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接下来的日子，孩子又找到了家的感觉。
　　虽然老两口岁数都大了，可是对于孩子的宠溺却比年轻人更盛。
　　孩子每天除了偶尔出去打猎，就是陪在两位老人的膝前，跟老人学说话，同时也在陪老人说话。
　　老年人的幸福比年轻人更简单，不需要多么充实的物质生活，只要孩子围绕在膝前，这就叫作天伦之乐了！
　　自从家里多了这个孩子，老两口每天都是合不拢口，看到孩子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很快，更是打心眼里边高兴。
　　没用几天时间，孩子与他们交流便不再有什么障碍了，甚至偶尔还能给他们讲笑话逗他们开心一下。
　　孩子管他们叫爷爷、奶奶，他们也真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孙子。
　　这就是一个家，虽然算不得完整，但在这个世道来说，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爷爷，奶奶，其实我是距离这里不远的那个村子里的。我离开了六年，回来时那个村子已经空了。”孩子现在能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把事情跟爷爷、奶奶说清楚。而且这都是自己的亲人，他不想有那么多秘密瞒着他们。
　　“花岩村？”老者很是惊讶地看着孩子，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只记得父亲和母亲的模样，还有一位产婆奶奶的样子！”孩子很是真诚地说道。
　　老者这才想起，孩子现在的年龄也就只有六七岁。离开了六年了，也就是说出生便被别人抱走了。那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能记得父母和产婆的样子，那就已经是天赋异禀，十分的神奇了。
　　“孩子，别怪你的父母，这年头活人不易呀！”老者怕孩子心中有结，赶紧将孩子抱得紧些，然后才出言开解道。
　　“我不怪他们！打算把我埋了之前，母亲一直抱着我不撒手，我知道她舍不得，可是没有办法。父亲将我抱到乱葬岗，看到我哭，硬是冒着雨为这遮挡着等我哭完。后来遇到狼群了，父亲自己心里很害怕，却还是捡起木棍保护我。那时我都注定要死了，他们也没有放弃我，我哪有理由去怪他们？”孩子笑着讲给老人自己的遭遇，眼睛里还是蒙上了一层泪花，而老人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他们也曾埋过自己的几个孩子，心里边一直都有着一个解不开的结，觉着孩子一定会怪罪他们，甚至连睡觉都这样梦到。
　　可是天下有哪个做父母的会愿意埋掉自己的孩子呢？只要还有一丝活路，再苦再难他们都不会怕。
　　谁让自己赶上了这个世道呢？孩子真是养不活呀！与其让孩子跟着自己遭罪，还不如趁早把他埋了，让他转世投胎再找个好点的人家。
　　那片乱葬岗并不是只属于一个村的，附近的村子都往那里埋孩子。据说有个异人曾经给看守风水，说那里是上好的荫地，孩子若是埋在那里，再投胎时一定会是好人家。真的假的也没法证实，这些父母也就是求个心安吧！
　　两个村子离得很近，孩子的父母老者也都认识。老者说孩子的父亲姓夜，是村子里的一名石匠，所以村子里都叫他夜石匠。他父亲是从外面搬来那个村子的，来的时候便是两口子。孩子的母亲叫什么没人知道，大家也只是习惯地称她为夜大嫂。
　　那个产婆老者就更熟了，因为几个村子只有她一个产婆，不论是谁家生孩子，接生的都一定是她。她不但是村子里的产婆，还是几个村子里唯一的神婆，但凡有个祭祀、驱鬼、通冥之类的事情，也都得由她来完成。几个村子里就她一个人最忙，自然也是她的人缘最好。她名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只能随着她丈夫的姓，大家都叫她孙妈妈！
　　孩子把这些都一一记下，将来有一天寻找自己的父母时都会用到。那个孙妈妈也是好人，如果将来见到她，自己是要好好感谢她的。
　　“爷爷，那村里的人都去哪了？”孩子眨着大眼睛问道。
　　其实他更想问自己的父母去哪了，只是怕老人不愿说。因为一旦他知道了父母的下落，便有可能离开去找他们。到那时留下孤苦伶仃的老两口，这日子可就又不好过了。他能理解老者的难处，所以他决定先不离开，直到给两位老人养老送终之后，他再离开去找父母。
　　只是这些话他不好说，怕伤着老人的心。所以他只能拐弯抹角地打听些有关的消息，留着以后找父母时也有点线索。
　　“村里的人……唉！”老人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深沉的夜幕不再作声。
　　“爷爷天不早了，我打点水给您和奶奶洗脚吧！”孩子很懂事，爷爷不想说，自己也不会去强求。马上将话题转开，一溜烟地跑出去烧水，给爷爷和奶奶先脚。
　　“你应该告诉孩子呀！哪怕让孩子有时间去祭拜一下也好呀！”老妪一直在偷偷抹着眼泪，看孩子跑出去了，这才嗔怪起老者来。
　　“孩子太小了！万一他要跑去报仇怎么办？那不是又要白搭上一条命了吗？”老者怪老妪不懂事，不想让她再多说话，其实主要还是怕她一时不慎说漏了嘴。
　　“可怜的孩子呀！”老妪还是在一直抹眼泪，心里很是疼惜这个孩子。
　　女人都是感性的，不管她是多大年龄，只要她心疼就会哭出来。男人也不见得比女人坚强，只是很多时候不得不装得坚强，否则老者也不会一直看着窗外的夜幕了，他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这一夜孩子再也没提父母，也再也没提那个村子，就是一直给老两口讲笑话，直到老两口都开心了起来，不再想难过的事情了，孩子这才伺候他们睡下。可是孩子刚出去倒水，老两口就再也忍不住了，把头藏进被子里，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孩子没敢回屋，一直坐在院子里，直到老两口的呼吸均匀了，孩子才悄悄地溜进屋子，躺到自己的位置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