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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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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青对她父亲的好仅只限于刚刚结束的那个拥抱,我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两人分别那么久且互相生死未卜的话柳青会再给柳文国先生来上几脚。
  “以后,少见面,不要来找我。”柳青给她的父亲留下一个背影,也留下这样一句话。
  柳文国似乎对他女儿的表现并不意外,他“嗯”一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柳青带着我们回了我们的新家,梅依依注意到柳青有些浮肿的眼袋,用眼神询问我们发生了什么,我摇摇头,威猛先生也摇摇头,周扬杰回答了她的疑问。
  我不知道我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回答梅依依的问题。我嫉妒柳青——她在这样的末世里还有家人,她之前也有家人,她的生死存亡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从伦理层面上来说羁绊更深的人在乎。而我?可能出了我们的新家就再没人会管了。
  我嫉妒她的父亲可以跟她抱头痛哭,我嫉妒她可以浪费我不能浪费的东西。威猛先生应该在这方面的想法跟我差不多,柳青所拥有的东西我们都没有,我们都想有。他拍拍我的肩,“出去走走?”
  “你不叫柳……”
  “我想跟你喝点。”
  这样的邀请对我而言是值得高兴的,我记得在什么书上看到过,当一个男人邀请你喝酒的时候说明你已经被他认可了。他对我的认可来源于我们的同命相怜,来源于我们对柳青共同的嫉妒。回到刚刚才到过的停车场,柳文国已经离开。
  “上车吧。”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伏特加,坐到车上。熟练地打开酒瓶,自己先来上一口,“呼……”
  “你要说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威猛先生靠在座位上,闭着眼,“你的故事,我想知道。”
  “你已经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他睁眼,看着我,“如果你的故事仅只是那么简单的话,你的反应不会跟我一样。”
  “给我喝口。”
  酒精刺激着我的口腔和鼻腔,我用力闭上眼来忍过它带给我的痛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喝这口酒——可能是酒壮怂人胆,我需要借助酒精的力量来让我回忆起以前的不堪。
  “我五岁的时候,我妈给我生了个弟弟,”我接过威猛先生递给我的烟,“在那之前,我享受着所有的孩子享受的东西——家庭的爱、父母的关注和娇纵,他的出生改变了一切,我变成了那个家的第三者,游离在家庭关系之外。
  “我中考、高考志愿都是我自己填的,他们根本没有关心过,而我上大学之后,我似乎完全成了那个家的陌生人,除了要生活费的时候我跟他们几乎不会有什么交流——当然,我弟弟偶尔会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我的情况,但我的父母……罢了吧……”
  “你恨他么?”威猛先生再喝一口酒。
  “不恨……咳咳……wue!”我又一次成功地被烟呛到,烟掉在我的裤子上,我赶忙把它拍落。
  “不会抽就别抽,给你不是必须得接,”他拍拍我的背,“我的事情,想知道么?”
  威猛先生把烟头丢到车外,捋捋思绪。
  他记不得是谁的母乳把他喂大——这个记不得也可能是不知道。他没有进孤儿院,是一个娼家女子把他养大,但那个女人并不是威猛先生的母亲。
  “就算是,我也不想认,”他再喝一口酒,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可能会从白天就开始醉,“她没有做过任何母亲应该做的事情——你比我好,你曾经还幸福过五年,我从来没有过这些东西。或许你幼儿园回家之后会被你妈抱抱、被你爸摸摸脑袋,我?”
  威猛先生有过很多女朋友,我想他会拥有那么多女人是因为他对母爱的渴望。女人总会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倾注母性,威猛先生需要她们的安慰。
  那位娼家女子仅仅只是给威猛先生生活的保障和住的地方,她爱喝酒——酗酒,醉了不会打威猛先生,会哭,会抱着威猛先生哭。十五岁的时候,她夺走了威猛先生的初夜。
  “你想,中年老妇女,没姿没色,还不像接客的时候会化化妆喷喷香水,喝醉了还一身烂酒味,那得多糟。”
  如果不是他的初恋,他可能这辈子都会害怕“性”这个字。
  他没有进过学校,那个女人并没有想过让他去上学,也没有任何同龄人成为他的朋友。十岁前,他露着下体之外的地方到处跑,十岁后,他穿着勉强能被称为“衣服”的“衣服”到处跑。十二岁,他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他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
  “那个老板很好,但也是个中年老女人,”聊到自己的不堪,威猛先生笑起来,“她会把她儿子穿过的衣服给我一两件,也没拖过我的工资,还会让我跟她和她丈夫一起吃饭,偶尔她儿子回来的时候她会让我跟她儿子学点学校里的东西。”
  如果那个娼妇不在那个夜里夺走他的第一次的话,他的一生会像那个娼妇一样无聊且无为。
  第二天,他跑了。他告别了那位对他好的中年女人,但没有跟那个酗酒的中年女人说。
  “她给了我两百块钱——你应该知道吧,零几年的时候两百块钱是什么概念。”
  “嗯。”
  “哦,对了,我的名字——我从那个女人那里得到唯一跟我有关的事情就是我的名字。”威猛先生笑笑,再把酒瓶凑到嘴边,“然后我去了成都,在那里找了份酒吧服务员的工作。”
  他不会说普通话——还好四川的酒吧用四川话也可以跟别人交流。他不懂在这个社会上要靠什么生活,他只知道要活下去得有钱。
  他遇到了他的初恋。
  “那天下着雨,她一个人进来,点了一打燕京,”说到初恋,威猛先生的笑意更浓,“她抓着我的手,让我坐到她旁边,陪她喝。”
  她付给了老板威猛先生那晚的工钱。
  她的男友背叛了她,绿她的是她闺蜜。
  那天晚上威猛先生没有睡酒吧,他被那个女人带到了她的家,在那之后,那里也成了威猛先生的家。那个比十六岁的威猛先生大十岁的女人成为了威猛先生的爱人——官方认证,那个女人自己承认的。
  “如果不是她的话,我肯定不是今天的我,”他的欣慰中夹杂着心酸和回忆,“对了,给你听首歌,我最爱的。”
  “她是个面临尴尬的轻熟女,今年二十七,几年前经由朋友介绍,认识你,她大我三岁,有着大姐姐的干脆,看似姐弟恋,最后却含着泪……”手机里放着,威猛先生也唱着。虽然《轻熟女27》不适用于这场感情,但要表达的思念其实差不多。
  她每天开车送威猛先生上班,再开车接威猛先生回家。她教威猛先生学英语、学普通话,让威猛先生可以接触一切他感兴趣的东西——当然,包括她的肉体。严格来说,更多时候是她让威猛先生接触她的肉体。
  “她很温柔,对谁都很温柔,”威猛先生扒开自己的T恤,指着胸口上的一处纹身,“看到了吗,‘GoneWithWind’,她最喜欢的电影。”
  “后来呢?”
  “我跟她在一起了五年,”情侣间分手总是痛苦的,威猛先生的表情冷下来,“她最后一次来接我的时候跟我说她订婚了,然后给了我五万块钱。”
  “你运气真好。”
  “还行吧,”他又点燃一支烟,又喝一口酒,“然后我去学了调酒,考了调酒师证,换了一家刚开的酒吧当调酒师。”
  他逃离了成都那个城市。
  逃离成都后,他纹了他身上的第一个纹身,然后他开始学纹身。不错的外表让他在酒吧和纹身室混得很开,优秀的英语又让他可以讲出许多能让姑娘一听就高潮的话,而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幽默又让别人很容易喜欢上他。但他从来不乱搞,他只跟他喜欢的女人上床,上了床第二天他就成了那个女人的男朋友。
  “不抢人家婆娘,不绿人脑阔,不睡咯就不负责。”他的四川话很好听。
  “对了,温瑜,你喜欢阿青?”他的故事似乎已经讲完,看着我。
  “嗯。”
  “阿青是个好姑娘,追到了的话得对她好点,追不到也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恨她。”
  我不会恨她,我不配恨她。她已经给了我第二条、第三条命。能跟她在一起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就算成为不了她的爱人,也肯定不会是多大的不幸。
  他喝多了,他的话很多,他的废话更多。他开始给我数他的前任们——每个人叫什么名字,有多高,胸多大,在床上的表现如何,留什么头发,喜欢看书还是看电影又或者是看他……我惊异于他的记忆力——我肯定没办法记住这么多女人的特点,而且我不觉得这样的末世里我能一亲这么多女人的芳泽——我只要能拜到柳青的石榴裙里就够了。
  回到我们的家里,柳青的状态和她的妆容一样已经回到了之前。她含着笑,她看着我:“去哪儿了你们俩?”
  “嚯酒!”我用四川话喊一声。
  “嚯……嚯你妈嘞批,不喊人安?”柳青愣了一秒,笑骂。必须得承认,她的四川话比我的好多了,最起码不蹩脚。
  周扬杰一个人在阳台抽着烟,他的情况和我和威猛先生不同,我们的陪伴对他而言意义不大——这个我们指的是我们所有人,而不是刚刚喝了酒的两个同命。
  “跟你拜把子吧……不太合适,”威猛先生搭在我肩上,“收你做儿子吧,也不太合适。”
  “做儿子……哈哈……”柳青的笑容更深。
  “那以后,你就做我同命吧。”
  “你们是聊了些什么都,就开始同命了。”柳青挑着半边眉,很明显她是意外的。
  “我们安?嚯酒!”威猛先生像我一样喊一声。
  “下次喊人,我也要当你同命。”
  “你?你当不了咯!”威猛先生揉揉我的头,“我有咯,同命跟老婆一样,只能有一个!”
  我从没见过这么调皮的威猛先生。
  柳青也从没见过这么调皮的威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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