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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其实自然是醒着的，他也可以把很多事告诉少年，可是人生很多事早不了，也晚不了，恰到好处才行。
局外人？
这世间有几人逃的掉这天地之局？
无一人尔！
这终究不过是一场棋局而已，可惜的是，少年是那个引子。
李宁然不知道这些，李江宁自然也不会告诉他这些，李江宁不说，王澹更不会说，很多事，他管不了。
这一场路途，不是他能够阻挡的，大世将至……
老王也知道少年的想法，也看得出来少年的心思，他不是一个善于心机的人，这样一个人要在这样一个大世之争中活下去终究是不容易的。
老王想要教会少年一个道理，弱肉强食也好，冷血也罢，你要狠，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
其实若非是那个原因，若非是那个老怪物的一句话，少年应该还是可以做他的小道士，继续在武当，学剑，养心，阅道藏，不管世事。也或许会陪伴在某个姑娘身旁，把握剑的手转而也握一手温柔，可是人生很多事，终究难以遂人愿。
不是谁都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的，不是吗？
老王莫名多了些感叹，或许他也老了吧，这些年他随着李江宁一直待着那个地方，见过了太多的生死，也见过了太多的别离，生离死别不过是人生常态罢了。
他心中早已去了远处，去了那个苍凉之地，那个地方其实有时候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不必去想其他的，想着活下去就不错了。
想到此，他不由心中暗骂，可是最后却不知道该骂谁，这种因是谁种的？这果又该谁来结？
如今还是要回到原点吗？
这个看上去漫不经心，大大咧咧玩世不恭的汉子心中叹息了一句，“小子，前方道阻且长啊，这一路注定只能你一个人行罢，你……慢慢来！”
少年一夜未眠，眼中不知道装下了什么，也看不见未来的迷雾，他纵然在糊涂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儿，也知晓了不简单。他只是感觉自己身上仿佛有着什么东西一般，这东西让他的命运宛如风中柳絮，雨中浮萍一般，在江湖的大潮之中推来推去，这条路他不知道在何方……
“李江宁啊李江宁，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怎样才让娘亲死的时候还对你念念不忘，我也不知道我是该恨你还是该接纳你，你总是迟到，娘亲死得时候最想见你一面，可是偏偏你迟到了，你不仅迟到了，还迟到了三年，后来，整整七年，你唯独来过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迟到，或许你迟到习惯了吧……
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后来武当便成了我的家，我都渐渐在武当落地生根了，你又将我卷入江湖，你可知我厌倦极了这种漂泊的生活，我更是厌倦极了与人谈笑逢迎，我不喜欢江湖……”
少年眉头皱在了一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散乱地分布在少年清秀的面庞，十四五岁的年纪本不该这般的，他眼神有些空洞，嘴里呢喃道，“或许你也有你的苦衷吧……”
……
天终究还是会放晴的，毕竟天穹不会如同人一般，它不会念念不忘，也不会悲伤，它真的是世间最潇洒的了。
虽是放晴，可已然入冬的的天儿，那微薄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却是没有半点温度。当有风吹过，身子还会抖索。
马蹄声急，灰尘四起，人影涌动，大旗招展。
马车之上，李宁然静坐，冥想运气。
老王斜卧，醉眼朦胧，只是换了件衣裳，看上去干净了不少，只是终究那股子猥琐气息难以消除。
老王的盒子换了张干净的布子，看上去不那么膈应人了，只是李宁然再也没有打算去打开它。
这几日来，自关外马不停蹄，他们随同着威远镖局的镖车一路北上，如今已然快要接近清水城了。
按照老王的计划，李宁然应该回到大楚，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可是少年最后还是想要回来看看，看看那个姑娘。
当然惹得老王嗤笑，这份子矫情还真不像咱们的李公子啊，李宁然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做辩解，这估摸着是老王少有没有被骂的时候，所以老王范儿愣了愣，似想到了什么，也跟着傻笑。
“入冬了，也不知道你加衣了？”
……
马车之外，趟子手策马前行，扑面而来的风吹得饱经风霜的脸红的发紫。
人很多，可是终究没有来时的热闹了，走了不少兄弟。
他们不能流落他乡，威远镖局没有舍弃兄弟的习惯，他们都希望自家兄弟哪怕是死在外面也能够魂归故里，所以他们把他们带回来了，哪怕只不过是一捧灰烬了，可是终究还是回来了，不是吗？
就是当时酒烈了些，让一众汉子有些红眼。
林三儿勒慢了马，策马到马车旁，轻声道，“头儿，前面就是天星城了，我们可要歇息一番。”
赵九州身着厚厚的袄子，头上还带着一个皮帽，整个人看上去虚弱的紧，满头的银发更多了，他咳嗽了一会儿，中气不足地道，“歇会吧，总镖头应该也接到了消息，接引咱们的人也该到了,咳咳……”
赵九州说着掀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日黑袍客的剑招彻底毁了他的根基，如今却是连一个寻常汉子亦是有所不如。这对于当年走南闯北的赵九州来说，其实是很难接受的，对于一个宗师境的高手转眼间变作一个比之寻常武夫还不如，这真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林三儿一听赵九州的咳嗽声，急道，“头儿，你这身子还没好呢，受不得这些风寒，您还是好些待着，等到了城里，您怎么都行。这功夫的事儿急不得，说不准赶明儿您老就恢复了不是……”
赵九州咳嗽着打断了林三儿，微笑着道，“三儿，老头儿我的身子我知道，你也别因为这玩意儿就当老头儿不行了，老头儿是谁啊，咳咳……唉，其实老头儿对于这功夫早就不那么看重了，过些日子，等回到了镖局，老头子就打算告老还乡，归隐江湖了，家里也还有儿女，安享晚年岂非是人间乐事啊……咳咳……”
赵九州似是想到了开怀之事，一时激动，咳嗽不已，就连苍白老朽的面庞之上也浮起一丝病态的嫣红。
林三儿还要说些什么，却是被赵九州骂着阻止了，林三儿无奈叹息一声，策马离开了。对于赵九州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要强的紧，如今老了更是如此，只是让林三儿担心的却是，若是赵九州真的归隐了，可否真的能够享受那天伦之乐啊，江湖真的容得下岁月静好，容得下这老迈的老家伙？
林三儿不知道答案，但是他希望可以。
……
晚来风急，一众人在落日被黑暗吞噬之际来到了天星城，天星城作为关西最为出名的城池，靠近边关，民风淳朴，大碗吃酒，大碗吃肉，豪爽得紧。
可是也乱的紧，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也是常有的事儿。
或是靠近边关，李宁然还看见了不少大楚的服饰，比如蜀锦，比如江宁特有的天水绣，这里都有，李宁然有着一种回到了大楚的错觉。
李宁然下了马车，有些唏嘘，老王没好气地骂道，“现在知道想家了？”
李宁然没有反驳。
风更急了，赵九州紧来紧衣衫，羊皮裘也挡不住寒气的侵袭。他搓了搓手，笑道，“李公子，喝酒？老朽可是还欠着公子一顿饭钱呢？”
李宁然微微一笑，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赵老先生，请！”
赵九州没想到李宁然还会有知礼的时候，愣了会儿，才笑道，“请！”
老王则是老神在在地跟在后面，不时拉着一脸苦涩，生怕开罪了他的那个知己汉子闲聊，可是汉子自从知道这看上去就是个老流氓的男人还是个宗师境以上的高手，就连老镖头打不过的人他都打的过之后便有些微妙了，他可不想莫名得罪了汉子，惹得脑袋搬家。
汉子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可是镖头还让他么事和老王多亲近亲近，说是总会有好处的，可是他可看不出有什么好处，这他娘就是一个苦差事嘛……
汉子结巴道，“前辈，那个我还有些事儿，不如……”
老王没好气地道，“有事？有个毛线的事儿，啥事儿能够有咱哥俩探讨真理重要？”
“真理？”
汉子他娘的都想骂人了，若是此前有人对他说那是真理他真的要引以为知己了，可是这会儿要是再告诉他这是真理他真的是要骂人了，可是他不敢骂老王，不只是骂不得，还必须得好好地供着。
汉子勉强一笑，道，“您老说得对，没毛病，咱们继续……”
“话说你小子叫啥？”
“额……小的叫刘莽……”
刘莽擦了擦汗，尴尬说道，汉子已经问了不下三遍了，可是每次汉子都会忘记，而他只好培赔笑着答道。
勾肩搭背，两个身影在楼梯上颇有狼狈为奸之意。
酒肆之中，赵九州早已叫上了一桌好酒好菜，李宁然和赵九州以及林三儿端坐，至于其他兄弟则是安排在了其他酒桌之上。
这老板肥头大耳，眉毛很淡，留着一小撮胡子，看上去有些滑稽搞笑，老板很是谄媚，显然是认得赵九州的，弓着身子笑着道，“赵爷可又一阵子没来了，生意可好？”
赵九州咳嗽了下，笑着道，“钱老板说笑了，钱老板才是金主啊，我们这些走江湖的可是羡慕的紧哦呐。”
钱姓汉子嘿嘿笑道，“赵爷可是爱说笑，赵爷抬举我了。这样吧，赵爷这顿算我钱多多请了，您看如何？”
李宁然毫不在意地自顾自地喝着酒，也不说话，当然他也没说话的欲望。最近他慢慢会喝酒了，只是酒量不好，可是终究还是会喝酒了。
钱多多眼珠子骨碌转着，眼看便是八面玲珑的主儿，在这天星城估摸着很是吃得开，看着李宁然虽是衣着朴素，可是背上双剑却是不凡，看赵九州对其的尊重模样，估摸着又是哪家名门之后，随即笑了笑道，“还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哪家名门之后，倒是英雄出少年，赵爷也不给引见引见，倒时候这钱某也好吩咐了下面的活计别冲撞了小爷。”
赵九州见钱多多给自己投来眼神，顿了顿，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知钱多多李宁然的真实身份，可是钱多多这人背后乃是商家商会，他也不想得罪，对于商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能够交好的又何必惹得不快呢，可是偏偏这边的少年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那个独臂刀客其他人不知道，可是他却是知道的，独臂刀仙那是三十年前便是已然成名的高手，竟然会在老王面前低头，这让他对于老王的身份多少有些猜测，可是看老王对于少年的态度，让他对于少年的身份又有着其他的看法。
就在赵九州有些为难之时，李宁然淡淡地抬起头道，“李宁然。”
钱多多爽朗一笑，道，“李公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说着说着钱多多脸色有些奇怪，李宁然这个名字他莫名感觉很是熟悉，随即又看见少年背上的双剑，不由嘴张的老大，道，“不会是‘故渊剑’李宁然吧？”
李宁然淡定地喝了口酒，道，“有什么问题？”
钱多多也是老江湖了，面色随即恢复正常，笑道，“没有问题，哪能有问题，钱某人可是佩服公子得紧呢，今儿个这酒，必须得请，赵爷也是不厚道，怎么也不说道一声。”
赵九州神色奇怪，片刻后，如同狐狸般笑道，“这不是给钱老板一个惊喜？”
钱多多愕然，随即心中暗骂赵九州不是东西。
钱多多虽是心中想着，嘴上却是道，“赵爷有心了，我这就去差人再送些酒食来，都别跟我客气。”
说着钱多多便迈着自己肥大的步子，远远看去如同一座小肉山一般。
赵九州有些狐疑，这钱多多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李宁然这个名字有这么大的魔力？
可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儿如今他也不愿多想，随即转而对李宁然笑道，“公子不知从何而来？”
李宁然淡淡一笑，道，“自然是从该来的地方来。”
赵九州一愣，随即笑道，“那公子是要去该去的地方了。”
李宁然出奇地摇摇头，让赵九州愣了愣，这个老江湖都有些迷惑了，这少年怎么半点不按套路出牌呢？
李宁然喝了一口酒，眼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光，他微微笑道，“我去清水城。”
赵九州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在揣摩少年口中的话语，该去的地方？不该去？
不过他也不打算刨根问底，这世界有很多东西不该知道便不要知道的好，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于是他只是举杯与少年喝着酒，他这些年的经历让他也只好说一句，“真是个奇怪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