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年之前

　　白石镇旁白石桥，白石桥下白石溪。
　　这儿离天阴宗旧址不远。
　　白石溪旁，一棵老槐树下，李宁然凝视着树上的繁花，良久之后，自嘲地说着，"师兄，或许你也猜到了，我是北离人吧。北离，大楚，呵呵……"
　　唐琉璃默然不语，两天了，眼前这个少年就这么凝视着这棵老槐树两天了。唐琉璃不是傻子，纸钱，香烛，他不敢去打扰李宁然所以唯有沉默。
　　李宁然也没有要唐琉璃回答的意思，只是忽然盘坐了下去，靠着老槐树，声音有些沙哑，"师……兄，陪我说会话吧……"
　　"嗯……"
　　十年之前，白石溪旁。
　　一个四岁的男孩儿魔怔一般地待坐着，眼中不断有泪水滑落。在男孩儿面前还有一个女子，一个看上去婉约大方的女子，很美，可惜的是女子已然死去多时。
　　"宁……然，咳……，你记住，以后的路你只能一个人走下去了，娘亲要去很远的地方，你以后要勇敢一些，记住了吗？"
　　"宁然，是娘亲对不起你，对不起……"
　　"小……然，娘要走了，娘好想继续在你身边，给你讲故事，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娘……真的好舍不得，但是，咳……"
　　"小……然，勇……敢一点……"
　　在瑟瑟秋风中，在槐花飘落之时，那个女人还是走了，哪怕再舍不得，可惜的是也止步于此了……
　　小宁然号啕大哭，他不懂什么是去远方，还不懂什么是死亡，他只是很害怕，很伤心。因为他娘亲好像睡着了，任凭他怎么呼喊也不会回答了，再也不会了……
　　男孩儿哭了好久，鼻涕混着眼泪流下，双手抱住女人，嘴里撕心裂肺地喊着，然而无济于事。
　　男孩儿哭累了，就伏在女人身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的娘亲对着他笑着，和从前一样，他娘亲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了好多好多话。
　　梦里他的娘亲变成了天使，他只是紧紧抱住她，哭着喊道，"娘亲，不要离开宁然好不好，宁然好怕……"
　　那个女人替他擦去了眼泪，双手轻抚着他的脸庞，柔声说道，"咱们的小宁然长大了，以后可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可不能再哭鼻子了，会让其他人笑话的……"
　　后来男孩儿怀中的那个女人慢慢消逝，任凭男孩儿疯狂寻找。伏在女人身上的男孩儿眼角泪水滑落，身体抽搐。
　　当男孩儿再次醒来时，夜早已黑了，月光冲破云层，流泻在此间。男孩儿呆呆地望着女人的尸体，只是不再哭喊了。
　　后来云层还是笼罩了月光男孩儿看不清了女人的脸，越是看不清，男孩儿眼睛睁得越大，或许是做最后的挣扎。
　　晨曦刺破黑夜的时候，男孩儿瞳孔收缩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或是接受了，或是压抑了下去，藏在心里更深处了，但是男孩儿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嘴里喃喃，"娘亲，我是男子汉……"
　　男孩儿看向身后那个躲在黑暗之中的男子，干裂的嘴角抽搐蠕动，"叔……叔，求您帮我将娘亲安葬吧，求求您了……"
　　男孩儿就这么跪在那个一身黑衣，只留了一双眸子在外的男子面前。
　　黑衣男子没有扶起男孩儿，但是他还是将女人安葬了。他本不想管这等闲事，但是看着男孩儿眼中那种伤痕他一时心头微动。
　　女人葬在了槐花树下，连个墓碑也没有，唯有年年岁岁的槐花相伴。
　　男子带走了男孩儿，那时，男孩儿四岁。
　　一夜之间，便是大人了。
　　来不及挥手，也来不及送别，"以后可是男子汉了，不能哭会让人笑话的……"
　　……
　　李宁然痛苦地说着，眼角湿润，面上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蜷缩着，靠着老槐树，宛如那是他最后的依靠。
　　很久以后，李宁然才从悲伤之中缓过来，对唐琉璃说道，"到是让师兄见笑了。"
　　"怎么会，只是臭小子，你可是男子汉了，可不能……"唐琉璃虽是如此说道，心里却不是滋味。
　　李宁然跪在地上，点燃了香烛，烧着纸钱，嘴里碎碎念，"娘亲，我来看你了这些年，孩儿也去了好多地方，看见了好多事物，也遇到了那个男人！"
　　"娘亲，我不会原谅他的！"李宁然咬牙切齿，眼中神色复杂。
　　恨？
　　还是自己也分不清？
　　说着说着到是自己悲凉笑了笑，"娘亲，久别重逢，本不该说这些不开心的，说了那么多，其实最想说一句，娘亲，我想你了……"
　　李宁然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有他和老槐树可以听见了……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