只是崽儿啊，你不是在天京做你的驸马么，怎的又会跑到你城哥军中？”
　　叶凡把晓北送至京城，一方是回复朝廷封赦，一方面也存了给自己这痴傻儿子谋个平安富足余生，只要漠北大旄不倒，无论如何朝廷也不至于和一个愚笨姻亲过不去。
　　“那日是司马家的司马天一发了请帖，去天香楼一聚，儿子我到时已是宋王赵李这几家大小阀门的二世祖们都已到齐。说是城哥兵锋所指，燕逆溃散，正是纠聚阀兵，锦上添花谋个好军功的佳机。也是都被我城哥威名所惑，觉得此乃十拿九稳之事，之所以力邀我这傻子前去，只不过是为了让城哥看在我的份上不为难他们而已。我当时愚傻，被司马天一几人一捧已激，便是应了他们一同前去。这帮膏粱纨绔倒是好算计，却是不想一并都折在那乱葬谷！”晓北嘲讽道。
　　“连司马家司马天一那小子都？”
　　“嗯，战事初起，我亲眼看见那小子和一众家将见事不妙，就要脚底抹油，却一头扎进燕军诱敌伏军阵中，全队皆没，死的不能再死了！”
　　叶凡沉吟不语，疑惑丛生。司马天一可不是一般阀门贵胄，那可是司马阀第一顺位继承人。虽说司马阀近年来青黄不续，鲜有俊才涌现，暮气渐盛。但毕竟是大周四大阀门司马、上官、端木、欧阳之首，虎瘦尤威。这司马天一竟然役没于此役，那这盘棋可是下的够大，这背后操棋之人……..。
　　老帅把心一收，这等惊天巨谋，牵涉之广，所谋之大，怕已不是仅仅针对叶家一脉。头绪未明之前索性不去深思。
　　“蛮骨倒是可惜了，不过你已替他手刃仇人，他泉下有知，当也瞑目了！其他追杀你的数拨杀手来历你有没有线索？”叶凡锁眉问道。
　　“除了添福客栈那拨黑衣人实在是没留下什么，其他数拨杀手，儿子倒是都留了点物件”晓北说的，扯出身边一个包袱，“哗啦啦”一堆零碎杂物散了一地。
　　“那黑衣人听你描述，进退有度颇有军中之风，却是杀伐隐厉又带着一股江湖气息。爹这么多年来倒是从来没有听闻有这号人物！”
　　叶轻侯伸手翻着那堆杂物。
　　“惊煞门！老爹当年你还是不狠没有杀绝啊！”
　　“青衣社！这杀手楼子也敢把主意打到咱叶家头上了，就是不知道背后主使的是哪尊大神。”
　　“嗯？浣剑池的信物，这帮剑痴怎会参合到这庙堂纷争之中，这怕是虚虚实实嫁祸之计。”
　　叶轻侯捻起一把袖珍小剑，旋即又丢到一边。
　　“哼哼！十三燕子坞也插手了吗？倒也是，杀一个傻子么，只要做得神鬼不觉，任谁也想不到他们头上！”
　　叶轻侯一件一件地翻着，神色渐冷。
　　“老爹呀，燕子坞离咱大营也就七十余里吧，这两天我就去先把他祭祭刀！”叶轻侯咧嘴狞笑道。
　　“你看着办吧，这些年来老子久居朝堂，好像有些人忘了咱漠营是怎么闯出来的名号的。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向咱们伸伸爪子了！”
　　叶凡轻描淡写的应道，忽的想起一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晓北。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说在你十二岁之时便可明了，哪知你天生不聪，十二之时如何也开启不得此物，爹便把此物随身携带。幸得你娘佑护，如今你已神智尽复，当能开启此物了。”
　　晓北伸手接过，竟是一片温润如玉，翠绿欲滴的奇异树叶，好似刚摘下不久，里面蕴藏着一股浩荡如海的澎湃生命力。躺在晓北手心随着晓北呼吸，绽放出朦朦毫光，煞是神异。
　　晓北左观右看，虽然感觉和这片树叶犹如血脉相连一般，却是怎么也找不到父亲所说的开启之法。一时情急，捏着叶子的手劲不禁大了一分，“啪”的一声，如玉石一般的叶子裂了一道细若发丝的小缝。裂缝瞬间急速扩大，“蓬”的一声，整片树叶化成一蓬绿尘，笼罩住晓北。晓北只觉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叶片化尘之时，西北方一颗孤星蓦然光华大盛，一道星束穿透无垠虚空，渗过大帐顶棚，照射在笼罩在绿尘中的晓北身上，晓北身躯在星光映射下失去重量般的漂浮在空中，满身绿尘变成无数个小小的金色古老字符纷纷没入晓北身体。
　　叶凡见此异象，处变不惊。大手一挥，一道血色气劲将整个大帐笼罩隔绝开来，静静地守护着悬浮在空中的爱子。
　　晓北恢复清醒，仿佛身在一个奇异空间，无数俊美秀丽金色小字符浮在身周，向自己脑海中传递着信息。晓北从未见过这种古老字符，却又仿佛认识了上万年之久。
　　精灵族上古神语字符！！！
　　儿子！我是你娘！晓！！
　　娘初为人母，虽然前面给你收了四位哥哥，一个姐姐，但面对你还是不知说些什么……那，就来讲讲娘的故事吧！
　　精灵一族虽源自忘川大陆，五百多年前早已举族东迁至极东之陆墨渊，娘就是从那跨海而来的。
　　娘自从世界树孕育而生就是一个跳脱不羁，离经叛道的异类，在精灵世界内与那些顽固刻板，食古不化的族人们格格不入。精灵寿命比起人族来说那是相当的长，娘实在受不了漫长一生都生活在精灵族那种压抑的窒息的环境中，不甘一生平淡，也为了找寻五百年前遗失的历史，便乘船出海，几经波折的来到了这片大陆。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娘游历多年见惯了芸芸众生悲苦离合，以娘这总是逆天而行的臭脾气，竟是生出了一个荒诞不堪的想法，那就是要让着众生再也没有悲苦，都能平等、自由、笑着、站着活着。重开天地，再立乾坤！正值周觞兵乱，苍生为棋，娘便试试也来做这幕后执棋之手，与这贼老天斗斗！
　　何幸得遇漠民！娘却是有幸来到时为罪民之地、流刑之处的漠北，遇见这群坚忍彪悍、勤劳质朴，虽然流离失所、实不饱腹却不甘压迫、向往自由的人们。
　　何幸得遇叶凡！在这里娘遇到了你爹，和你爹与这百万漠民百战无前，一起生生的拼出了漠北封疆，打出了一方自由天地。
　　娘也是自然而然的和你爹走到了一起，娘本就鄙弃世俗的性格，也是没有把种族禁忌什么的放在心上，直到你降临了。
　　异族的结合虽然也能生产子嗣，但那都是孕育胎生的种族。由世界树蕴生的精灵怎么能与人族结合产出后代。看着还是娘腹中种子的你的生命之火渐渐削弱，娘实是不甘，娘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怎的又能把你输了！！
　　娘又一次赢了，却是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你不会怪娘吧！
　　娘这一生选的这条路，娘也不知道正确与否，漠北早已是娘的家乡，反正只要是能让漠人们脸上有笑容的事，娘就愿意干，这条路娘就愿意永远走下去！
　　你以后也会选择你自己要走的路。娘也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人，你的路你自己选！娘只盼你快乐、幸福的过完一生！
　　娘这一生也算波澜壮阔，没有什么遗憾了！儿子，替娘照顾好你爹，娘这一生最亏欠的就是你爹了，你爹为了娘的路，一只眼，半条命都扔了，娘不在了漠北这万钧重担就得由你爹一人扛了！
　　不说了，啰嗦了这么多，娘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小儿女之态！
　　儿子，想娘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你一定会发现有一颗一直照耀着你，那便是娘，一直、一直在天上看着你。
　　最后！这是娘给你留的最后礼物。
　　你的真名！
　　永黯之星静谧天穹荆棘行者叶晓北！！！
　　叶晓北
　　晓北自然而然间用精灵语吟诵起了自己的真名，周围景象流逝变幻，最终形成一片深邃星云，晓北就沉浮在这神秘星云中心。
　　晓北猛然睁眼，已是泪流满面！仰头望向西北星空，一颗孤星熠熠生辉，他知道，那是娘在看着她。
　　“老爹啊，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晓北喃喃问道，自己深深知道，娘走的路早已在另一个世界被证明了是一条充满光明的通天大道！
　　叶凡一怔，回忆起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
　　“你娘呀，她是世上最美丽、最聪慧、最善良的女子……..”
　　“娘是一言一行皆能搅动风云、惊鬼泣神，连这贼老天都能稳压一头的奇女子！”
　　叶长歌、叶轻侯齐声大喊，哈哈大笑！泪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