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入世

　　入世已经三日，这三日让瑶碧对灾难有了新的认识。
　　天火，不，应该是赤炎烈火的威力果然非同一般。
　　她自碧落峰而下，途经附近三个城镇，无论花鸟鱼虫还是人兽屋舍，皆成焦炭。虽然能看出不少地方有使用过灵力，布过结界的痕迹，却终究还是败在了赤炎烈火的威慑力之下。
　　一路行去，天地间一片墨色，仿若行至无间炼狱。烧焦的骨骸只一阵风便化尘而去，土地是黑色的，沟壑是黑色的，山野是黑色的，就连天空也印着沉默的黑。
　　瑶碧走了三日，除了黑色的大地和灰败的天空，竟是连一丝生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这片土地不知要休养多少年才能再生长出生命来。
　　云霍的历史大概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自从将罗晓莹身上迸发出的天火吸收之后，瑶碧终于可以不用需要日日进食了。那日罗晓莹告诉她，她体内的疗愈术和赤炎烈火是可以融会贯通的，只是她现在的身体以及灵力还不足以灵活使用，所以依旧只能在月色下召唤出疗愈术，在白日召唤出赤炎烈火。
　　她那日离开岫云轩后原本是想去皇宫找思寒和向晚，但因为刚发生了天火一事，云霍皇宫为防止别国有其他心思，守备格外森严，她体内吸收的赤炎烈火还没有很好的适应，因此她准备先去罗晓莹提到的赤水河畔寻一个叫邱洪辰的人。
　　罗晓莹体内的赤炎烈火被悉数释放，原本是件好事，但她身体承载了赤炎烈火太久，久到赤炎烈火已经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如今骤然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对她的损耗自然是不可估量的。
　　她需要邱洪辰的灵药来调养身体。
　　瑶碧觉得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人还需要用药实在有些奇怪，不过这话她自然没有对罗晓莹说。想来邱洪辰这个人以及他的药都非同一般，否则罗晓莹也不会让她去取了。
　　在第五日瑶碧终于看到了其他颜色，她走出了赤炎烈火的破坏范围，远处一片青翠的绿，三五间屋舍，在袅袅炊烟中让人倍感亲切。
　　行至一清溪边，看着清澈见底的水中，鱼石皆若空游无所依，瑶碧心中欢喜，便蹲下掬了一捧，清冽甘甜，和岫云轩的井水一样。
　　这大概是她穿越而来最满意之处，最纯天然的环境，没有丝毫的化学污染，天空可以蓝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刚上完色的水彩画，空气甚至都可以是清冽的，鲜甜的。
　　青山绿水间，有农妇做好了饭菜呼唤田间劳作的丈夫和嬉闹的孩童回家用饭，男人扛着锄头，孩子手里拿着狗尾巴草跟在后面，农妇站在屋舍前等着、望着。
　　生活其实很简单，一日三餐，柴米油盐。
　　然而这些都不属于她，她的生活不在这里。瑶碧站在石拱桥上，看着眼前温馨的画面，在夕阳的余晖中，闪耀着幸福的光晕，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身准备继续出发。
　　脚下却忽然被什么绊住了，扭头一看，是一个小孩，圆嘟嘟的脸上还有着泥巴印子，抱着她腿的手上还拿着轻轻晃动的狗尾巴草。
　　“姐姐，阿娘让我请你去我家用饭！”软糯的声音，柔柔的揉进瑶碧的心里。她抬头看向屋舍前的女人，此刻正和她的男人站在一起，脸上是淳朴的笑容。
　　瑶碧逆光站着，金色的夕阳余晖从她身后将眼前的小村庄环抱着，以最包容的姿态映照着这片修真大陆。
　　“姐姐你是仙人吗？”阿糯的声音和他的名字一样，软软糯糯，让人心头没由来的柔软。
　　“姐姐不是仙人，姐姐和阿糯是一样的。”在瑶碧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阿糯的母亲一边给瑶碧布菜，一边笑道：“姑娘这话可是折煞我们了，我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户，怎么能和你们这些修道的仙士一样。”
　　在五洲大陆，没有术法的普通百姓，性命如草芥，在修道之人眼中是卑微如蝼蚁的。
　　“有何不一样？都是人，都需要吃五谷杂粮，都是会生老病死。”即便修道之人辟谷之后不必日日进食，但也不是可以永远不进食。生命虽然比普通人长，但哪怕是神界之人也有寂灭的一天，有何不一样呢？
　　阿糯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凑到瑶碧身边：“姐姐，那我可以修道吗？”
　　“阿糯为什么想要修道呀？”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无奈，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幸福。像此刻，一家人聚在一起，在一张桌子上用饭闲聊，如此简单的幸福在那些权贵之家却未必享受得到。
　　“因为修道了就不用害怕张小鹏欺负我们啦！”阿糯说这话的时候握紧了小拳头，脸上还有些愤愤然。
　　“阿糯！不许胡说！”一直没有说话的阿糯父亲出言训斥，阿糯便乖乖的闭了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阿糯父亲看着是一个老实到不能再老实的男人，自瑶碧进入他们家便只是笑着打了招呼就老老实实摆弄碗筷，听着瑶碧和阿糯母亲闲聊，直到此刻才开口说话。
　　“姑娘，不好意思，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阿糯父亲似乎在害怕什么，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恐慌。
　　难道是这个叫张小鹏的人时常欺负他们？
　　“无妨！”瑶碧原本是想说若是他们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她，可是转念一想，她如今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身体里的灵力，赤炎烈火又过于霸道，万一掌控不好说不定还会伤及无辜，她若贸贸然帮忙，很有可能会帮成倒忙。
　　用完饭后阿糯的母亲将阿糯的屋子收拾了出来给瑶碧暂住，这几日瑶碧到了晚上都是随意找一块空地，升一堆火就将就睡觉了。在岫云轩的时候也是在那间破败的屋子里睡地上，像今日这般有专门的屋子和床，竟还是穿越而来的第一次。
　　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虫鸣，感受着夜的黑和山林的寂静，瑶碧反倒没了睡意。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可以一个人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流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陪着她的只是一把死了几百年的人的剑。可奇怪的是她竟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觉得新奇，觉得心中充满了某种奇怪的力量，让她想要去探索这个世界。
　　月光透过窗棂缝隙照射进来，落了一地银辉，瑶碧翻了个身，沉沉睡去，竟是一夜无梦。
　　第二日辞别阿糯一家，阿糯母亲热情的为她装了好些干粮。瑶碧没有什么可以给阿糯的，她身上除了那把寒月剑就只剩下阿糯母亲给的干粮。
　　最后她在路边折了一枝狗尾巴草：“阿糯，如果以后有缘再见，姐姐一定教你法术好不好？”有缘再见吧，也许再也不会见了。
　　可是阿糯却是异常郑重地接过狗尾巴草，点头道：“姐姐，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阿糯等你！”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用力，都在表达他的认真。
　　瑶碧摸了摸阿糯的头笑道：“好！”
　　走远了瑶碧再回头，晨光中阿糯家的屋舍在薄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阳光自山头升起，一片鲜红。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瑶碧伸出抬起皓白素手，并拢食指和中指，看着指尖上萦绕的银白色光晕，有些没把握。
　　她刚刚在阿糯身上布了一层结界，如果阿糯的身体受到恶意的伤害，结界就会自动打开，将阿糯护在其中。这是她这些日子研习疗愈术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也亏得罗晓莹之前给了她一些术法口诀。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领悟力不错！
　　好在沾沾自喜过后头脑还算清醒，她并没有告诉阿糯，毕竟这个结界她研究出来之后还没有试过，万一不奏效，害得阿糯被伤害的更惨就不好了。
　　走了一整天，终于在日落时分来到一座看着还算不错的城镇，她没有御剑，一是想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二是邱洪辰行踪不定，虽然他的住处在赤水河畔，但人在不在不好说。瑶碧想着就当游历了，万一机缘巧合在路上就遇到了也说不定。
　　她向来比较乐观，想事情也总是往好的方面想。虽然一路走下来连人都没遇到几个。
　　眼前的这个城镇坐落在一座高山下的平地上，看着倒还有那么大。虽已是日落时分，镇上人却非常多，处处张挂着灯笼旗帜，街上贩卖的小摊前讨价还价的声音，客栈小二招揽客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瑶碧觉得她终于回到了人间，回归了正常。
　　古代的夜市，琳琅满目的商品，形形色色的人群，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这里竟然没有宵禁，晚上还能这样热闹，倒是让瑶碧意外。
　　青山绿水的娴静优美，集市的热闹都让她觉得欢喜。虽然这里没有她的同路人，却好歹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最后瑶碧找了一间土地庙住了进去，她没有钱住客栈。不过这里的人大概都比较富裕，土地庙也修建的高大阔气。瑶碧找了两个蒲团，靠在墙边，走了一天她倒是真的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