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年意

　　林寄奴依旧在纵马狂奔，只是胸口处蓦然一痛。
　　心中心心念念，一旦失去，终究要痛彻心扉。
　　他从马上滑下，仰躺在雪地里无声无息。
　　一手始终抚着胸口处，眼角有泪水不断落下。
　　小时候林煮雨怕他再遇到当年追杀的黑衣人，便以一种秘法在两人心中建立起一种奇特的联系，他若有险，他便知。
　　方才这种玄妙的联系突然消失，如同心弦之处的某跟细弦骤然崩断。
　　少年便知他的林爷爷，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万籁俱寂，唯有北风不断呼啸，嘲笑着少年的懦弱。
　　突然远处有沙沙的脚步声传来，在这寒夜里，清晰可闻。
　　“老大，你看那里躺着个人。”说话者嗓音沙哑，又好像在刻意压低声音。
　　林寄奴一跃而起，右手扶上了腰间的长剑。
　　他抬头向着前方看去，一个身着紫衣，额间有猩红竖痕的少年正缓缓向他走来。
　　少年右肩蹲着一只雪白大猫，左肩之上则是立着一只海东青，只是海东青左边翅膀被包裹着，显然带伤。
　　“看你吓到人家了。”紫袍少年边走边说，只是身侧空无一人，远处看来十分诡异。
　　寄奴手上渗出细汗。
　　来人自然是沈醉。
　　他与白虎出山后便是一路向西而来，奔走数日方才到达这里，不想刚刚到达便见到一只海东青匍匐在地上，左边翅膀被人用石子打伤。
　　白虎连连吼叫，海东青也是叫着应和。不过一会，他们便是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海东青只是外出捕食，飞的低了些，碰到两个人类正巧路过，一时兴起便想威慑一下他们，不想那老者武艺高强，仅是以石子便将他击伤。
　　白虎说道这里时，海东青还大声嘶叫了几声以证明受到无妄之灾的愤怒。
　　沈醉便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一人一虎一鹰的组合就这般继续前行，直到遇到了寄奴。
　　海东青见到寄奴，又是大声嘶吼几声。
　　“老大，小青说就是和这少年同行的老人击伤它的。”白虎在一旁解释道。
　　林寄奴见到白虎说话虽是有些惊讶，却也是重重吐了口气。
　　沈醉饶有兴致的看向少年，他能看出少年的实力不弱，只是身上似乎少些东西。
　　“在下林寄奴。”林寄奴向着对面的沈醉抱拳行礼。
　　“在下沈醉，这是我的好友小白和小青。”沈醉指了指肩上的小白与小青。
　　“不知林兄弟何以如此？”他指的自然是林寄奴躺倒在雪地中之事。
　　林寄奴将此夜之事说出，只是有增有减。
　　自言是被强盗袭击，有亲人失散，而今要去镇南关寻求亲人旧交的帮助。
　　“既如此，那你我不如同行。”沈醉眼中闪烁着狡猾的笑意。
　　与师父在山中智斗多年，林寄奴的言不属实他自然一眼看破，他对这件事已然有了兴趣，而长安，他并不急着去。
　　“不必了，沈兄与我同行只怕会有危险。”林寄奴断然拒绝，虽然此人看起来并非凡人，但他却不想再把别人牵扯进这件事情里。
　　若他能完成师父心愿送信至镇南关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死他一人足矣。
　　“林兄现在要我走只怕是来不及了。”沈醉笑着摇了摇头。
　　不远处有马蹄声响起，是拓跋浚的先锋斥候，前后不过十余骑。
　　“少年郎，交出信件，饶你不死。不要像那个林煮雨一样执迷不悟。”马上的骑士倨傲无比，除了林煮雨，他们白虎军在这雪原之上还从未有过败迹，而今林煮雨已死，他们依旧是纵横雪原之上的猛虎。
　　寄奴听到林煮雨的名字，紧紧握住手中长剑。
　　“要他走。”他伸手指向沈醉。
　　沈醉玩味的站在一旁，并不出声。
　　“小子，你是哪里人。”为首骑士向着沈醉问道。
　　“秦人。”沈醉摊了摊手，这是师父告诉他的，他自是据实回答。
　　“那便不能放你走了。”马上的骑士狞笑着摘下弓箭。
　　“我也是如此想的。”他笑着拍了拍右肩之上的白虎。
　　“交给你了。”
　　于是林寄奴便看到沈醉右肩上的大猫跃向身前的骑士，白猫在空中之时身形骤然增大，最终变成了一只身形高大的雪白猛虎。
　　它一下便将为首骑士扑倒下马，接着白虎四周空气泛起阵阵涟漪，身处其中的白虎士卒如同陷在巨大的泥沼之中，动弹不得。
　　白虎将他们一一拍翻下马。
　　“李兄现在可以和我讲一讲事情经过了。”片刻后两人已是骑在马上奔向西去。
　　至于被捉的几个白虎军士皆被绑到了路旁的一棵枯树上。
　　路上寄奴为沈醉讲了事情的大致始末，只是信中究竟是何事他也不知，但这是林爷爷用命换来的，那他也值得豁出命去。
　　“林先生与那些秦人真是忠义之士，寄奴你也不差，明知九死一生还是决意去镇南关。”沈醉感叹道。
　　他可以想到，而今去镇南关的路径之上必然埋伏重重。
　　“沈兄，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是为了家国大义，说到底我本就非是秦人。”他停顿了一下。
　　“只是总归有些东西，是你至死也不愿放下的。”他抬起头，望向西方。
　　沈醉的神色也有些恍惚，伸手摸了摸胸口。
　　两人昼夜狂奔，到天明之时已然快要到达秦辽之间的边境线之上。此时马匹已是脚力不支，渐渐慢了下来。
　　“寄奴，等下若有追兵追来，你带信先走，我来拦住他们。”沈醉看着越走越慢的马匹道。
　　身侧的少年却未开口，沈醉转头望去，少年一脸纠结之色。
　　沈醉笑了笑，不再开口。
　　此时在他们身后沙尘飞起，轻重不一的马蹄声此起彼伏，掀起漫天尘土。
　　辽骑西来。
　　“老大你真是个乌鸦嘴。”白虎朝着沈醉翻了个白眼，起身扭了扭腰。
　　“我也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沈醉笑着摸了摸鼻子，颇为尴尬。
　　海东青那双圆眼也是看着沈醉眨了眨，无声嘲笑。
　　“寄奴，你…”沈醉看向林寄奴。
　　少年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我已然逃过一次，最亲之人便离我而去。这次我不想再逃了。”林寄奴低声言语。
　　少年抬起头，脸上有些泪痕，只是那双深绿色眼中再无迷茫。
　　他抬起右手，缓缓抽取腰侧长剑，剑极细，像极了细雨。
　　他看着长剑，就像看着林爷爷在无数个夜晚趁他睡熟，偷偷为他打磨长剑。
　　沈醉看着他蓦然而笑。
　　“既如此，那边让我们看看这辽东铁骑，究竟如何。”沈醉大笑道，一手搭在了身后腰侧长刀之上。
　　此时辽东骑兵已然来至身前，相距不过几百步。
　　沈醉一眼望去，骑兵如林，至少要有数千骑。
　　对面骑兵一字排开，居中者是一名中年儒生，腰间斜挂长剑秋雨。儒生左侧是一员银甲大将，鹰鼻环眼，面色深沉。右侧之人腰佩长刀，面貌俊朗。更右侧，一员黑甲将领，腰背双枪。
　　“年轻人，交出密信，看在林煮雨的面子上，我放你们走。”耶律鸿拍了拍腰间的秋雨剑。
　　林寄奴盯着中间的儒生握紧了手中剑。
　　“这种假惺惺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你们一起上吧。”沈醉嘲讽的看着他们。
　　被沈醉捆在树上的十余白虎军士纵马向前。
　　“耶律先生，我等请战，一雪前耻。”
　　“许。”耶律鸿挥了挥手。
　　十余白虎军士纵马向着两人冲来。
　　林寄奴想要挡在沈醉身前，却被沈醉轻轻伸手推开。
　　沈醉握住身后黑刀，看着白虎军士不断临近。
　　少年一手抽出长刀，横于身前，身侧气劲勃然喷发而出，如同一柄锋利长刀猛然前挥。他望向对面，像看着昔日的一座座高山。
　　人马俱惊。
　　白马皆是直立而起，将马上的骑卒掀翻在地。
　　少年嘴角勾起，手中长刀遥指对面诸人。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