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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怜樱很可爱，比她的母亲可爱许多。我想这很有可能是因为她让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青春叛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她们两个在柳青和威猛先生的车边的时候；她天不怕地不怕地闯出来，大声呵斥我们不许伤害她的母亲，但在车上，她叛逆的本性——我不知道到底叛逆是她的本性还是保护母亲是她真正的人格——一览无遗。
她数次询问柳青，抽烟是什么样的感觉。
柳青每次都尴尬地看看我，因为我们都知道，当一个小孩子对抽烟产生好奇的时候，她八成会开始自己的烟民生涯。我是因为第一次抽烟被呛了个半死差点进了医院，然后被我爹妈毒打一顿，所以那次的好奇没使我变成一个烟民。
她的母亲？我发誓如果是我的话，我的宝贝女儿这么一直问别人抽烟是什么感觉，我会反手给她一耳光。我知道打女人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但这些方面得教，抽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而曹怜樱才十四岁，这么早就开始抽烟的话……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想死。
“为什么会想抽烟？”柳青终于不堪询问这样的重负，问道。
“因……才不想抽，只是想知道抽烟是什么感觉而已。”曹怜樱止住自己之前要说的话，虽然叛逆，但她还是对她的母亲保留了一份尊重——父母肯定不会希望未成年的子女抽烟，更不可能会认可未成年的子女在自己面前抽烟这样的事情。但她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她就是想抽上一支，可能她之前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经历，为了骗过她的母亲，她只能装作对烟草一无所知的样子来询问、骚扰柳青。柳青脸上是哭笑不得，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也是哭笑不得的。是否她曾经也跟曹怜樱小妹妹一样？我不知道，我也不得知道。
“怜樱，抽烟不……”她的母亲试图用一句话来让这个正在叛逆期的女孩知道“抽烟不好”这个真理。
但我们的少女并不愿意就范，她马上、飞速、在电光火石之间把眼光闪到她的母亲身上：“哦！”
那个“哦”字非常恶毒，我甚至怀疑曹怜樱把她十多年人生中的恶毒都倾注在了那个字上。柳青从后视镜中窥探着后座的两个人，良久，她闪了闪刹车灯，把车停住。
“温瑜，你在车上陪着依依姐，”柳青把放在一边的太刀拿起来，“我找猫哥聊聊接下来的食物配给的事情；怜樱，你要来吗？”
曹怜樱马上把车门打开，踩到地面上。我看到梅依依脸上的惊讶和失望，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但或许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把我的嘴闭好就是最好、最聪明的安慰方式。
柳青只是找了个让曹怜樱抽烟的理由而已，可能也有的事情得她跟曹怜樱单独聊聊——她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虽然我们也是，但曹怜樱是个女生。又虽然梅依依也是女生，但二三十年前的十三四岁和现在的十三四岁不是一个概念。虽然教唆青少年抽烟不是太对，但我的确想不出来什么比柳青的做法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威猛先生和周扬杰下车，威猛先生掏出烟盒，散一支给柳青，再散一支给周扬杰，又散一支给曹怜樱——不一定是散，更多的是试探。曹怜樱接过了那支烟，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梅依依的失落和无奈。我忽然对这对母女的故事产生了好奇心，而我的好奇心如果不赶快得到答案的话是很难消停的。
“含着，”威猛先生在把另外三人的烟都点燃之后把火机凑到曹怜樱面前，“往里吸气。”
烟被点燃，曹怜樱下一个动作是捂着肺部疯狂地咳嗽。梅依依脸上变得非常微妙，可以说是像吃了屎一样难受。此时此刻，我也只能怜悯一下坐在我后面的这位母亲，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在不该抽烟的年纪开始抽烟。
所谓的“食物配给”问题仅仅只是一个借口，因为我们车上的东西没有任何配给的意义，加了两张嘴就只意味着我们得快点找到下一家超市，然后再变成嗜血的原始人，为我们夺得一些能让我们继续活下去的东西。柳青带曹怜樱下车的意义仅仅只有抽支烟而已。
“怎么想到让这个小家伙来抽烟的，她妈知道么？”威猛先生还是问了。
“她一直在问，我就带来了，”柳青耸耸肩，“她妈……我不知道，反正肯定不同意就对了。”
威猛先生看看柳青，再看看曹怜樱，又看看周扬杰，最后目光停在柳青的车上，“我也就从这个年纪开始抽的，问题不大。”
“我就觉得我差不多也就十四五岁抽的第一支烟，就把她带下来了。”最起码威猛先生没有否定，柳青叹口气，“怜樱，不要那么对你妈。”
“哪么？”提到跟她母亲有关的方面，曹怜樱马上带着敌意问出这个问题。她的母亲好像是一根火柴，专门为她这包炸药准备的火柴。
“不要什么事都跟顶撞你妈。”曹怜樱的敌意让柳青有些不高兴了，本来还算得上友好的眼神马上变了味。
“凭什么？”
“凭她生了你，”柳青皱住眉头，一脸不爽地看着曹怜樱，“无论你怎么想，但我觉得可能我要提醒你一个东西，你和你妈现在是在我车上，你最好听我的，不然我什么时候不乐意了把你们两个赶下去也不是不可能——这种事我做的出来，老娘的车，老娘说了算。”
曹怜樱被吓到了，柳青展现出她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母夜叉的气势。很明显，威吓比劝告更有效果。但柳青好像并不想因为她已经取得的结果而住嘴，她挑一下眉毛，“如果不是因为你妈，你不可能上我的车——我还没有有病到带着一对完全没什么用处的母女在这样的世道上生存，你现在能有车坐、有东西吃、有水喝、有烟抽都是因为你妈，而不是因为你，所以，你他妈最好给我把对你妈的态度端正一下，话我就说一次——你抽你妈呢？”
她夺过曹怜樱嘴里叼着的烟，活像一个在跟小孩子收保护费的社会大姐头。
柳青是真的生气了，据我所知，就连威猛先生也不敢在跟柳青说话的时候叼着烟边吸边吐。曹怜樱脸瞬间白了，被柳青吓的。
“算了，阿青，孩子嘛。”威猛先生赶紧伸手拦住柳青的半边肩膀。
梅依依推开门，“不要动她！”
我为柳青不甘，为柳青不爽——她明明是在帮这位母亲教训她的女儿，但这位母亲却宁愿看着自己的女儿抽烟也不愿意让她被教训。柳青懵懵地扭头，看着朝她跑来的梅依依。
用力一搡，柳青往后退退。梅依依抱住已经被柳青把脸吓白了的曹怜樱，“妈妈在，妈妈在，怜樱别怕。”
我明白了曹怜樱这么叛逆的原因。
她的母亲在不该软弱的时候软弱，又在不该坚强的时候坚强。曹怜樱见到了她母亲软弱的一面，因此一直在试着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但被耳濡目染出来的软弱在遇到威胁的时候就只能原形毕露。曹怜樱是个虚假的人，因为她的父母。
“你……”柳青错愕地看着一直在安慰曹怜樱的梅依依，她无所适从地看看我们，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我……我？”
她脸上出现一个笑容，被气笑的。
她抿抿嘴唇，眼珠在瞳孔中转动几下，什么都没有再说，朝车这边走着。
“小周，你带着他们俩，上车。”威猛先生说完，快步跟上柳青，“阿青，阿青？阿青！”
“别tm烦我！”肩膀被威猛先生握住的时候柳青转身就是一拳，威猛先生抬手挡住。
“行了，你冷静一下。”威猛先生没有松开柳青的拳头，“这种事……”
“我他妈……脑子没出问题我要这两个废物干什么！她们有什么用！”柳青狂吼着，目光瞪在那对母女身上，“吃我的喝我的坐我的睡我的，现在还要我帮那个臭婊子当爹，我帮她当爹教育她女儿她还要——滚你老母，你怎么不去死啊老女人！”
柳青话吼完，在威猛先生的安抚下再望车这边走几步，忽然转身朝威猛先生的车狂奔过去，威猛先生反应稍慢，柳青已经跑出了四五步。我看到梅依依和曹怜樱的畏惧，但毫无疑问，如果柳青真的要伤害她们的话，这位母亲会跟柳青拼命。
“柳青！够了吧！”威猛先生吼一声，“人是你要收进来的，现在要么把她们赶走，要么继续赶路，你在发什么疯！？”
威猛先生的咆哮止住了柳青的脚步，她木木地转过身盯着威猛先生，两人隔空对望。
我下车，慢慢走到柳青身边，扶住她。
柳青在后座已经睡着，威猛先生点燃第五支烟，“阿青……太善良了。”
“也太容易激动了。”
这样的矛盾让柳青特别容易做出出格的事情，她因为善良而得到了我们这样唯她马首是瞻的人，也因为善良让自己今天情绪失控了一次。
“我累了，你们开吧。”这是她上车后的第一句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她把已经扬到嘴边的酒瓶放下。她猛灌了一大口，拧好酒瓶，重重地把脑袋放下，再没了声音。
“温瑜，平常多让着她点，”威猛先生在后视镜里看着柳青，“她，挺累的。”
“我知道。”柳青为了我们这支小队付出了许多，无论如何我都是得让着她的。
而且，就算不让，我也打不过她。
两辆车在路上开着，我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但我只能期待它会变得更好。我希望柳青一觉醒来之后还是我熟悉的柳青，我希望柳青的善良还是会像之前一样善良。威猛先生把车停住，我靠靠座椅，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