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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惊醒了苗天翼,窗外已是灯火阑珊。
“喂,你好!”虽然是陌生号码,苗天翼却丝毫不敢马虎,万一是老家的那位支书大哥呢。
“哦,天翼呀,我是孙道阳。下午我去进货了,刚刚到家。”电话里的声音热情又深厚,给人亲切的感觉。
果然是,苗天翼激动得甚至有些哽咽,“大哥。”
孙道阳说道:“你不是找苗大壮的电话么,找个笔记一下。”
“好的,你说吧。”苗天翼拿起床头柜上的纸笔说道。
孙道阳报出一个手机号码后,继续说道,“明天上午我去乡里开会,有事你下午过来吧。”
下楼喝了碗兰州拉面,看时间已经快七点钟了。苗天翼从后备箱里拿下一提白酒和一箱水果,放在副驾上,拨通了苗大壮的电话。
“你好,我叫苗天翼,我爸爸是苗大志。”苗天翼开门见山,亮明身份。
“谁呀?”对方似乎没有听清楚苗天翼的普通话。
“我父亲叫苗大志!”苗天翼放慢语速,着重强调了苗大志三个字。
“苗大志,大志哥。”对方似乎记起来这个名字,“你是?”
“我是他儿子,叫苗天翼。”
“哦,有嘛事么?”
“我出差路过老家,听说您住在县城里,想去看望您。”苗天翼客气地说道。
“我住在朝阳小区六号楼,你来了打电话,我到门岗接你。”电话里的声音逐渐有了温暖的味道。
上网搜索“朝阳小区”,很快锁定位置,大门只有一个,苗天翼按照导航指示,直奔朝阳小区。
小区门口居然安装了蓝牙门禁,难怪苗大壮要来门口接,苗天翼把车停在路边打电话,很快,一个中等个头的中年人出现在大门口,朝外张望着,苗天翼下了车,提着东西快步走过去。
“您是大壮叔吧!”苗天翼抢先问道。
“你是天翼?”
肯能是口音的问题,苗天翼听着更像“田姨”或者“田一”,不过,这个人是苗大壮无疑了,“是呀,大壮叔,我是天翼。”
“孩子呀。”苗大壮抓住了苗天翼的胳膊,手抖得厉害。
俩人来到苗大壮家,竟然是复式的二层楼房,进门就是客厅高大而宽敞,配上整套欧式沙发,给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顿时让苗天翼觉得手里的东西太过寒酸,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把东西放在何处。
一个衣着朴实的中年妇女走出来,应该是大壮婶婶,她热情地说道:“你看,还是一家人呢,从小就没见过面呢,看面相跟你爹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说着,接过苗天翼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把他拽到宽大的沙发上坐下,“你爹娘他俩都好吧?”
在这充满亲情温暖的环境里,苗天翼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我妈几年前就没了,我爸身体还行。”
“志嫂子没啦?咋没给个信呀。你看看,这远了就不是亲(读音:qin,亲戚)家了。”说着,大壮婶婶眼中闪过泪花。
“娘们家家的,给天翼沏杯水。”苗大壮也坐在沙发上,对着抹眼泪的媳妇说道,殊不知他的眼睛里也湿润了。
大壮婶婶擦着眼睛起身去倒水。
“天翼呀,你回来有啥事呀?”苗大壮开门见山地问道。
屋里灯光明亮,苗天翼再次仔细观察苗大壮,中等个头,偏瘦,一双不很清澈的眼睛却透着摄人心魄的微光,这是看惯人世沧桑的社会高手才具备的眼睛,看来,跟这位叔叔玩弯弯绕是不行的,“是这,我父亲几年前检查出肺癌,现在已经是三期了,前几天又住进医院。说句不好听的话,其实几年前他就已经买下块墓地,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妥当。现在,他突然告诉我希望百年之后安排到老家来。”
“哦。”苗大壮低下了头,从兜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燃,默默吸了一口才仿佛才注意到苗天翼,伸出手去,“你吸烟么?”
“我不会。”苗天翼的确不吸烟。
“又在家里抽烟!”大壮婶婶端着两杯茶水走过来,放在玻璃茶几上,看看苗大壮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讪讪地对苗天翼说道,“你们说话。”
应对这种场面,苗天翼自认为十分娴熟,十几年的经商生涯,让他逐渐给自己还算纯洁的内心构建了一层保护网,他曾经研读过李宗吾的厚黑学,不能说得到真谛,也让他改变了很多看世界的角度和方式。
“人老了,想着回来是正常的。故乡情怀,越老越浓呀。大志哥退休十几年了吧?”
“是呀。”苗天翼回答完毕,才感觉出对方的话外音,工作忙不回家也就算了,退休这十几年干嘛去了。
“现在农村变了!”苗大壮说道,他没有看向苗天翼,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苗天翼只能点头表示认同。
“我给你说个真人真事。”苗大壮继续说道。
接下来,苗大壮讲述了一件因为坟地引发的血案。
叶家渡中学的刘维复老师的父亲老刘老师死了,家里人一边操办丧事,一边安排人寻风水先生看香口(注:指坟坑的走向)。
刘老师是叶家渡乡中兴堂村人,早些年间老刘老师全家农转非,全家成了人人羡慕的非农业户口,当然,承包地都被村里收回了。
在当时,转成非农业户口,意味着孩子们可以不用考上正式的学校,也能有机会直接参加工作,这在当时的社会形态下,是一条人人渴望的脱离农业的捷径,刘老师就是这样成为人民教师的。
刘老师家的坟地在本村赵某的承包地里,在事上应职的人去找赵某协商打坟坑之前,特意询问过刘老师,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吗?刘老师对此很有信心,说赵某的孙子去城里上学,还是我托人给转的学籍呢!
为了能够享受到更优质的教育资源,现在的农村家庭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到县城读书。但是,每个孩子都对应着一个学籍,每个学籍又对应着一笔教育经费。所以,农村的孩子想要进城读书,在托人情找关系寻找接受孩子的学校的同时,必须持有乡镇教育部门开具的学籍转移介绍信。当乡镇教育部门开具这种介绍信之后,相当于承认自己的学生流失,县教育局会在每学期的教育经费拨款中扣减相应的部分。所以,乡镇教育部门是很不情愿开具这种介绍信的。
应职的人找到赵某,赵某发话了,俺孙子转学籍的信是老刘给开出来的,可是,当时老刘非得等着我给他送礼才给我办。咱本来也要谢谢他,不过,他卡着咱不送礼不给办,着实让人咽不下这口气。他瞧不上我这个土庄户人家老乡,咱也不敢高攀他这个人民教师,他不是本事大嘛,让他再寻别的地方埋吧!
原来,赵某第一次找刘老师开信的时候,教委主任手里已经压住了很多这样要求的学生。刘老师只能如实告诉赵某,这阵风头正紧,需要等一等,看还有没有机会。赵某也知道这个事儿不好办,买了一箱酒一条烟,送到刘老师家里。刘老师当然不能收他这些东西,可是,赵某不由分说硬是放下东西,临走还说了这些东西是给人家教委主任的,买卖不成仁义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还能不给我尽心尽力办么。
好巧不巧,第二天,教委主任给了教委内部所有人员每人一个转学名额,刘老师于是就把这个名额给了赵某。然而在赵某心中却是这样想的,空着手去找你,推三拖四怎么也办不了!送了点儿烟酒,事就办成了,这不是摆明想卡我的东西吗?所以,虽然事情办成了,但是在心里,也埋下了深深的恨意。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刘老师也毫无办法,毕竟自己的确收了人家的东西,只能又找中间人去说合此事。
最后,经过中间人好说歹说,赵某终于同意刘老师的父亲可以埋进坟地。不过,别人一千元元就可以的事,刘老师家必须出两千元,外加两箱白酒,两条烟。
离了人家这颗歪脖树,还真吊不死,刘老师只能答应了赵某的条件。
老刘老师这才算是入土为安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
有一次,赵某的地邻看到赵某在老刘老师的坟头上小便,感到于心不忍,毕竟,刘老师一家子在村里的口碑还可以。出于公心,便对赵某劝说了两句,没想到赵某竟然反驳道,你是好人,怎么不把他们家的坟地都挪到你地里去?既然在我地里,我想咋样就咋样,谁也管不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慢慢传到了刘老师的耳朵里。刘老师心里憋着这口气,一直想找机会和赵某当面理论理论。
终于在村里的一个红事上,两个人遇见了。
当时,两个人都喝了酒,情绪有些激动。赵某当众承认在老刘老师坟上撒尿的事,并且扬言以后还可能来泡大的,你这文明人受不了的话,可以把你们家的坟都迁走啊。两千块钱一分不少,全退给你,别以为有俩臭钱儿就了不起。
三说两说就动了手,赵某个头较小,本来不是刘老师的对手。偏巧赵某的媳妇,也在事上帮忙,见自己的丈夫挨打,也前来参战,三人抱成一团摔在地上,赵某媳妇还把刘老师的耳朵给咬破了。
不知道谁报了警,派出所的人来了之后,把三人都带回乡里。
最后,双方各罚款500元,赵某的媳妇因为咬伤了刘老师的耳朵,被行政拘留5天。
赵某的媳妇从拘留所出来以后,便和赵某四处上访。一告刘老师身为公职人员,中午饮酒,借酒撒疯殴打无辜群众。要求开除刘老师的公职。二告乡派出所官官相护,偏袒刘老师,恶意欺压善良群众。
恰逢省委巡视组来甜水巡视。赵某夫妇闻风而动,直接把问题反映到巡视组。巡视组对此问题极为重视,责令田水县纪委彻查此事。
最后,刘老师被撤销叶家渡乡教委后勤主任职务,给予党内严重警告,保留公职。叶家渡乡派出所所长工作作风简单,对问题了解不够全面细致,处理问题缺乏责任心,引发次级纠纷,给予诫勉谈话处分。
“你看,就是因为坟地,引发这么大的事件。”苗大壮说道:“大志哥这三十多年跟家里没联系,这猛地想回来,这事真不好办,你们要谨慎呀!不过,现在县城也有墓地出售,为什么不买一块呢?以你们的经济条件,应该不成问题吧?”
逐渐从刘老师的故事中清醒过来的苗天翼说道:“叔,我暂时也不清楚为什么父亲突然有这种想法,我也考虑到在县城再买块墓地,不过,要看父亲答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