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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滨猎豹队已经被逼到悬崖。中场休息时教练调整了战术,下半场一开始全队就对飓风队展开了猛攻。比赛的前三十分钟,主队攻势如潮,频频通过两个边路向对手发起冲击。在令人窒息的攻势下,他们获得了几次绝好的得分机会:第四十七分钟,主队右路四十五度传中,前锋在小禁区边上头球攻门稍稍偏出。第五十二分钟,主队在中圈附近直塞对方后防空当,前锋及时跟进形成单刀,但对方门将出击封住了射门的角度。第七十七分钟,对方后卫大脚解围球没有踢远,主队边锋得球后迅速下底传中,一名队友在门前凌空扫射,球直奔球门左下角眼看就要入网,却奇迹般地被对方后卫在门柱边用身体挡出!眼看时间所剩不多,主队仍然有机会。然而,在一次反击中,主队11号主力前锋由于冲刺过猛而大腿拉伤,不得不被抬到场边治疗。
岩滨队主教练立刻示意沈绿到场边热身,同时焦虑地观察着受伤球员的治疗情况。沈绿接到指令既兴奋又紧张。一方面,上场比赛当然是他最渴望的事情,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关键比赛。而另一方面,他深知此时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情况。这场比赛岩滨猎豹不容有失,而现在球队攻势占优机会不少,成败很大程度将取决于前锋是否能把握住机会。
过了将近一分多钟,队医终于还是在球场对面做出了换人的手势,沈绿被替换上场。他俯下身子用手摸了摸草皮,以此祈求好运,然后迅速向场内跑去。当他经过对方后防核心、队长雷霆时,雷霆轻蔑地冲他笑了笑,并作出拇指向下的动作。这个意思很明显——“你不过是个草包罢了。”
沈绿没有回击雷霆,而是在心里憋了一口气:“老子今天一定会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
主队继续向对手施压,而沈绿很快获得了好机会。第八十一分钟,他在禁区角上得球,不作调整原地转身推射。球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奔球门远角,但很不走运地砸在球门立柱弹出了底线。对方门将是上赛季的中超最佳门将张天扬。他留着一头长发,长相风流倜傥,身体条件出众,技术出色,被誉为国内最擅长救险的大场面先生。在准备发球门球的时候,张天扬不屑地对回撤的沈绿说道:“呵呵,希望之星看来不但技术不行,球运也不怎么样啊。”
“去死吧你!快发球,免得吃牌!”沈绿这次没有忍耐,当场回敬对方的羞辱。
猎豹队主教练在场边大喊,示意队中助攻能力很强的3号中后卫压上前场。这一招果然见效。第八十五分钟,3号球员在中场拦下皮球,过了一名防守球员后将球传给沈绿。沈绿拿球后迅速前插,主场球迷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因为此时对方的后场已经非常空虚。沈绿先是以拿手的踩单车动作过掉一名防守球员,紧接着又穿裆过了最后一名后卫。但遗憾的是,这一脚沈绿趟得力量偏大,张天扬果断出击倒地将球揽在了怀里!现场球迷“呼”地发出一声叹息。
眼看比赛很快进入伤停补时,猎豹队主教练焦急地在场边做出往上压的手势。主队将整条防线提到了中场,而飓风队此时也非常统一地全线退守后场。第八十九分钟,岩滨猎豹获得角球。球发出之后,沈绿在球门前迎着来球准备跃起争顶,却被对方一名后卫拽着胳膊跳不起来。主裁判果断鸣哨——点球!
全场沸腾了。岩滨队几名前场球员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而飓风队的犯规球员双手抱着脑袋懊悔不已。沈绿走向了罚球点,这是最正常不过的选择!——他创造了这个点球,同时他又是队中射术最精湛的球员。
沈绿把球放在罚球点上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整个球场的球迷都在高声呐喊,而替补席上的几名队友已经紧张得背过身去,不敢看了。
这时候,张天扬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来到沈绿跟前,嘴角挂着轻慢的微笑:“悠着点,脚下不要打滑哦。”说完又满不在乎地回到门线附近。
沈绿此时顾不得斗嘴,他只是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控制好情绪,一定要把这个球罚进!
主裁判鸣哨了,沈绿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他感觉到小腿有些发软,不听使唤,但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段助跑之后,他瞄准球门左下角将球踢出。
非常遗憾,沈绿踢出的这个球力量不大,而且角度也不够刁钻。与此同时,张天扬猜到了他的罚球方向,一个侧扑将球挡了出来!
整个球场“哗”的一声叹息,随即陷入一片死寂。飓风队队员欣喜若狂纷纷跑向张天扬。而张天扬伸出双手指向天空,仰头大吼一声,宣泄着激动的情绪。
此时的沈绿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明明是晴朗的夜空,他却仿佛看到乌云压境。过了十几秒钟他才回过神来,耳畔响起“呜呜”的嘈杂声——那是现场球迷的嘘声,看样子,球迷们对沈绿其实也是积怨已久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岩滨猎豹队大势已去,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攻势。终场哨响,0:1,岩滨猎豹主场饮恨!
沈绿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场边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朝刚才罚失点球的球门望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这球怎么会踢得这么差。要知道,平时很多高难度的射门他都能破门得分,罚点球就更不在话下了。事实上,他一直就是队内的第一罚球手。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如噩梦一般。
沈绿走到场边的时候,一个矿泉水瓶不知从哪飞来,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脑袋上,砸得他脑袋生疼——这生动地证明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他又惊又气,正要发火,旁边看台上传来刺耳的叫声:“沈绿滚蛋!沈绿滚蛋!”他忽然觉得球迷的情绪似乎也可以理解,这段时间自己的表现的确是一再让球迷失望。他一路小跑来到替补席,捡起一条毛巾将脑袋罩住,泪水不听使唤地奔涌而出。
而当沈绿抬起头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幕无异于给他的伤口撒盐——张天扬正和那天晚上酒吧里的女孩有说有笑。张天扬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看上去像是在描述刚才扑点球的过程,而女孩笑盈盈的一脸崇拜。看上去,他们两人似乎早已认识了......
第二天下午,沈绿就接到俱乐部的通知——他将不会参加中超联赛剩余的比赛,其位置将由另一名伤愈复出的前锋取代。并且,俱乐部已经决定将在赛季结束后将他出售!
沈绿对这个消息虽然一点也不意外,但当它切实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极其难受。回想赛季之初,俱乐部对他寄予厚望,因为他表现出过人的天赋,双脚均衡,射术超群,身体的柔韧性协调性在国内均属罕见,过人技术即便在亚洲也是数一数二。此外,他的传球也不错。正是考虑到他出色的才华,俱乐部网开一面允许他比其他球员更多地外出,希望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更好地发挥出自己的水平。然而正如那句话说的——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当沈绿的表现远远达不到俱乐部的期望值时,被扫地出门也就一点不奇怪了。
晚餐时间,沈绿一点胃口也没有,只随便吃了一点鸡肉拉面就回到房间。他打开电脑,看到网上很多评价这场比赛的文章。不出所料的是,几乎所有的文章都对岩滨猎豹队的夺冠前景表示悲观。而其中一篇文章还专门评价了自己的表现,其中一段这么写道——
当沈绿崭露头角的时候,他的天赋肉眼可见,国内几乎所有的教练、评论员都非常看好这位新星。的确,国内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这么有潜力的前锋了,人们求贤若渴的心理可以理解。然而,我一开始就看出这名球员的致命软肋——心理素质差,每逢大赛就表现失常。作为一名摧城拔寨的射手,不管技术能力如何,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正常的临场发挥都是首要条件。而事实已经不断证明,沈绿的心理难以保证他在比赛中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并且,他速度不快的弱点也制约了他更进一步的提高。尤其是昨晚的比赛,沈绿不但丧失了一两次绝好的单刀机会,还把本来应如探囊取物的点球踢飞。打不了硬仗的球员是没有前途的,我现在正式明确地断言,这名球员很可能又是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
文章署名刘西鹏。“又是这个刘西鹏!”沈绿在心底骂道。印象中这已经不是这个记者第一次埋汰自己了。沈绿心里一阵烦躁,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踱步。他又想到了德比酒吧,于是“砰”地摔门而出。
这天晚上德比酒吧仍然座无虚席。沈绿走进酒吧的时候,几个眼尖的球迷认出了他,立刻发出怪腔怪调的嘲讽:“嘿,看看谁来了,罚丢点球的软脚蟹!我们的冠军都被你踢飞了!”话音刚落,旁边随即响起一阵讽刺嘲弄的嘘声。
沈绿的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难以遏止的怒火,他径直朝那桌客人冲去,揪起一个起哄最起劲的家伙的衣领。双方推搡起来,拳脚相向。桌子被愤怒得像头公牛的沈绿掀翻了,酒瓶酒杯碎了一地,啤酒横流。
“喂!喂!住手!”老皮从吧台跑出来,边喊边大叫。双方见老板出面了,都收起了拳头。毕竟老皮为人和善又脾气硬,大家对他又爱戴又敬畏。
老皮指着那桌客人大骂道:“以后你们再闹事,就别想进酒吧了!”
“什么?是他先动的手呀,老皮!”其中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委屈地申辩着。
“你们不先挑衅人家会动手吗?沈绿是希望之星,你们算什么东西,轮到你们出声?”老皮毫不客气反击道。
那家伙又急又恼,嘟囔着:“什么希望之星,每到关键时刻就像泄气的皮球。”
“我不管,在我的地盘我说了算!你们看着办!”
几个喝多了的家伙又嘟哝了几句,终于服软安静下来。
“来,哥们,喝两杯好好聊聊。”老皮搂着沈绿的肩膀将其带到吧台。
“老规矩,来瓶喜力。”沈绿说道。
老皮一边开啤酒瓶盖一边叹了口气说:“哎,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呢?明明一身的射手细胞,偏偏到了关键时刻就迷失。那个点球,我看你平时射一百次也不会失手吧?”
沈绿喝了口啤酒,悻悻地说:“我也说不清楚,说是紧张吧又不太像,就觉得当时整个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别急,先坐会儿。”老皮安慰道。
吧台的电视正播放着昨晚那场天王山之战的回顾。当镜头来到那个点球的时候,沈绿羞愧难当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站在罚球点的是希望之星、未来的射手沈绿。岩滨猎豹队这场比赛很不容易,之前获得的一些机会都没有把握住。成败在此一举,罚进了,主队有望逼平对手,联赛冠军的争夺悬念继续。如果罚不进,那么飓风队等于已经摸到了冠军奖杯。沈绿拥有着出众的技术和天分,此前业界一直对他寄予厚望......”节目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讲解着,而沈绿听着却如坐针毡。
“老皮!换台吧!”沈绿终于抬起头对老板说道。
老皮从后厨小跑着出来,拿起遥控器一边换台一边说道:“哟,没注意还在播呢,都看了好几遍了。”说完,他自己也拿了一瓶喜力,陪着沈绿边喝边聊。
老皮喝着啤酒说着,又吩咐店员上了一盘手撕牛肉:“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刚开始干酒吧那阵子,一切都计划得妥妥的。货源、选址、装修、宣传,一切似乎都尽在掌握了。可是偏偏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这也不成那也掉链子,自己都不明白我是哪根筋出了问题。”
“再来一瓶。”沈绿有些灰头土脸地说道。
这次老皮没有阻拦,他明白这时候的沈绿需要宣泄。而且一场大战刚刚结束,而下一场比赛还没来。
“你别担心,我被球队开了,后边几场也上不了,所以醉了也没事。”沈绿接过啤酒说道。
“开了?”老皮一脸疑惑。
“老板说了,赛季结束就把我卖了。”
“卖......卖到哪?”老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谁知道。”沈绿丧气地说道。
老皮脸上浮现无可奈何的表情,感叹了一句:“职业足球真是残酷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喝着啤酒吃着小吃,不知不觉沈绿已经五六瓶喜力下肚。等到老皮意识到不对劲拦住他时,已经晚了。沈绿斜趴在吧台上,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胡话——
“我,一定......要,要拿......最佳射手。”
“一,一切才刚......刚开始,等,等着瞧......”
“不就是个,点......点球吗?我闭......闭着眼睛也能踢进。”
此时夜已深沉,酒吧里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老皮吩咐店员打烊,自己架着沈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沈绿背一拱,“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老皮将沈绿弄进自己的车,然后开着车向岩滨俱乐部驻地行驶。一路上,沈绿胡话仍旧不断——
“什么人啊?狗,狗眼看人低。你说......是不是?”沈绿歪靠在座椅上嘟哝着。
“是。”老皮一边开车一边附和着。
“我......就是中国最出色的前锋......嗯,未来的,未......未来的,那啥?中国的......嗯,梅......梅西。你,承......承不承认?”沈绿继续胡侃。
“承认,绝对承认。”老皮应答着,语气一半戏谑一半认真。
沈绿又模模糊糊地念叨了几句,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