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二年来

　　魔星擦天，神体现世的异象过后，天下汹涌，为了找到那个孩子，天玄大陆疯狂了，造成的后果，当真是流血有千里，天下皆缟素。
　　直至十二年后，依然没有人能寻到点滴蛛丝马迹，那枚划落天际的陨星竟然自行消失了，造成的余波任旧未平，到了现在，相传还有一些强大的御灵师，耐心的搜寻着。
　　武国。
　　武氏颓废，皇朝一蹶不振，现在的它只能龟缩一偶，作为姜国的附属国，苟延残喘。
　　若大一国，从此被封为王，皇字的头衔再也没有挂上去。
　　帝都天城，武皇宫。
　　“莫尘啊！来过来，让寡人看看，这些日子身体可有转机？”
　　銮椅上如一头病龙般坐着的中年人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武王，此时说话的正是他。
　　
　　“就他呀，能有什么长进！”
　　“听说他都十二岁了，连入门都不是。”
　　“堂堂王种，真是丢光了武氏的人！”
　　“对呀！咱们十六个王子公主，哪一个不是龙体凤姿，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王弟！”
　　男子话落，台下顿时响起了刺耳的唏嘘声。
　　“唰。”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大殿的最角落。
　　那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自顾自的吃酒咥菜。
　　少年一袭黑袍将身形束的精神，他眉如剑刃，目若冷光，浓密的黑发被一根木簪束起，面容倒是很俊逸，只是时不时勾起的嘴角让人看着有些邪异。
　　这少年正是转世的伊尘。
　　而这“武莫尘”便是伊尘现在的名字，即使他内心从来没有承认过。
　　此刻的他万万没想到，那位看起来地位尊崇的父王大人今天是到底是吹了哪门子的风，会闲来关心自己？
　　再听那四周响起的议论声，竟没有一句是好话，伊尘双眼眯的更深了。
　　见銮椅上的武王还在看着他，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关切。伊尘只好慵懒起身，王令如天，他正欲向前。
　　突然，伊尘只觉有一道冰冷的目光也投向了自己，他浑身一凉，索性又收回了抬起的脚步。
　　伊尘未怕，他反而笑的更深了，他猛然抬头，狠狠的地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美眸，比之那道目光的冰凉，伊尘充满寒意的笑容犹有过之。
　　两目对视良久，他才转过身，提衣就向着大门而去，留给众人的，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这武氏王朝身份显赫的武王后——姜荣。
　　而对于那位坐于龙椅上，地位看似尊崇的父亲，伊尘本就不想理会，想起这些年的经历，伊尘心中有恨。
　　十二年了，自己和娘亲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个男人心头自有数，但伊尘从没想过要原谅他。
　　伊尘的母亲名叫江水清，这次要不是母亲苦口婆心相劝，这所谓的王庭家宴席，他压根就不想来凑热闹。
　　“王？多么可笑的称乎啊！”
　　别人赐予的称谓，竟然被这帮愚蠢的'王'氏，当成了自豪。
　　要知道，在上一代武王之前，这个国家可是叫做武氏天朝，统御这个国家武氏叫做武皇氏。
　　那今日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们头上的姜国，才是被封'王'的存在。
　　伊尘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如此姓氏，他觉得不配让他来姓。
　　这就是他心里从没承认过“武莫尘”那个名字的原因。
　　感觉到了这孩子心中的不满，武笑风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整个大殿里气氛有些尴尬。
　　武笑风倒不是在意小家伙驳了他的面子，看自己这位最小的王儿身形落寞，他心中更是一酸，抬起了的手竟忘记了放下。
　　“是啊！参天圣体，天生顽根，恐怕渡劫之上的神来了都无法改变这孩子的命运了！”
　　姜荣坐于武王身庞，身着大红凤袍，头戴刺目金冠，目光仍然冰寒，气质犹有威严。
　　只见她玉脸一侧，故意将声音放的很大道：
　　“看，心虚了吧，一个卑贱的宫婢能生出来什么好东西，即便粘了点王血，终究还是个贱种。”
　　说罢，她还黛眉一蹙，扫向伊尘的目光一脸嫌弃。
　　这番话可以说是很刻薄，整个大殿瞬间寂静。
　　“咚！”
　　伊尘脚步停顿，昏黄的夕阳将伊尘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哗”
　　伊尘猛然转身，俊逸的脸庞瞬间煞白，笑容不在，双眼快眯成了针孔。
　　他双拳悄悄握紧，就这么盯着那位高坐其上的华贵女人，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伊尘真想将她千刀万剐。
　　伊尘没有冲动，两世为人他连死都不怕，又怕过谁？他很理智。
　　正如那几位皇兄的讽刺之言，十二岁的他，修为至今连入门都不到，这女人修为不浅，他不会去自取其辱。
　　江水清只是沦落在这深宫大院中的一介宫婢，十二年前武笑风酒醉，那时的江水清才是一个刚入宫的才女。
　　后宫嫔妃若干，也是一个偶然，他二人便有了故事，再后来，故事越来越深，伊尘就来到了这个世上。
　　谁能想到，诞下王种，江水清的命运更应该一路高歌，至少也是一个娘娘，亦或者一个昭仪。
　　然而现实很残酷，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整整十二年的冷眼欺凌。
　　江水清甚至连才女都没做成，被姜王后直接打压成了宫婢，武笑风也碍于王后的淫威，竟然连一个名分，都未敢给予。
　　母亲如此身份，伊尘从小自然也受惯了冷眼，给母亲的俸银经常被克扣，但毕竟还是有一些，伊尘也是王儿一个，体内流淌着王血，那些人也不敢做的过分。
　　十二年来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伊尘虽被饿得身形消瘦，起码三天两头至少还能用得一顿，母亲就不一样了，为了伊尘，她时常舍不得吃穿，早就病倒了，至今已卧床三年。
　　母子二人所遭遇的这一切，自然都是拜这姜王后所赐。
　　说起这姜荣的恶行，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她坐到这个位置的过程，简直就是一条血淋淋的路，手里握着的，是真正用人命洗出来的权力。
　　现在，除了几个同样是附属国和亲来的娘娘还在她手底下战战兢兢，苟延残喘以外，其它的王妻无一不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掏心挖眼，割舌烹肉，基本每一个死在他手里的人，结局都甚是凄惨。
　　武笑风甚至做梦都想废了她，可偏偏这毒妇身份了得，身后的姜王室一直在鼎力扶持，到了如今，若大的武国姜荣早已一手遮天，这个武王平日里倒还得看她脸色。
　　武国朝堂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我的尘儿，你这么看着为娘，为娘好生害怕。
　　“看来，这些年，这江婢女确实过的还是舒服了些，对吧？”
　　姜荣挂满各种饰品的手撩了撩发丝，额头上青色的魔字若隐若现。
　　见此一幕，整个大殿又是一阵唏嘘，很多人大骇，脸上流出汗珠，这是被吓的。
　　显然这女人修为不奈，才三十好几的年岁，竟已是一个凝神境的御魔师。
　　伊尘虽心惊，但也没有胆怯，就这样狠狠的盯着她，红着的眼眸彰显出他内心的愤怒。
　　这女人吐出的每一句话，仿佛像一根根尖刺，狠狠的扎在他的心头。
　　“啪！”
　　“行啦！王后，你这是做甚，还跟一个孩子计较么？”
　　奇了！这武笑风也不知道哪来的硬气，竟一把拍碎了眼前的玄玉桌，瞪眼怒斥。
　　王后撇了一眼他，旋即开怀大笑：“啊哈哈哈哈！”
　　她双臂敞开，笑的有些疯狂，灵气化作音波在整个大殿回荡，犹如地震一般。
　　下一刻姜荣突然脸色变冷，笑声徒然而止，她也没搭理武笑风，拂袖就行入了后殿。
　　武笑风沉默，过了一会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慈祥的一幕瞬间不在，他大手一挥，对伊尘喝道：
　　“混账东西！还不快滚！”
　　后殿，姜荣透过珠帘，遥望着伊尘离开的方向，涂满朱砂的红唇微微扬起。
　　伊尘走在路上，心中杂乱。
　　看那姜王后狂傲的模样，他知道，或许再过不了几年这个国家可能就得改叫姜国了，一切都只在王后的一念之间。
　　堂堂一介武王，伊尘讨厌他的羸弱，但随后他又笑了。
　　“也对，国又不是我的国，家亦不是我的家，我又管它做甚？”伊尘自嘲。
　　老天还真是个笑话，转身轮回，又给了伊尘这么尴尬的一个身份。
　　参天圣体，乃是上古称神的体质，万年才能出一人。
　　武笑风曾派人翻遍了古籍，遍寻大陆名医，打心底想让自己这个儿子踏入修炼的道路。
　　结果伊尘早已料到。
　　“参天圣体，万年难遇，体质逆天，但天地大变，古法已失，天目不开，经若磐石，无药可解。”
　　显然，这种体质可以说是逆天，乃是上古称神的体质。
　　要是在那古老的神话时代，生而成神都是注定的事，可千万年来，天地早已大变，那些古老的修炼方法，早就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没有适合的修炼方法，再逆天的体质也只能沦落为一介废体。
　　更加无奈的是，现有的所有打通天目的秘法伊笑风都让伊尘试过了，入体的灵气，却总是莫名消失，伊尘除了身体越发硬朗，力气增大以外，便再无寸进。
　　对于这一切，伊尘也只是笑而不语，正常人若有天赋，出生便可打通天目穴，最迟四岁即可入门。
　　修为这个东西隐藏不了，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所有人看待修为比看待自己的命都重要。
　　人们衡量一个人的生存价值，也看的都是他的天赋和实力。
　　自从知道到伊尘无法修炼的事实，好多人都对他投来鄙遗的目光。
　　伊尘活了两世，心中自然有数，不卑不亢，也从没告诉过任何一人，就让他们暂且当自己是个废体吧。
　　就因为这一切，所有人都给伊尘起了个废物的称号，但是伊尘知道，他一直就不是。
　　吃够了世间疾苦，老天怎么可能让他在这一世白走一遭，他在等一个机会。
　　伊尘漫无目的的行走，忽觉眼前一亮，原来他不知不觉已走到了祭天广场。
　　这座广场很广阔，方圆千丈，古老的青石砖铺满了地面。
　　广场上巍然伫立着一座庞大的石像，高百丈，宽数人不能抱。
　　石像刻画的是一个正在飞升成仙的绝美女子。
　　石像有一种特别的神韵，那每一笔刻纹栩栩如生。
　　女子金冠华发，灵眸若水，气质分外出尘。
　　只见其左手捏印，右手抚天，美眸顾盼凡尘，似飞升而去的仙子，眼神中又饱含着对红尘的留恋。
　　对比雕像，伊尘的身影倒是有些单薄，凉风吹过，他黑袍猎响。
　　伊尘怔怔的望着石像女子的眼睛，他在极力想从里面看出什么东西。
　　命运好似都是安排好的，荒诞的是这座雕像赫然就是被他恨在骨子里的那个女人——纳兰玉蓉。
　　伊尘更是知晓，就连武国三十二主城每一座城门广场上，立着的也是这个女人。
　　几千年来，石像曾被武国无数士子题诗作画，琴弹歌颂，甚至有姜国的一位文学大家还给她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谪仙飞升
　　伊尘觉得，这不是巧合，像是老天在刻意捉弄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被他恨到骨子里的女人，居然能成为武国的信仰，还是被每个人尊崇，敬重的真神。
　　“她成仙了吗，她真的飞升了么？”伊尘喃喃，他曾无数次站在这里这么问过自己。
　　没有人回答他……
　　“好吧，真不愧是纳兰，当年所有人都没有看错你，等着我………”
　　伊尘伸出手掌缓缓拂过冰凉的石身，眼眶有些发红，他将心中的恨意深深的藏在了心底，谁都不曾知道。
　　“等着吧，我定然要你，见证一个奇迹！”许久之后，伊尘洒脱一笑，拂袖而去。
　　他步履轻车熟路，身形快速穿过广场，左转右绕，半晌后，在最远的一处宫墙边停下了脚步。
　　乍一看，墙根下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狗洞被杂草挡着。
　　眼看四下无人，伊尘一股脑扎进草丛，身体灵活一扭，就从墙后面钻了出来。
　　他习惯性的跺了跺脚，拍去手上的灰尘，两手抱着后脑勺扬长而去。
　　那个方向正是天城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