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极情于琴

　　凤天成学着真行子的语气假装捻须道，谢晚晴见了掩口笑个不停，一时间波涛汹涌，仿佛下一刻衣衫就会被撑破似的，惹得凤天成心中直念“无量天尊”。
　　又听谢晚晴轻声道：“凤师兄，上回你教我的“平湖秋月曲”真有妙用，最近晚晴修习时偶有所感，只是难以把握，时间久了心生烦躁，但一曲弹罢，顿觉神清气爽，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无名躁气。”
　　凤天成说道：“是啊，琴有五德，能静心凝神，平复心湖，要知道上古大能无有不修，伏羲天皇制琴教化万灵，创下鸣琴之道，我曾在琅嬛台看过一本前人笔记，说有上古修士毕生钻研琴道，极情于琴，最终谱下惊世一曲，感化万灵，然后得道飞升。”
　　他随手将一杯清茶递给谢晚晴，接着道：“我记得真灵师叔曾对我说，泱泱昆仑无有不包，神通法术也仅是大道其一，其他奇门术数、琴棋书画等若研习到了极致，也有通天彻地之威能，亦可得道，只是今时不复古时，此乃大争之世，诸道不显，武修为尊，时日长了天下修真也就忽略了其他入道之法，真是可惜可叹。”
　　凤天成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笑道：“不过没想到晚晴师妹天赋奇佳，我只是稍一点拨，你就学会了操琴之法，想当初我初窥门径用了小半年时间，你居然几个时辰就全部了然，真是羡煞我了。”谢晚晴轻轻抿了一口清茶笑道：“哪里，是师兄教导有方，听了你的教导，我甫一碰弦便仿佛知晓该如何弹奏，想来要不是师兄我定是难以入门的。”
　　凤天成微微摇头道：“非也非也，非我之功，师妹你这是灵慧天成，不过能与晚晴师妹共研琴道，哈哈，吾道不孤矣。”谢晚晴闻言心里欢喜，对着凤天成轻声说道：“晚晴能和......能和天成师兄共修琴道，乃是晚晴之幸，三年前若不是师兄，晚晴早已不在了，如今又蒙师兄传道授艺，晚晴真的很开心，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凤师兄恩情。”
　　原来这谢晚晴本是孤儿，幸得雍州北境一户善良人家收养，养育成人。不幸三年前雍州动乱，谢家上下都死于妖兽屠戮，那时谢晚晴年方十八，全无缚鸡之力，只得闭目待死，却正巧遇到刚刚晋升灵寂，下山游历的凤天成，于是被救回昆仑。真行子见她根骨上佳，只是自己立下重誓不再收徒，便欲送她至碧游一脉，但谢晚晴死活不愿，只求能留在摩天峰，真行子无奈，只得收为内门弟子。这几年来凤天成感其身世，对谢晚晴多有关怀，平日里也常常为其点解道法，谢晚晴心中感慕，也常在凤天成身边照顾其生活琐事。
　　“好啦，你又来了不是，旧事休提，免得勾动伤心，来，听听我最近新修习的曲子”，凤天成将谢晚晴招呼至琴室坐下，然后重新拨动琴弦，一时间满室仙音婉转，不绝于耳。谢晚晴一双桃花美目偷偷瞧着闭目的凤天成，目光温柔似水，她听着曲子，慢慢地用玉手打起拍子，轻声和道：
　　“重云蔽月兮，不见明光；青萍旋草兮，沾吾衣裳。辗转太虚兮，寤寐皆思；安得神子兮，解吾心忧。”
　　一曲奏罢，两人相视一笑，谢晚晴起身为凤天成倒茶，凤天成无意间瞥见她左腕上两余寸处有两道青紫指痕，被如霜皓腕一映显得分外刺眼。
　　“多谢师妹，不过这是怎地，为何臂上会有如此指痕？”凤天成接过茶盏问道。谢晚晴一时支吾，赶忙将手背起说道：“没什么师兄，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见她不欲多言，凤天成也不好再问，只得解围道：“刚刚师妹唱的可真好听，这‘慕君子’我才练习不久，但你乍听之下就能和曲而歌，难道这世上真有天才不成？”
　　谢晚晴“噗嗤”一笑，道：“师兄，你总是夸这个赞那个，其实你自己才是绝顶天才，咱们昆仑都知道‘琴公子’大名，每次回转诸峰办事之际，总有不少同门向我打听你呢。”
　　“夸我？夸我什么，让我猜猜，难道是我一表人才，身具成仙之资，不日就能炼神返虚，直叩天门？”凤天成和谢晚晴相知熟稔，倒也经常言语调笑，不以为意。
　　“你又做梦了师兄”，谢晚晴笑的花枝乱坠，胸前峰峦一阵波动：“她们都羡慕晚晴呢，说我摩天峰上内门弟子待遇最好，真行子师父一视同仁，几位真传师兄也时常教导，几无内外之分，尤其是师兄你常常点拨我等，如有不解也耐心教导，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很敬重你哩。”
　　“身为师兄，这是应有之义，我昆仑立派万载而不倒，就是因为大家相互扶持，同舟共济，师父常对我说，若是自私自利，冷漠人情，怎能领悟红尘真意，又如何超脱，最终成了个无情之仙，那这仙不修也罢。”凤天成带着谢晚晴走出方室道：“来，正好今日尚有些时辰，上次你的太乙真木诀修习的如何了，师兄我倒要考较一下。”
　　不提这厢凤谢二人修习切磋，且说此刻紫霄主峰洞玄峰下，昆仑禁地太清池旁，正立着三名皂袍道人，为首者头顶泰极冠，袍上绣太极纹样，正是昆仑当代掌教，真明真君。右手边两位道人袍上绣龙虎道纹，乃是紫霄掌座真阳真君及玄元掌座真慧真君，此刻他三人面色严肃，并无言语，灼灼目光直盯着太清灵池。
　　只见池上烟水朦胧，如同仙境，唯有一朵九色莲花生在池中央，那莲花仅有成人巴掌大小，自内而外生有九品莲瓣，一品一色，煞是好看。它微微一摆，竟能凭空荡起无数九彩波纹，玄妙非常。只是细看之下，那九彩莲心上有数点黑斑，整个莲心也因此稍显黯淡。
　　“真阳师弟，你是何时发现这莲心变化的”，良久真明子开口问道，真阳子向前半步，一躬到底道：“大概是一月之前，我例行巡视太清仙池，当时只觉得‘九彩天心莲’稍有黯淡，但并未细察，昨日再巡竟发现莲心上长出点点黑斑，这才感觉事态严重，我看察不利，致使仙莲蒙垢，恳请掌教师兄责罚。”
　　“师弟何出此言，这太清池藏于紫霄洞玄峰下，全赖你看护千年从无差错，此番仙莲异变谁也不曾料到，又怎是你之过，不必自责了”，真明子温言道，随后转向一旁未曾开口的真慧子道：“真慧师弟，你见识广博，又精通水陆草木之理，依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九彩天心莲’乃是上古奇物，它与我昆仑龙脉相连，受龙脉滋养生发，也许......此番是有什么原因致使地气相乱，龙脉受损，仙莲方有此恙”，真慧子思索良久方才说道。“但是昆仑龙脉乃九州之祖，何其磅礴，除非是动摇根本，否则不可能影响地气平衡，可又有何事物能动摇昆仑灵基，想不通，想不通，也许是我异想天开了。”
　　真明子闻言目光闪动，轻声道：“地气混乱，动摇根本......两位师弟，这九彩仙莲传自瑶池，乃是我昆仑至宝，万不可有任何闪失，还烦请真阳师弟费心看照，一旦再生变化即刻告知我与真慧师弟，也劳烦真慧师弟这几日耗费精神，认真查阅典籍，看看能否找到异变原因和解决之法，只是请两位万万切记此事只能你我三人知晓，以免人心浮动，再生事端。”
　　“谨遵钧命。”言罢二人施了一礼，各自离去，真明子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仙莲，口中低喃道：“地脉......灵气......昆仑根本......”随后他也身化流光，向着太和正一峰飞去，一时间太清池上只剩一株九彩仙莲，兀自光华流转。
　　正是：九彩华莲本天成，一朝染垢动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