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千世界 下

　　“转过去，我给你擦背。”
　　纪晓芙低声喊了一句，又继续讲起江湖事，“数月前，赏善罚恶二使再现江湖，颁布铁令强行邀请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赴侠客岛喝腊八粥，凡不接受邀请的门派皆被二使斩尽杀绝……”
　　“南北朝时期梁元帝一批价值连城的珠宝连同藏宝图下落不明，近来江湖上传闻，藏宝图被拟作一道口诀隐于天下无敌的连城剑法中，绝世武功和连城财宝，引得江湖中人趋之若鹜……”
　　“三月前，盗取中原五绝之一黄药师《九阴真经》下半部的黑风双煞梅超风、陈玄风夫妻在漠北被人发现，疑似利用活人来修炼九阴白骨爪……”
　　“月前，江湖术士泥菩萨批命——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天下会帮主雄霸为成天下霸业，收步惊云、聂风二童为徒……”
　　“前几日刚刚传来消息，南诏国公审巫后。拜月教主蛊惑人心，设计陷害巫后，黑苗公主赵灵儿逃出皇宫，不知所踪……”
　　......
　　听着纪晓芙口中叙说的一件件、一桩桩江湖大事，张无忌内心再次掀起惊天巨涛，再也没有能够平静下来。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将所有震惊兀自强压在心底，暗暗咋舌。
　　这竟是一个光怪陆离，由众多书中小世界融合而成的小千世界。
　　《大智度论》卷七有言，合一千小世界为小千世界，也不知这个世界是否真融合了一千个小世界。
　　“据传，明教教主阳顶天早已失踪好几年，生死未卜，光明右使范遥也不知所踪，如今是左使杨逍总理教务……”
　　“还有就是张真人百岁寿辰之际，你父母从海外归来，众多门派联合威逼武当，名为祝寿，实则是为逼问金毛狮王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最后逼得你父母双双自杀。”
　　说到这里，纪晓芙满是歉意地看着张无忌，低声道：“无忌，纪姑姑不是有意逼死你父母的，只因师门有命要寻你义父下落，我师父的俗家兄长因你义父而死，我......”
　　纪晓芙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失落，不知为何，她生怕这个小男孩因为这件事埋怨她，生她的气，不再理她。
　　恰在此时，心绪稍稍平复过来的张无忌轻声开口道：“纪姑姑，你不用解释，无忌懂你。”
　　纪晓芙的手轻轻一颤，脸上的表情先是有一瞬间的错愕，接着便是莫名的感动，她深深地看了这个稚气未脱却又善解人意的小男孩一眼，把他稚嫩的面庞刻进自己的心房。
　　“纪姑姑，你对那个杨逍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方才说到杨逍时，纪晓芙心里不自禁地隐隐感到骄傲，脸上表情也有几分迷离之色，这让张无忌吃味不已。
　　纪晓芙忽然俏皮地眨了眨一双水润的美眸，竟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吃醋啦？”
　　张无忌毫无顾忌地点点头，叹息一声，“吃了柠檬啦。”
　　“柠檬是什么？”纪晓芙疑惑。
　　张无忌唉声叹气，一脸愁苦道：“柠檬比醋还酸啊。”
　　“唔！你！你……”纪晓芙大羞，一张俏脸胀得粉红，青葱玉指指着张无忌半天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没想到这个小无赖说话这么大胆，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反倒如同久经世故的大人一般，而且没羞没躁的，让人招架不住。
　　“没错！我！我就是喜欢纪姑姑，可惜纪姑姑不喜欢我，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可惜，可惜。”张无忌点点头，遗憾至极地叹息道。
　　这句话无疑又加了一把火，直把纪晓芙雪白的脖颈和玉脸烧得如同天边的火烧云一般，通红一片，窘迫极了。
　　这些言语若是换个大人来说只会让人觉得唐突、孟浪，甚至会让人生厌，偏生张无忌只是一个小屁孩，童言无忌，又说得真挚诚恳，让人生不出气，更不会着恼。
　　纪晓芙当真是又羞又窘，说不清自己心中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羞、怯、忧、嗟、惘，百般滋味萦绕心头，但多半还是喜悦居多的，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或者说不敢承认。
　　“把衣服换上，到院子里去晒会儿太阳吧。”纪晓芙低头将手帕放进木桶，从壁橱取出一套崭新蓝袍放到床边，而后拿起张无忌的旧衣端上木桶缓缓退出门外，关上了门，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看张无忌。
　　且说张无忌震惊过后，此时心中突然又泛起一阵兴奋，在这样一个融合的大世界里，想必一定会有许多精彩的事发生，红粉佳人，神功宝剑，王权富贵......
　　张无忌迫不及待穿上长袍，这袍子面料细致，有紧实之感，更兼质地柔软，穿在身上很是舒适，不易磨损。他昏厥前看到武当诸侠也穿的这种蓝袍，想必是武当派的统一着装。
　　张无忌穿好衣物来到庭院，只见院中一株老树枝干苍劲，叶片深绿，繁茂无比。
　　老树下有一眼井，由石块堆砌而成，井口离地约有一尺高。碎花般的阳光穿过老树枝叶，轻柔打落下来。
　　此刻，一名肤色欺霜赛雪的粉衣女子蹲在井边淘洗着衣物，青丝垂肩，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少了几分优雅，多了几分贤淑。
　　张无忌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抬手轻轻为她捋了捋散乱在脸侧的发丝，顺到耳后。
　　纪晓芙缩了缩脖子，抬头见张无忌正出神地望着自己，脸上没来由一红，疑嗔疑恼地白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浣衣。
　　对于张无忌的大胆行为，纪晓芙都已经有些习惯了，但却恼他总是来招惹自己。
　　张无忌从小习武，营养充足，所以身体发育得快些，身材已十分挺拔。再加上一张俊美的脸蛋，除了脸色微微苍白，换上新衣后俨然便是一枚风度翩翩的如玉小公子，这让纪晓芙心中莫名有些黯然。
　　这个时代，男子可以娶比自己小十岁、二十岁的少女为妻，但却从没听说过有谁愿意娶比自己年龄大的女子，更别说是大十岁了。何况，她还有那么不堪的过往，谁会背负骂名娶她一个拖家带口的残花败柳？
　　纪晓芙越想越觉伤心，赶紧摇摇头，把这道不切实际的荒诞念头掐灭在萌芽之初，可心湖到底已经泛起过涟漪。
　　“纪姑姑，你真美。”张无忌不清楚纪晓芙复杂的心绪，只觉方才那一白眼的风情端是动人心魄，情不自禁地脱口赞叹，随后心中便忐忑起来。
　　纪晓芙不理他，埋头清洗着衣物，衣盆内不光有张无忌的，还有自己的，只是一抹红晕却已染到了耳根，煞是可爱。
　　见状，张无忌心中大定，笑着说道：“纪姑姑，你还没有跟我讲咱们周围的几个国家呢。”
　　“让开，我倒水。”纪晓芙没好气地叫开无所事事黏在自己身边的张无忌，打起井水换过一次漂洗衣物的清水后，口中说道：“我们现在所处的是宋国境内，宋国积弱，西有隋朝豪强并起，东有大明退守南京。”
　　“不过说到底，这南方都还是我汉家的天下，三个国家的百姓只要身份清白，手持通关文牒便可相互往来。然而北方胡族强横暴虐，国度众多，汉人深受胡奴欺压，莽莽神州，人人皆在劫难之中，饿殍遍野，赤地千里......”
　　饶是张无忌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听到纪晓芙悦耳的描述，表情依然连连变换，吃惊不小。
　　通过纪晓芙口中的侃侃之谈，张无忌对这个世界的国家分布终于有了一个大体的认识。
　　四十年前，北地各方异族入侵华夏，天下间战乱不休。
　　南方中原天下三分，隋朝败走西蜀，西邻吐蕃诸部，南有大理、南诏等小国，国内豪强各地举义，烽烟四起，显覆国之象。
　　宋国坐拥荆襄两浙之地，鱼米之乡，北镇湖北襄阳，西接隋朝和大理，东比明朝，国内富庶却不思进取，众多王室沉迷酒色，欺压百姓，荒淫无度。
　　大明退守南京，居沿海一带，朝中大权旁落，形势危如累卵，旦夕可破。
　　而北方胡人诸雄，东部女真族崛起，分别以完颜氏和爱新觉罗氏为首，建立了强大的金国政权和清国政权，南寇大明与宋国，野心勃勃。
　　中部西夏党项人国力孱弱，东连大金，西毗辽国，南抵隋朝，北有蒙古，处于真正的乱战之地，夹缝之间求生存，稍有不慎便会飞灰湮灭，只得内附金国求活。
　　西部辽国契丹族屡被金国战败，已然不复当年之强盛，退居西方一隅之地。
　　但是，北方最强盛的种族却是大元蒙古族，大元成吉思汗铁木真东征西讨，战无不胜，以战养战，愈战愈强，收服了东西方无数的小异族以供驱策，近来有南下中原之势。
　　金、清、西夏、辽四国深感威胁，会盟签订四国条约，北抗蒙古，南攻汉族，连年征伐。
　　是时天下汉人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易子相食。
　　……
　　听完后，张无忌禁不住苦笑一声，失神伫立良久，又把所有信息在心中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这才长出口气，心中不由暗暗想到：看来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啊。
　　本来想着凭借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以及脑海中丰富超前的理工知识，可以在这个世界左右逢源，混得风生水起，再不济只要沿着原著的轨迹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还是容易的，但却没想到局势竟然这般恶劣。
　　张无忌暗自沉吟，神情飘忽，落在纪晓芙眼里却是又在魂不守舍地盯着她，心下羞恼之余又有几丝甜蜜之感，复杂难言。
　　且说张无忌思虑许久，打定主意要在短时间内对将来好好规划一番，身处这样的烽火乱世，若无一方霸主势力傍身，往往身不由己，一不小心便会损身殒命，一无所有。
　　不过，张无忌也没有过于忧心，天时、地利尽皆在我，人和可以自己创造，占此三者何愁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想到此处，张无忌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下来，心中念头通达，颇有一股神清气爽之感。
　　便在这时，远处有两名面目俊朗、飒爽英姿的蓝衣青年人向着小院门口联袂踏来，两人大步流星，器宇轩昂，一人形貌清癯精干，一人长相稍显稚弱。
　　看那模样，正是武当四侠张松溪和六侠殷梨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