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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姚家角 / 第十四节

第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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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发生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申江市。几乎一夜之间法租界和其它租界一样就被日本人占领了。警车呼啸,风声鹤唳。坐落在捷菲路90弄口的鲍公馆却依旧显得十分平静。男主人鲍彦实照例每天上午十时许西装革履地步出法式洋楼的官邸,坐上前来接他的别克轿车,向东驶去。晚上几乎都要到午夜时分,才能在这条幽静的马路上闻见辚辚铃铛声,一辆在路灯下泛着光泽的黄包车不疾不徐而来,在公馆拉毛围墙外的边门口停下,中年车夫返身小心翼翼将鲍先生扶下车。鲍先生轻轻道声谢。待先生进得刷着黑漆的边门后,车夫才拉起车拐进90弄内,铃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这位叫魏守田的车夫劳累了一天,刚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忽听得屋外一阵叩门声。他披衣开门,只见平时山清水秀的鲍先生一身车夫打扮,二话没说便闪进门里,跟着进来的是鲍太太,也是一身帮佣装束,怀里抱着与自家老二一般大的一岁不到的男婴。鲍先生先是警觉地打量了一下屋内,没见外人,他才双手握住对方的手,说,魏师傅,我遭难了,孩子暂且寄放你处,两天后有人来接走。暗号是:你问“今天礼拜几”,来人答“礼拜八”。你就交给他。还没等魏守田回话,一旁的妻子就伸手从瑟瑟发抖的鲍太太手里接过还在酣睡的孩子,说道,鲍先生平时那么照顾我们,这事你们就放心吧!鲍先生夫妇俩再次道谢,留下一个包裹,便匆匆离去。
  就在子夜时分,突然警笛四起,鲍公馆被日本宪兵团团围住。洋楼内依旧灯火通明,却已人去楼空。
  两天后的晚上,也是风雨交加,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上门来。魏守田问道,今天礼拜几。那人嘴唇蠕动了一下,伸出右手,做了个八字。今天礼拜几?魏守田微皱眉头又问。那人用北方口音说道,星期八。他重新打量了一下来人,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等一下。随后来到里屋。妻子满脸惊恐地望着他。自从外面转角处的洋楼出事后,她就一直惶恐不安。人来了。他低声跟她说,让她将那孩子连同那只包裹一起带出里屋。妻子瞪大眼睛,拼命摇头。星期八,不是礼拜八。不对,不对!妻子压低声音说,双手紧紧抱住胳膊,仿佛这样子,那孩子就不会被人抱走似的。他又折回到外间,对来人说,你来做什么?来人错愕地望着他。你是魏守田吗?你知道我来干哈的。他一把把对方推出了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那人又扣了一阵门,无奈地走了。
  第二天已经很晚了,魏守田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刚一踏进家门,就发现家里出了大事,自己的二儿子被妻子送走了!家里生有两个儿子,老大三岁,是个驼背畸形儿,老二一岁,很健康。他中年得子,虽然一个是残疾,但俩孩子他都疼爱得很。妻子体弱多病,怕是不敢再生了,所以他把家里续香火的希望暗暗寄托在了小儿子身上。今天下午妻子的一个远房表亲突然急匆匆来到他们家,此人在汪伪的一个机构谋生,两家平时几乎从不来往。这位不速之客告诉妻子,他刚得到消息,日本人已经获悉他家里藏匿着抗日分子鲍彦实的骨肉,就要赶过来搜捕了。鲍彦实名为环亚银行的副总裁,实际上一直在秘密从事抗日活动。如果一旦被他们查实,那一家人必定会被满门抄斩。他来就是要把这孩子带走,然后假冒从别处找到的,给日本人交差。情急之中,妻子只能把孩子交给了表亲。来人没走多久,日本宪兵就来了。在保长、甲长的确认下,证明了他家的清白,就这样躲过了一劫。不料,被送走的孩子,竟会是自己的骨肉!三天后汪伪报纸刊登一则消息:银行家鲍彦实携巨款弃家而逃,致使唯一骨肉饿毙家中。他家老二惨死的照片触目惊心。夫妇俩人都瘫倒了。
  一周后,夫妇俩还没有从锥心的悲痛中恢复过来,上次来过的那位北方人又叩开了他家的门。这回对上了暗号。北方人一把攥住他的手,激动地说,我们什么都知道了。谢谢你们!说着,从背着的包袱里掏出三根金条,塞进他手里。我们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魏守田进里屋硬生生从暗暗哀求不止的病妻手中抱过孩子。孩子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朝他咧嘴笑着。他又用另一只手打开了一只杂木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包裹里放着小孩替换的衣物和用手帕包好的两根小金条。他几步走出里屋,来到北方人面前,把孩子和包裹连同刚才接过来的那几根金条递给了对方,说道,从后门走吧,不要让人看见。北方人敏捷地取出一个小药瓶,打开瓶盖,让孩子嗅了嗅,孩子即刻便昏睡了过去。放心,这药没毒。北方人一面解释,一面收拾妥当,迅速从后门消失了。
  不久,魏守田的妻子便疯了。
  一九九四年的初冬,在银川郊区的一间平房里,年逾九旬的老人郑奎海在临终之前向家人透露了儿子郑一的真实身世。他原来是解放前申江市环亚银行副总裁鲍彦实的儿子。郑奎海当时刚来当鲍彦实的助理,人老实又勤快,很快就得到老板的赏识和信任。那天他二度受命去接回鲍老板的骨肉后,却又突然找不见他们夫妇了。不久得知夫妇俩还是被日本人从他们的藏身处抓走杀害了,郑奎海就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老人拉着养子郑一和孙子郑信的手,说道:我们的老祖宗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你的命是人家用自家孩子的命换来的。可惜,那魏家到底住在什么地方,我一时记不住了,那时我才到申江市一个月不到,是拿着纸条让人力车拉过去的。那张纸条早不知被我丢哪里去了。只记得是在一栋洋楼旁的胡同深处,里面是一大片窝棚区。解放后,我也曾多方打听,可都没结果。如今,这是我唯一一件放不下的事。那个驼背孩子,现在算来也得有五十多岁了。你们可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说罢,老人眼角挂着浑浊的泪珠,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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