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刚入夜，王几此时正在矮山的一处山腰上，从这里往远处望去，是连绵的矮山群。
　　山群中有不少土房老屋，此刻已经断断续续亮起了不少灯火，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个小山村，上了山之后倒是没再遇到那种怪异的人。
　　也不知道这村里的人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王几有些不敢托希望的想到。
　　拴紧了武器，王几再次向前悠悠走去，这会他的心态已经没有一开始那种无力了。
　　没多久已经接近了村的外围，看起来土和石头堆砌起来的土屋，实在不敢想象这里的生产力水平。
　　王几猫着腰贴上了一家农户的墙壁，起了半个身子观察了一阵，里面同样有股灯火。
　　借助月光，院子内的景象也印入了眼中。
　　场院略显杂乱，靠近屋子的方向，农具和杂物随意地摆在一堆，屋檐下还有一个石磨，地上还有剩余的干豆荚，似乎是剥剩下的副产品。
　　等了半天里外都没动静，王几大着胆子悄悄地翻入了别人家的地盘。
　　入了院子，才感觉这里还算宽敞，土屋一共有三小一大四间，王几偷偷地就近翻入了其中一间。
　　这土屋也实在破败，简单的用木板撘了一个门梭，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谷香，屋内大袋小袋的竟然摆着不少东西，王几靠近翻看了一阵，都是些日用吃食。
　　这里应该是仓库，因为他还从墙边发现了几坛未开封的酒坛，这里的人家，生活水平还可以嘛。
　　王几也不客气，将其中一坛直接开了盖，先饮上几口再说，这段天天吃虫子吃野肉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大概喝了个半饱才满意的将酒坛放下，还好度数不高，味道也算甘醇。
　　缓了口气，王几竟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转眼又看了看这大袋小袋的粮食，信心莫名的大增。
　　随后再次瞥过自己的左手手背，航拍似的地图依然在起作用，在迷雾般的阴影中，其中有一条比较明亮的路线清晰的显露出来。
　　王几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自己行走来这里的路线，也就是说，这张地图除了自己去过的地方会显示，其他地方都是迷雾阴影，不会显示。
　　真是熟悉的设计啊！
　　王几将仓库门掩上，再次往大屋逛去。其实他心里也是有所期待的，毕竟那种怪人真的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大屋的窗户是木制的，此时用一个托架外撑着，王几缓慢的把脑袋伸了过去，毫无动静，里面的陈设简单素朴。
　　一张木床，一个柜子，一张木桌木椅，上面正有个女子正在油灯下做着女红，一针一线来回穿得一丝不苟。
　　女孩是一副农家女的打扮，青色布衣有些单调，侧颜看起来略显年轻。
　　这次王几心中有了些期待和猜测，终于不是随手一把大刀和佩剑了，你拿着针线总不见得还是师从东方不败吧。
　　回过头刚想推门而入，突然肚子里传来一股异感。
　　“额！”王几一个迟钝，顿时又：“咕咕咕……”的肚子叫声。
　　哎哟，刚才那玩意原来有点坏了，吃坏肚子了。
　　来到院墙，王几大腿一横正准备翻出去解决一下大事，突然看见院子角落里有一个小茅屋，诶？
　　不用白不用，都到这里了，怎么能不入乡随俗。
　　在这里吃也吃过了，女主人也看过了，王几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半个基地，几步走来也煞是轻快，茅屋小门一推，衣服一解，很自然的蹲了下去。
　　片刻，里面便传来一振舒畅的嗯哼声。
　　王几在茅屋内思索着一会开口说啥，万一人家是个正常人，这样贸贸然地进去好像也不礼貌。
　　接着目光扫视了一番，突然发现好像没有解手用的东西，居然厕纸都不放，你这样，客人来了怎么办，蹲着屁股出去找纸嘛。
　　还好是晚上，待会指不定自己得出去摸索一番，这样一想，王几加速了释放的速度。
　　“嗯……啊……”
　　此时大屋内，女子的女红也做得差不多了，桌上有盆果干，印象里自己好像吃了好几天了，此时又往嘴里塞了塞，算是解了馋。
　　然而不消片刻，女子的眉头一皱，将女红放下，手捧着肚子来回摸了两圈，好像渐感不适的样子。
　　随后大门一推，小步子快速地朝茅屋奔去，那样子妥妥地也要上茅房了。
　　这边王几已然听到了动静，他心里说不慌张是不可能的，万一来得是个怪人此时直接给自己来一刀，躲都没地方躲，想想一个勇士被劈死在了茅坑里，丢人啊。
　　王几赶紧透过门缝朝外面望过去，只看见一条人影，是这屋的女主人，看她那个样子，难道也是来和我抢坑的？
　　还没待王几想太多，这女娃已经到了坑外，正准备拉门，王几哪能这样见人，立马卡上了门栓，然后双手死死地握着，万一这东西不牢咋办。
　　那女娃一听里面有动静，赶紧问道：“是二郎吗，你赶紧点，我要如厕！”
　　王几浑身一个激灵，居然反而淡定了，这话一听不就是那种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怪人。
　　于是灵机一动，王几捏着鼻子轻轻道：“我感冒了，我已经好了，没拿纸。”
　　女娃一听二郎声音有点不对，但他说感冒了，鼻音倒是有点重，声音轻了些也不听不大出，一时没多想，嗔道：“要啥纸，就你那金贵，我给你折几片叶子，等着！”
　　能交流了！王几心里居然有点小激动，忍住冲去过握个手的冲动，坐等别人家老婆送纸，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待遇。
　　没多久脚步声传来，“给！”
　　只听见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几片艾叶塞入缝里，王几接过赶紧撸完。
　　刚想推门而出，突然想到，万一这么撞见了，怕不是会喊人吧，难道自己要再当一次劫匪？
　　王几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随后统统抛开，面肯定是要见的，反正这鬼地方自己毕然要摸个透的，这女娃居然住这里，肯定也是有问题的。
　　随后茅屋门一开，站在外面内急而躁的女娃，目光一抬，哪有二郎的影子。
　　但见里面那陌生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身上一把佩剑，似乎隐隐有杀气逼来，女娃不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故作镇定道：“你是哪个村的，为何在我家茅屋？”
　　其实王几如今的外貌也算有几分俊俏，只不过打打杀杀了两周又兼带着武器在身一时间令人有些不敢接近，女娃心里有些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人正常，自己也不可能做些过分的事情，听女娃的说法，貌似这里村子还不少。
　　自己也不可能告诉他老子就是外星来的，咋滴，这还能聊出个啥。
　　这个村子总体来说是这个封闭世界的西边，于是微笑道：“姑娘不必害怕，我是从最东边的村子过来的，不巧在林中迷了路，哪想几天后出来，已经到了这里。”
　　女娃不大相信的看了王几一眼，红着脸道：“稍后再说，公子麻烦让一下吧。”一听是东村的，女娃子也就放下了原先的担忧，急着入坑。
　　王几尴尬地从茅坑门口闪开，一时间不知道是去是留，你不见得在这里偷听吧，自己可不好这口，于是后退到了院子的另一头。
　　待女娃完了事，两人在院子里又见面了，女娃表面上显得有些微怒：“你这人怎么还不走？”
　　王几有些词穷，走了去哪，找谁不都一样嘛，现在都已经有了个开头，况且还有送纸之缘，不能浪费不是。
　　于是想讨个近乎，“不知家中是否有水，能否讨口水喝？”
　　女娃仔细地来回扫视了两眼这个不大礼貌的外村人，似乎是守住了骂人的修养道：“等会！”
　　随后，进屋后，一瓢葫水递了过来，王几也的确有些口干了，拿起就喝。
　　王几擦干了嘴角，却是看见女娃目光有些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在说，你还有什么屁赶紧放完。
　　“请问姑娘芳名？”王几顶着头皮继续搭讪。
　　“姜月！”女娃脱口一出，神色不改。
　　王几讪讪的挺了挺大拇指，“好名字！”
　　女娃无动于衷，王几只能继续：“姑娘吃饭了吗？”
　　“吃了！”
　　在王几的眼里，姜月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一动不动，但实际上这个姑娘此时手心已经有了些许的汗水。
　　姜月极想把人赶走，奈何这个家伙身上一身的凶器，刚才没看仔细，现在瞧来背上还捆着两把刀，也不知是不是嗜杀成性的恶人，一时后怕不已，只不过并未显露什么慌张，她倒是想喊救命来着，但估计这一嗓子很有可能把自己给害了，她也不傻，暂时只能和他干耗着。
　　她也并不想显得自己很弱势，只能佯装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出来，寄希望于这人还有点脸皮，自己退走，心里也在等，也不知道二郎什么时候回来。
　　王几不知对方姑娘的小心思，还觉得自己的出现令人家姑娘不喜，两人交谈地也异常生硬，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继续瞎扯：“今天月亮好圆啊！”
　　“还行！”姜月还是惜字如金。
　　王几见对方暂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胆子也稍稍大了点。
　　“姑娘喜欢什么颜色？”
　　姜月眉目一挑，竟有些发愣，怔了怔：“红色！”
　　说完女娃的内心就有些温愠了，毕竟这是她的隐私，脸上不经泛起了淡淡红晕，还好是晚上没人看的见。
　　王几哪懂女生的小心思，还以为人家好说话，立马放开了话匣子。
　　“你平时有啥爱好？”
　　“你周末喜欢去哪玩？”
　　“你会写毛笔字吗？”
　　“你……”
　　姜月……
　　也亏得姜女娃好修养，也幸得王几两把大刀压身，两人硬是把这天给尬聊了下去。
　　两人这一问一答到了后面也渐渐算是认识活络了，没了一开始那种剑拔弩张的生涩感，要不是姜月是个女娃，估计某人都要和对方勾肩搭背了。
　　王几见差不多了，总算拐到了正题，“姜月姑娘既算这个村子的人，对村外的情况可算了解吗？”
　　毕竟聊了半天姜月心中一开始的戒备也算松了一半，这人虽然话多，看起来还不算不可理喻。
　　此时一听对方问出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闪烁，“王公子莫非是异人？”
　　异人？这倒是个新鲜的词，王几也不傻，“姜姑娘难道对我来历有所认识，能和我说说吗？”
　　嗯？姜月眉头微蹙，这人怎么连自己的情况都不知道？这个异人好像和别的异人有所不一样，貌似这些人一般是不会来这里的吧。
　　见对方脸上那种似乎有所期待的表情，姜月心中暂时放下了疑问，“所谓异人即不受规矩约束之人。”
　　王几不明所以：“姑娘又怎么知道我就是异人呢？难道这里异人也有不少？”
　　姜月：“我们这些村子就这么大，虽然大家不尽相识，但都有自己的住处，村外按规矩我们一般不会去，公子如此问想来应该是异人不假了，这个世界异人偶尔也会出现。”
　　随着两人谈话的加深，王几了解到，姜月的这些村子上的人严格来说和他有着一样的共同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同样是被强制送到了这里。
　　并且还要遵守一定的规矩，而姜月口中的异人和他们这些村民又有一定的不同，他们并不受规矩约束，却也没有去特别关注过。
　　王几好奇的问道：“姜姑娘说的规矩到底是什么？”
　　“有很多，比如村外的世界不可以去，每月都要去市集做事，稻子熟了一定要去收割，总之不可以背叛或者破坏它……”
　　“那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单调吗无趣吗？”王几其实不听她说的这个话也知道这个世界本身就有局限性，听起来好像温饱不愁，其实丧失了自由，这里就是一个锁人的笼子。
　　姜月却是反而神色一肃，“恕姜月直言，我并不认同公子的想法！”
　　嗯？王几纳闷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姜月撇过头去看着上方的月光仿佛有所回忆：“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公子只看得见眼下的小村子，却看不到外面的恶世！”
　　“恶世？”
　　“公子饿过肚子吗？”
　　王几还以为是什么大道理，想想自己刚来这里的遭遇，忍不住想告诉人家，我连生虫子什么味道都知道呢。
　　姜月也不等他回话，继续道：“公子有饿过几年的肚子吗？有见过上千上万人一起在野外啃食草根的情形吗？”
　　“公子听过没有饭吃的人会把自己的子女拿出去交换粮食的吗？公子有见过亲人被乱贼上门在睡梦中砍死的吗？”
　　王几竟是一时不说说何是好，他没这种经历。
　　姜月缓步继续说道：“我曾经有过十个父亲，母亲为了哺育我和弟弟们不只一次把自己卖了，只为了换取一口口粮，如果仅仅只是粮食我们还能挺过去。”
　　“公子又是否见过世道崩坏，乱贼丛生？我幼时就跟随者母亲流亡过好几个国家，年年战乱、岁岁流血，我的父亲们没有一个能挺过一年的，全部不是战死就是被乱军杀害了。”
　　姜月步子经过王几，却又回头道：“公子试问这样的世界与我有何贪恋呢？”
　　“这……”王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话，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也不是没有听过那种过去非人的历史，只不过没有感同生受，没有什么共鸣。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点多了，盯着王几看了几眼姜月又撇过了头去，她也知道异人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对这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话，随后两人竟是同时沉默了一阵。
　　最后还是王几率先再次开口，可能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也失了兴趣或者也不想厚着脸皮再留在这里和一个有着可怜过去的女娃子说留我一宿的想法了。
　　“姜姑娘身世坎坷，是我冒昧了，夜访此处，打扰了，我这就告退。”说完直接转身出了院子，也没有管后面那娇人什么表情会说什么话了。
　　夜路幽静，清月高照，村子的路崎岖而蜿蜒。
　　王几快步出来又踱步半刻，还没缓过来，竟是被一个女娃子说得心口有点闷得慌，不应该走那么急的，忘记和她说了家里的酒有点不干净了，又吃坏了肚子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