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鉴司

　　“老夫原本就是将死之人，罢了！罢了！既然要死，早死两年也不算什么！死在你手上更是死得其所”谢贤看着稍微恢复理智的谢峰，长叹数声，道：“谢天刀法最是讲究天心人罪，容不得半分羁縻，当年之事虽是不得已，却早已破了老夫的刀道之心，所以这些年来谢天刀法难有寸进，也罢，这条命今天交给你也不妨，就让我看看你的风刀到底有几成功力，你尽管出手，我不还手，将死之人，就见识一下传说中御风斩气的刀法究竟藏有什么秘密！”
　　言罢谢天刀素手而立，头顶的刀柄颤颤巍巍，刀气弥漫周身，江风逆流而上，向着谢峰鼓动。不待多言，胸口，后背，肩膀，腰部不断出现破口，胸口绣着金色长刀的长袍上陆续被割开扣子，大小不一，依然千疮百孔，不多时，绸布纷飞，其中带着血珠，天刀身上横七竖八已然遍布伤口，近似凌迟！凭着谢天刀的修为只用内力罡气抵御也免不了皮开肉绽。
　　可谢天刀脸上却跟开了染彩铺一样，从刚开始的皱眉沉思，若有所悟，又一脸茫然，到后面的惊讶恍然，最后却反而露出解脱的微笑，口中喃喃着：“原来传说是真的，是真的！”伸出左手入前探，前半掌突然从手上滑落，紧接着从手腕处后半掌也掉在沙地上，血如水箭。
　　强忍着断手之痛，谢天刀正对着谢峰正色道：“老夫死后，你赶紧离开，躲到一个武林中人找不到的地方！若是实在躲不过，把你的风刀传承交给大月国师的人，不要学你娘，白白送死！”
　　言罢，又想起当年爷爷口中含血对着自己说的遗言：“小贤，江湖恩怨唯人自招，你当上谢天刀后，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要给我报仇，而是如何让谢家子嗣安然繁衍，让谢天刀代代传承，你记住这句话罢？！！”
　　释然而笑，双眼一闭，周身刀气收敛，瘦小的躯干瞬间飞裂，肉身如硬石飞溅，却是死无全尸！唯有身后的谢天刀掉在地上，稳稳插入河滩近尺！至始至终，谢天刀都不曾出鞘。
　　一代谢天刀，天下扬名的高手就这么死了。
　　亲手手刃仇人后，谢峰只觉心头一空，又有百般滋味涌出，双眼迷茫，不知前路。只是想起天刀死前的话，又想起此番复仇实在太过顺利，这十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此后定有莫大的凶险在候。
　　“不管你是否自己寻死，逼死我母亲总是你做的，大不了此番事了，我不再找谢家复仇就是。”谢峰对着碎尸心里想了一阵，又暗踌：“如今大仇得报，此间已无挂碍，若风刀传承真是大月国师寻找之物，那自是螳螂挡车，不如躲起来苦修些年，至于其中有什么秘密，哼，这老鬼到死也不肯说，我也懒得深究，当初钟鼓山洞得传承之时也没有发现什么秘密，更没有遗言逼我找大月国师报仇！”
　　“风刀四层境界，我如今才在第一层，刚才复仇，便感觉第二层瓶颈已松动，甚至连许久不练的谢天刀法也有不少精益，此后修炼若是顺利，未必不能成为一方好手，虽然风刀第四层大成之境也未必是国师对手，不过我还年轻，想来国师成名已然近百年，中年练武，恐怕现在百二十岁都不止，我躲个二三十年，即使先天境界也才百五十寿，到时候他若是还活着，寿元将近，恐怕也没工夫理会我这个小鱼！”
　　主意既定，西望斜阳西下，江风渐吼，芦苇桑柳之后人影偶动，有些自恃技艺的好手已经渐渐向谢峰所在之地围拢而来，汨水北岸也有小船顺水靠近。也不理会地上插得那把谢天刀，谢峰向前几步，如青鱼般跃水入汨江，转眼就不见身影。
　　四周围拢的人群一下子加快了脚步靠了过来，看着一地碎尸，有些人冲向那把谢天刀。
　　“谢天刀迎战风刀传人，以身赴死，是我们技不如人，但谢天刀我谢氏今日必要收回，请各位江湖朋友莫要打它的主意！”汨水下游河滩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飒踏而来，沉声高声呼道：“否则莫怪谢某不讲江湖情面！”
　　众人虽然对刚才谢天刀的死感到蹊跷，却不敢轻视这位汉子的威胁，因为来者乃是谢氏第二高手，飞龙刀谢谦，刚死的谢天刀堂弟，是谢天刀第一顺位传人，年纪比谢天刀还小近十岁，也是内罡境大成大高手，六十岁之前有望突破先天之境，天赋比谢贤只高不低！谢氏一族这些年虽然有些没落，但武林世家的底蕴还在，不可轻辱。
　　乘着众人脚步一缓，谢谦一个飞龙跨步，跃入人围中，两步走到谢天刀前，握住谢天刀的刀柄，心下大定，此刀乃是谢天刀镇族宝刀，亦是闻名天下的神兵，以谢天刀法御之威力翻倍，甚至有过以内罡境斩杀先天的惊人战绩，是谢氏底蕴之一，不能闪失。暗运刀劲，只拔出一截刀锋，顿时杀气四溢开来。“众位，这里是我大哥惨死之地，尸骸满地未殓，人死为大，希望各位容谢某收拾一下，以全我们兄弟之谊！”
　　“太阳快落山了，收尸要快点咯，不如让钱某帮你如何？收尸这种事情，钱某自问是专业的！”人墙之后走出来一位身着白底银丝蟠纹鱼龙袍，青丝玉带，腰间挂着一块云纹边小铜鉴，最显眼的是他方面阔口，嘴角和鼻翼间有着深深的法令纹。他说完话时，周围的江湖好手纷纷让路，不敢靠前。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白袍青绣蟠纹的随从。腰间也挂着小铜鉴。
　　“不必了，钱宁，这里可是我南越国境内！你敢这样招摇，不怕南占城发兵索了去!”谢谦拔出插在地上的天刀，和自己身上的天刀一起束紧。俯身小心的捡起尸肉。
　　“啧啧啧，一代谢天刀，堂堂内罡境高手，死得可真惨！”钱宁不理谢谦，自顾说着在一支断脚前蹲下，并捡起来观察，断肢上还有被刀气割开的裤脚碎片。钱宁眯眼扫过伤口和淌血的布片，顿了顿，见谢谦走过来，伸手要回那断肢，便随手的递了过去。
　　“看来你们谢家早就知道那个小家伙会去拿风刀传承了吧？否则谢贤这老狐狸会这么容易死在这里！他资质未必有你好，可毕竟比你多练了几年，又有谢天刀在手，我就不信会死在刚出茅庐的风刀手上！有内罡护体，这小子不过十多年的内力，这样死在他刀下，实在可惜。”
　　“我大哥求仁得仁，都已经死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谢谦蹙眉道。“钱某只是佩服令兄慨然至死的勇气！”钱宁拍了拍手，站起来，环顾周围渐渐散去的人群。
　　“很多事情，你家老哥估计连你也瞒着，风刀的传承，我们天鉴司已经追查了七十多年，三十年前，国师闭关，上面才懈怠了下来，结果没想到真有漏网之鱼顺势露头，十几年前，上任负责这个事情的千户伯本想斩草除根，是我建议不要动手，引蛇出洞，只是没想到中途被你家这位刚死的老狐狸掐断线索！害我当时领了三十军棍，才算罢休。想来那么简单的想法我那位老上司肯定早就想到了，只是需要尚时年轻的我出头顶缸而已。哎，想想那三十军棍挨得并不冤呐。”
　　“你那位属狐狸的大哥也是沉得住气，这些年来，偷偷放走了这个风氏遗脉后竟然也不闻不问，放任自流，即使那小家伙对谢家含恨在心也不在意。可惜了，总归没人照顾，当年风卿芈死得早，估计也没告诉他太多故事和忌讳，得到传承之后还留在大月国！竟然还和石姬城守军合作，逼战谢天刀复仇！”
　　“你和我讲这些做什么？”谢谦强忍悲痛拼接好了谢贤的尸骸，对着尸骸拜了三拜。吩咐后来的谢家子弟安放进棺材中运走。转头对钱宁道：
　　“谢家和谢峰的恩怨，今日之后已经两清，家主之前有遗言，当年是他有愧在先，让我们不要报仇，过去的恩恩怨怨都随风而去了！”
　　“哈哈，两清？说得轻巧，那傻小子总算有你谢家的血脉，连谢天刀法也学了六七成。他日若是真有机缘成就一番业绩，也是为你谢家开枝散叶，独树一支，你家老狐狸打得算盘我们岂会不知？”
　　“你们谢家虽然贵为南越三大世家，三十多年前上代谢天刀死后元气大伤，这些年不少后辈入行伍，也多有死伤，到如今也没有恢复过来，南越国本来就势弱，要不是十万大山拦着，就算五毒教…呵呵！而这小家伙恐怕就是你们备选的后路吧，就算中途夭折，也不过牺牲自己和族弟一家，进退无忧，只是好歹也是武林世家家主，谢天刀客，说死就送死，连咱们都佩服得紧！”
　　“伯爷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今日之后，我谢家与谢峰恩仇两清，谢峰之名也会逐出族谱，他日若见，必报今日之仇！”
　　“那就希望以后不要让我们天鉴司查到你们谢氏掺和风刀的事情，否则，下次谢兄见到的就不是我，甚至不是天鉴司的人了”
　　“哼，我现在巴不得你们天鉴司抓到那个小畜生，你们莫要故意拖延，牵扯无辜！”看着盖上的棺木，和地上渐渐发黑的血迹，谢谦怒道。
　　“放心，那小子不会蹦跶太久。”钱宁向着棺木和谢谦分别拱了拱手，带着手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