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1.2 白芨入水流 二

　　六点半，天色暗淡，眼看就要黄昏，气温却仍令小宅这个北方人有盛夏的感觉，落下的太阳也隐隐的催促小宅赶快找到下一个目的地，不要在任何地方做过多的停留。出了嘉善站，不远就是直达西塘景区的巴士，一上车小宅就感到一阵清凉，原来这里的公交车都是带冷气的吗？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后，小宅身上几乎起了鸡皮疙瘩，暑气自然一扫而空。走过一条破旧小街，水乡小镇的入口映入眼帘。格式吴越民居夹河而立，渡船、石桥、阁楼、古木，陆续点亮的灯火、牌匾，最后是入耳的鼎沸人声，都融入河水的倒影中不停摇曳。余小宅的肚皮也刚好打起了鼓，一阵铃声响起，小宅拿起手机，一个本地号码，原来是之前订下的民宿的店家。打听明白方位，余小宅小步急行，在整个古镇中心北侧走出两三排各色小店，小宅终于在一个不很起眼的小巷口，找到了这家所谓的西塘特色民宿。不但位置颇隐蔽，也果然复古，几乎就是当地民宅，未经任何改建，不过此时的余小宅乘兴而来，倒也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店家倒还十分热情，领着小宅一路穿廊过院，经过三个不起眼的屋门紧闭的小房间，来到一处后院，相较之下倒也宽敞的夸张，进到屋来，一张古装剧里才能看到的大床占据了房间大半，好在洗澡间是全店最不复古的设施。一切的一切倒也十分符合小宅此行的胃口，可以说是一应俱全，店家得知小宅十分害怕蚊虫，特别送来了各种蚊香，加之这间平常很难订出去，虽是平价，又加送了蚊帐，竹席。放下行李，很快肚皮再次抗议，小宅赶忙走出店来，一路上因为路痴的属性，小宅又特别留意了周边几处，离小宅住的最近的一间黑着灯，第二间里面隐约传出两人嬉笑，第三间紧挨着店门口那三五尺宽的相当于前台的空间，不见有窗，也是房门紧闭。店家正摇着一把旧竹团扇坐在一把有些年月的竹编椅上嗑着瓜子，门口貌似她的丈夫远远对着门吆喝着小宅听不懂的当地方言。本想买点纸巾、矿泉水，却也不信店家有多少新鲜存货，好在顺着吆喝声，小宅看到了斜对面有一家小卖部一样的门脸。店家见余小宅出门，抬头打了个招呼，这使小宅感到近些天来难得的一丝温热，又停下脚步与店家随意寒暄了几句当地风土。两三分钟后，余小宅就又回到了古镇中心河边，饥火烧肠，恰一回头，身后一间二层小楼，一块牌匾上书几个大字“吴越传统美食”，旁边一块牌匾又有一行大字，来不及细看，余小宅来到店中，略显陈旧，脏兮兮的果然不如远处几间小店人多，却也顾不了许多，点了两样没听过的小吃，一份肉馅儿包子，均是口味独特，对比学校食堂那是新奇的很了。草草果腹，相较之下好在价格还算实惠，本着能省则省的想法，并不过分，终究光棍一个嘛。填饱肚子小宅挨门逐户的沿街闲逛，新鲜、古怪、小巧灵笼的各色商品倒也不少，卖丝绸的、卖首饰挂件的，各种手工艺品、明信片、小玩偶，眼花缭乱，可惜小宅又不觉得有什么适合自己买。这时间正是人头攒动的游览高峰，两边路过的年轻人更能吸引年轻人的眼球，女孩居多或是成双成对，像自己这种独一个的也是稀罕。走回景区入口，再由河对岸走回古镇中心，人流逐渐稀疏，原来已经夜里十点钟了，一路上小宅买了几样当地点心，几瓶当地民间粗酿，倒也心满意得了。“剩下的明天再细细的看吧。”匆匆找到一座石桥，回到北岸，最后一拨乘船的游客也已下了船。
　　回到民宿，店家正巧不在，小宅循着记忆向自己的小院儿走去，经过第一间，房门突然揭开，一道倩影入眼，过肩的黑发，上身一件好像浅白带有浮世绘风格涂鸦的T恤，星目弯眉，不施粉黛，此时眉宇间略透露出英气和冷峻，却压不住一丝别样的妩媚，年龄似竟也与自己相仿。即便是九零黄金年代的港台女星，都难举出一例与之附合，七分好似《乌龙院》里叶全真初登场时的惊为天人，三分又有甫出道时林青霞女装的明艳，更有一分女明星难有的难以言说的气质，近一米七的个头也难得容易的让小宅一眼窥得全貌。啊的一声，女孩好像发觉落下了什么东西，似是一个钱包，匆匆回身抓起，又匆匆冲出店外。一错身间，小宅定定的看着第一眼时的方向，呆了三五秒，醒过神来，才发觉女孩竟没有锁门，也看清了屋内怎小的这般出奇，好似只有一个通风口，屋内也仅摆得下一张单人床，床上却也不十分杂乱，更居然看不出有卫生间，不免的为女孩担心起来。再一定神，或许是发觉窥视她人隐私的尴尬，也或是心底窃窃猜测女孩应未走远，小宅贼一般的溜回了后院。此时的后院，已是漆黑一片，颇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小宅赶忙掏出手机和钥匙，摸着木门上的铁锁回到了房间。“终于安全了~”反锁上房门，长出气一口，粗略检查了一下行李，小宅赶忙冲去一天的热汗，换上衣服，将几瓶小酒摆在桌上，虽然如此捡漏，好在却也并不觉得闷热，院子大还是有好处的。回想起店家所说，如果不是看订的是个男孩，这间今晚就空下了。不过这也是最近几天唯一刚空出来的房舍了。打开一瓶黄酒，卖这酒的小店也是古色古香，令小宅不由得想到了白娘子和许仙，于是各种口味各挑了一瓶。烧瓷的瓶子其实并不大，也装不下许多酒，酒气闻起来也并不是烈酒，清香。小宅照着前几日喝啤酒的架势，三五口，酒已经见底，此时终于感到奔波一天的一点乏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忽然想起方才那个姑娘，惊鸿一瞥，竟完全没有看清穿着，黑黑长长的头发，好像比自己矮大半个脑袋，渐渐的，只记得那微弯的眉梢，和那双星星般的眼睛...“路痴、脸盲，真是没办法。”不知是酒醉人，或是人醉了酒，想着想着余小宅沉沉睡去，这一觉竟睡的无比的、难得的踏实。第二天一早，小宅终于被一阵鸟鸣吵醒，本还想着早起与姑娘偶遇，打开手机发觉已过了九点，又是忽的饥肠辘辘。简单收拾，正要出店门，发现那一间小屋的门好像又开着，小心翼翼的走过，偷偷的描过一眼，居然又不见人。“真是心大啊，一个姑娘出门在外，居然如此心大。”不觉一阵失望。出门街两边寻了些当地街坊的早餐，简单吃下，始终再没有发现姑娘的身影。再向古镇中心走去，经过店门，那间小屋不知何时门也已经关了。
　　剩下的大半个古镇却也不是简单的重复，趁着白天的时间，小宅又发现了几处“故居”“展馆”，名石、木雕、别有天地的错落小宅，细细品味下，更觉得惬意，也越发期待接下来的西湖之旅了。回到店中，刚过晌午，第一间的房门已是大开，屋内空空，看来是彻底的错过了吧。遗憾之余，怪终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小宅也回屋仔细收拾了行李，告别店家。西塘正位于魔都与杭州之间，交通十分方便，幸亏还未到真正的高峰时段，高铁仍有零散空座可订，几乎没有多少耽搁，小宅就到了杭州，所幸车票忘记预定，这次的住宿却提早花了心思，找了一家十分临近西湖的青年旅店，而且好像开张并不多久，窗明几净，房间内外一切陈设都还是崭新。门厅的服务生更是个个热情，几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颠着脚忙里忙外，还有一个小男生也是一脸的书卷气。更让小宅意外的是，他们年纪也是与自己相仿。六月初难道就参加实习吗？不由得为杭州年轻人的勤快和活力感到新奇，今后的这几天，小宅仿佛都被这种朝气所鼓舞，“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先遇美人，又赏美景。江南水乡，由此深深的刻在了余小宅的心上，成为他终生留恋之地。杭州的游历也足够的精彩，英武的岳王，跪倒却已禁止唾弃的秦桧像，“曲院风荷”，“苏堤”，“白堤”，“西泠印社”，女英雄秋瑾与苏小小隔桥而立，雷峰塔下的乌龟池等等，不胜枚举。还有那“楼外楼”的“奢侈”一餐，让余小宅明白了杭州大厨的手艺，全靠盐呐~一个人又不舍得浪费，强行暴饮暴食一番，已经走不动了路。走出店外，一条人力小船，仰面舟上，草帽覆面，听着船家的小调，徜徉不知心之所往，好不惬意。小宅在杭州这一呆就是七天，西湖就足足走了三四天，而后又是灵隐群寺，人也不知随着那一捧西湖水、山间清泉漂到了何处，前世今生仿佛更多感慨，几欲佛国当做归乡。无奈天公不作美，超强台风就在近日，周边各市都已准备拉起警报，小宅只得计划自己下一步的行程。浙江、江苏都呆不成，干脆再往南吧，厦门这时节应该还不至于热死我这个北方汉，不做迟疑抓紧订票，简单做了一番攻略，却又得到消息，过几日当地也要受到另一股台风侵袭。再管不了许多，乘兴而至，兵来将挡，大不了先不上岛，拿定主意，小宅先约了时间初步处理了父母在杭州留下的房产，又定了一处厦门曾厝垵内的特色民宿，这回仔细看了照片和评价，贵是贵了些许，条件总算也像模像样。拿起手机一通操作，不再迟疑，第二天一大早就踏上了征途。
　　继续南下的动车，是余小宅第一次长途做火车出行，订票之时心中满是新鲜期待，本想饱览沿途祖国大好河山，待到路上才觉得愚蠢。隔三差五，就见窗外一黑，老半天不见穿出隧道，离了隧道也只是满眼的山连着山连着山，偶尔远远的看到山间冒出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就是最特别的收货了，全程居然足足七个小时，即使是软卧，也让小宅百无聊赖。一改之前旅途当中的好运气，处处有美可赏。更算得上恐怖的是，这厢的另三位旅伴，如此形容也是冤枉了那位存在感如空气一般的中年男士，对小宅大脑形成无间断暴击的，还是坐在对面的那一对五十岁左右马来华侨夫妇。旅程刚过三分之一，无需通传，小宅已经了解到，这对华侨是国内某学校的英文老师，男人倒也还容易忍受，不知是看准了小宅有哪种好处，那位女士强拉着自己聊了起来，吊足了身段，从哪年归国，到何时受邀执教，到学英文如何如何重要。起初还是中西合璧，听闻小宅大学刚毕业，越发言辞恳切动情，从此再也不闻半个中国字，小宅顿觉时空错位，身处南洋。几次佯装观景转头不语，进出隧道间，话题依旧。开始那个中年男士听着对方竟是华侨，眼神交汇间，应承半句，待英语课铃声响起，已经死透了，再不知何时偷偷从车厢外推门进来，眼神闪烁，爬到上铺去了。再说小宅这可是天生的英文苦手，况且对这类摆身段的陌生人本就难有好感，中年男士的再度出现，惊了小宅一身汗毛倒竖。“绝不能坐以待毙。”念头一闪，也是话题实在惹人厌烦，左突右出再不离夫妇二人华侨老师的身份以及在中国精通英文的重要性，于是小宅顾不得与友邦人士友好相处，借着年少无知主动抛出一个好奇，当然也不能再勉力使用英语了。“听说南洋华侨多是清末达官贵人后代，当年满清垂死挣扎之际，大批地方官员、八旗子弟借着兴修铁路振兴国力的机会，圈了朝廷银响举家逃往南洋。不知两位老师是满族还是汉族？”此话一出口，余小宅自觉四肢百骸猛地通透了，呼吸间好像也自空中回归了大地。见对面夫妇，竟然土的洋的半晌再吐不出个音了。借着难得的空隙，小宅借道去了洗手间，回来的路上，小宅想，这次索性去餐车多呆一小会，免得烦恼。正犹豫间，列车通信，即将到达厦门北站！真是一道天大的救命符啊，等到列车刚有了减速的趋势，余小宅回到车厢，收拾行装，速速出发~。~
　　不曾想厦门北站距离厦门的旅游区还有一段着实远的距离，待到达曾厝垵，一天几乎又要奔向结束，只能趁着天亮，周边逛逛，再迅速落脚。曾厝垵此处应是沿海整条旅游线的最东段，建筑风格多变，杂而不紊，相得益彰。欧式，中式，五四的，现代的，各色酒吧餐厅，灯红酒绿，给人一种身处次世代的迷幻。
　　一路上余小宅按按标记了几家小酒馆，有的半露天，有的临街而立很是通透，有的看不出哪处阁楼的阳台可以直达，有的隐隐传出吉他声，处处流露出安逸，舒适，更不见人声鼎沸，却也觉得潇洒。小宅初到厦门的落脚点就打算选在这处稍显偏远曾厝垵，若要去其他景点游历，确实会多出些许冤枉路，但身临此处越发觉得值得。因为台风疑似将近，各家旅店都还略有空余，所以此时小宅才调了一处离各家酒吧中心很近的民宿，号称海景别墅。来到店中，环境特别，对比一路来，也是一等一的，价格更是略显奢侈，几乎比日前翻了一倍。更尴尬的，由于店家搞错了入店时间，原本预订的房间居然没了。店家抱歉再三，答应给小宅调换一件顶层豪华套件，价格不变，先代小宅看了房间，单比之前的价格确实也十分划算，天色已晚，又是乘兴而来，虽然一个人住确实奢侈的过份，余小宅在店家的再三抱歉下鬼使神差的也答应了。虽然肉疼，不想日后，余小宅才呼天抢地，感叹自己的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