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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他的家人通知他参加一个表哥的婚礼。这是半年来接到的第一个来自家里的电话。
花掉一天零工的路费，他穿着面试的那身行头走进举行婚礼的酒店，婚礼仪式已经结束，剩下的是吃饭时间。他故意来得晚了一些，好尽量避开和那些亲戚接触的时间。
他找到他家人那张桌子坐下，二话没说低头吃了起来。
该来的总归会来。“伟哥？这不是伟哥吗？”那傻大个小姨夫竟然就在邻桌。他小姨夫年龄只比他大10岁，干着个包工头的行当，经常能承包到一些从他嘴里放出来的大工程。
他假装没听见，靠着杂乱的噪音作掩护。但小姨夫从来没放弃过伟哥，那仿佛是他的一项特别爱好。
“伟哥，伟哥？最近混得可好？”明显已经锁定目标了。那小姨夫搬着椅子换了个位置，好离得更近一些。
实在沉默不下去了，抬头笑笑：“一般一般。”
“我发现伟哥怎么变帅了。”
“有吗？没啊。可能是因为你最近见的人都丑了点，把我显得。”
“伟哥真会说话，一看就是文化人儿，文化人儿伟哥就是谦虚。”他竖起大拇指，“伟哥最近在哪里混呢，发财了吧。”
“那个……还是以前的工作，发不了财，勉强活着。”
“我的工队正好缺一个人手，伟哥想来的话随时欢迎哈，拖工资那种事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谢了，谢了，以后再说。”他又低头吃了起来，希望迅速结束这对话。
“伟哥什么时候结婚？你的喜酒让我等了很久了。”
“正计划着呢，到时候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快点啊伟哥，你这么帅一定有一堆姑娘等你选，赶紧选一个就行了呗，再选就30了。”
“嗯嗯。”他大口吃起鱼肉来，这样可以看起来更不方便说话。
“伟哥咋这么能吃呢，饿着肚子过来的吧。”
那张满是油水的嘴和里面一颗镶金的门牙简直是他十几年来最厌恶的一个存在。
“伟哥你别光顾着吃啊，我还想和你说说话呢。毕竟半年多没见了。”
他只好回应：“嗯。那个……我还真是有点饿了，早上赶车没吃早饭。”
“噢。”小姨夫低了一下头仿佛又捡起一个主意后抬起头，“那个，伟哥，你再给咱施展一下那个小绝活呗。我的儿子又很想看了。”说着他把那胖儿子拽过来搬到自己腿上。四只眼睛盯着他。
那个小绝活就是，他从几岁开始就会做的一个快速抖手的动作。具体就是需要先张开手指慢速来回转动几下手腕，就像上好弦一样，然后就可以来一阵迅速的往复转动，比正常人快很多，看起来像一堆手指在旋转，眼花缭乱，非常滑稽。他也不知道怎么学会或是天生就会的，就像有些人生来会卷舌头一样。
他能注意到周围其他亲戚的目光也投过来一些。他硬着头皮：“改天吧，改天吧。等过年吧，反正过年还见面儿。”要是换做别人而且不是这种场合，他早已暴走，把对方痛扁一顿。
那个小胖子不依不饶：“伟哥哥，快给我看看吧。”
他真想把这个小胖子也给踹上一脚，这块圆桶状肥肉一定会在地上滚上好几圈儿。
周围又多了几道目光聚集到他尴尬的脸上。
幸好。表哥和他漂亮的新娘举着酒杯走过来了，救了他，打断了这一切。轮到在这一桌敬酒了。
新娘和新郎举杯站在那，和众人一一寒暄了一些每桌通用的台词，又热情又过耳即忘。桌子周围的人也都举起酒杯站起来，一一回应几句同样功能的祝福语。
这时，他发现自己举着的酒杯下面赫然粘着一张手纸，一张雪白的艳丽的手纸就这么粘在杯底，一大半还在随风飘荡。他不好就这么守着众人和新娘新郎直接拿掉，索性不管它任由它飘荡吧。
他听完表哥热情而过耳即忘的寒暄后，也回应准备了几分钟的祝福语：“恭喜恭喜，哥真是好福气，谢谢哥给我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好媳妇。”等，等等……他本是要说“漂亮的好嫂子”的。但硬是一字一字发音异常清晰的说出了让人无法忽略的客套话。
对方和众人眼神的眼神有些不对，尽管都是笑着举杯的。但此时就像手机上正常播放的音乐因为一条短信铃声而削减了一些音量。
尽管仍然举杯微笑，激烈的神经信号在他脑回路中穿梭——“要改过来，重新说一遍吗？那样就等于是承认是个口误了，极其尴尬的口误。得了！让它过去，让所有人都认为是个过了一点的玩笑，必须认为！”
“伟哥，伟哥你说啥呢？这是谁的媳妇呢？你想媳妇想多了吧，要和你哥抢呢？”又是那个傻大个小姨夫粘着韭菜叶在门牙上朝着这边笑。
“就是开个玩笑。”他脸通红，“意思就是说很幸运我表哥为我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嫂子。”
众人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