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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齐鲁英豪传 / 第十章 诀 别

第十章 诀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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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博阳城里,王府中,田横凭几临绢挥毫,白帛上显出一个斗大刚劲有力的“齐”字。其中“齐”字中间最后向下一竖,笔锋自上而下锐利峻拔,如一柄长剑凌空劈下,这一竖眼见得堪堪写完,却不料手中毛笔因用力过度嘎然而断,未能完全写就,田横长叹一声甩去断笔,司、傅二人闻声进屋。
  司杰看看桌上的字:“大王,俺再给你拿支笔来。”田横摇头:“不用了。”
  傅义上前欲收去残字,田横摆摆手:“不要动它,你们先出去吧。”二人退出,屋内,田横姿势不变,望着未竟的“齐”字出神。
  一侍女进来:“禀大王,夫人有请。”
  田横抬头冷冷地:“有什么事吗?”
  侍女战兢兢地:“不知,夫人只是说,有要事与大王相商。”
  田横挥手:“好吧,你先退下,俺随后就到。”
  王府后院,姜氏屋中,红烛高照,香气四溢,案几之上热气腾腾地摆放着数味美食,一坛美酒。姜懿凤冠霞帔端坐在案几之后,微合二目静静地聆听屋外的声音,等候田横的到来。
  一阵熟悉沉稳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地从屋外传来,姜氏睁开双眼,望向门口,只见田横身披斗篷从门口迈进。姜懿急忙站起,迎上前去,给田横解下身上的斗篷,微笑道:“大王,你连日辛劳,妾今日特备些酒菜与大王解乏。”
  田横惊讶地望着屋内的一切,又看看眼前笑靥如花的姜懿,不解地问道:“夫人,你今日如何这般装扮?”
  姜懿指指案几:“大王且请宽坐,妾有件事要告知大王。”
  田横坐在案几之后,姜懿在旁打横跪跽。姜懿取过酒坛,拿起田横面前的酒爵,将酒坛开启,给田横酒爵中注满美酒,又给自己面前酒爵中注满。姜懿拿起酒爵对田横改口道:“夫君,你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田横一脸茫然地:“夫人,今天不是十月十日么,有何特别之处吗?”
  姜懿将田横面前的酒爵举起对田横说道:“夫君且先饮此爵,容为妻告诉夫君今夕为何夕?”
  田横接过酒爵,与姜懿手中酒爵相对示意后,二人将酒爵中酒一饮而尽。
  姜懿放下酒爵,又于盘中夹起一块羊肉递给田横:“夫君,这是此地也是我齐国最著名的博山羊,妾十五年前嫁入田家,第一餐就是做的这烹羊羔,夫君可吃一口,看看是否还是从前的味道?”
  田横接过羊肉,放入口中,果然鲜美,点头赞道:“唔,不错,夫人烹制的美味果然与众不同。”
  姜懿听到田横的夸奖,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旋而又收起笑容,对田横拜伏于地,行夫妻跪拜大礼。
  田横不解地:“夫人,你这是何意?”
  姜懿敛容起身:“夫君,你还记得,十五年前的今日,妾方十五岁之时,就是穿着这身衣冠,你用一乘车马,将妾迎娶进门,从此妾成了田氏夫人。岁月如流,转眼之间,你我夫妻结缡已整整一十五载了……
  田横闻言神色一凛,眉心黑痣微动,倒吸一口冷气说道:“夫人不提,俺倒是忘了今日是俺们大婚十五周年的日子。《诗》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自娶你入室之日,原打算与你夫唱妇随白头到老的。可惜十五年过去了,你身子进了俺田家之门,可心还留在姜家啊!”
  姜懿凄苦地一笑,从怀里拿出一片竹简递给田横,低头又改口道:“大王责怪的是,妾虽为田家之妇,然心仍在姜家,心心念念不敢忘了俺姜氏复齐的祖训,做了许多对不起田氏之事。时至今日,多说无益,妾今日特来向大王领罪。”
  田横冷冷地看着姜懿,接过竹简,只见竹简上刻着冷森森地八个齐篆:“姜氏复齐,至死方休。”
  田横凝视良久,将竹简夹在二指之间,“咔”的一声,竹简顿时断为两截。田横将竹简抛于地上,突然哈哈一笑:“好啊,没想到,齐国姜氏让位与田氏两百年,竟然复位之心不死。俺田氏真是小觑你们姜氏了。不错,当年俺田氏的确是从你姜氏手上得国,但我田氏与你姜氏世代联姻,田氏后人身上也流着你姜氏的血脉,可以说,田姜两家早已联为一体,田氏之齐其实也是你姜氏之齐,你们姜氏又何必耿耿于怀,非推翻田氏复辟上位不可呢。如今为谋复辟,引狼入室,颠覆俺齐国大好河山,难道你们真以为,韩信会把齐国让给你们姜氏吗?你二叔姜礼的人头,不还是悬挂在临淄国门之上吗?”
  姜懿听罢,泪流满面,低头哭泣道:“大王,妾如今方才知道为图姜氏复齐,已铸成噬脐莫悔之大错。如今眼见齐国危在旦夕,姓姜姓田已无关紧要,唯独保全俺齐国江山社稷才是最要紧的。”
  田横心头一热,点头道:“夫人,你这句话才是关键。齐国无论姓啥,只要是俺齐人当政就不会有亡国之耻,倾覆之痛。如今俺齐国已面临灭顶之灾,真要亡国,你我有何面目见姜田两家祖宗于九泉之下。”
  姜懿闻言痛不欲生,她擦干泪水,朝田横拜伏于地道:“夫君,是俺姜氏误了齐国,俺纵有万死也难偿罪孽……”
  姜懿猛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夫君,妾如今先行一步,齐国千年基业就拜托夫君周全了。”
  姜懿言罢,猛然将匕首刺入腹中,鲜血顿时涌出。田横抢上一步待要救时,已然不及。姜懿已倒在血泊之中,身下竹简也被鲜血染红。
  田横抱起姜懿身躯失声道:“夫人,你何苦如此,你我夫妻有何事不能互谅……”
  姜懿断断续续地:“夫君,十五年前的今夜,夫君也是这样揽妾于怀中,十五年后妾又能死在……夫君怀中,妾很是……欢喜,妾走后,夫君自己……要保……重啊”话语未毕,瞑目而逝。
  田横抱着姜懿渐渐僵硬的尸身,两行热泪从脸颊上缓缓流下。此时窗外一人早已泣不成声,掩面哭倒于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化名司杰的姜氏之妹姜平。她已经在窗外偷窥多时,几次三番想进去救姐姐,但想到姐姐前日的嘱咐,终于还是不敢动作。现看到姐姐死在眼前,不禁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田横望着姜懿的遗体,突然发现,妻子虽死,但嘴角犹含一丝微笑。可见她临终之时,未见自己将其逐出田氏家门,心中还存一点欣慰。田横伸手给姜氏整理一下衣冠发饰,在他心里,他其实很敬重这位结发之妻。这位妻子出身名门望族,知书达理,下得厨房,上得厅堂,确实有齐姜大家闺秀之王室风范。平日饮食起居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夫妻之间琴瑟相谐,从未红过脸,只是为家国之争,妻子背着自己做出叛逆之事。其实自从临淄姜氏二叔姜礼被杀之后,一直盘桓在田横心中的齐国内奸之谜顿时解开。田横已经明白这事与妻子姜懿决脱不了干系。因为姜礼乃齐国中姜氏族中辈分最高者,平日就与妻子往来密切。田横所不清楚的是妻子究竟陷入其中有多深。今晚见妻子拿出齐姜氏祖传竹简遗训,方才明了妻子其实也是齐姜氏家族中复辟的主要人物。想明白此节,田横对妻子反倒没有一丝怨恨,相反倒生出几分悲悯。
  田横抱着妻子姜懿渐渐冷却的遗体,从其身下捡起那两截染有姜懿血迹的竹简,那竹简上八个带血的姜族遗训“姜氏复齐,至死方休。”再次刺入眼中。田横望着这几个字,轻轻地对怀中的姜懿说道:“夫人,如今你已经兑现祖训,可以长眠于地下了。”
  田横说完,从姜懿身上撕下块布帛将竹简包好,放入自己怀中。这是妻子临终遗物,他要留下做个纪念。
  博阳,春秋战国时称博邑,秦时改称博阳(今为山东泰安)。是齐国中部泰山以南历史最悠久的古城。该城背依泰山余脉,面临鲁中平原,易攻难守。平原上,旌旗招展,战马嘶鸣。韩信最得力的部将昌文侯灌婴正奉命率十万人马前来博阳征伐田横。这是平齐的最后一战,此战若胜,立国千年的东方大国——姜田氏齐国,将从历史的画卷中被彻底抹去。灌婴知道这一点,同样,拒守博阳的田横也知道这一点。双方势在必得,不容有失,一场血战即将爆发。
  博阳城中田横帅府,田横在议事大厅上与众门客商议军情。
  田横:“诸君,那韩信派昌文侯灌婴率10万人马前来攻打博阳,前锋已离城不足30里安营扎寨了,眼下咱们齐国就剩这座博阳了,城中仅五六万人马,外无救兵,内无粮草,这仗如何打,不知诸君有何高见?”
  座上诸人低头寻思,一时无语。
  傅义从座中站起:“大王,汉军来了,俺们跟他拼了就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还怕什么?”
  说到此处,有人来报:“汉军使者求见。”
  田横双眉一挑:“唤他进来。”
  汉使大摇大摆来。众人见此皆怒。
  汉使递上鱼木书简:“小使奉昌文侯之命,特来下书,敢请齐王亲启。”
  田横由汉使手中接过书简,放在手中略一端详,右手拇、食二指微微用力,噼啪一声,书简外鱼木封套上捆扎的牛筋已断,汉使见状,脸上微微变色,倨傲之气为之一敛。
  田横从封套中取出竹简,上刻16个字:“是战是降,任君自择,王寇之途,三思而决。”
  田横看罢,微微冷笑:“昌文侯之意俺已知道,俺也不写回书……”
  田横回身从身后侍卫腰中取出一柄长剑,汉使大惊,连连后退。
  田横将长剑平置于左手掌上,右手自上而下拍击长剑腰身,长剑断为两截。
  田横将断剑抛向汉使:“你可将此带与昌文侯,他就知俺的意思。”
  汉使由地上拾起断剑,抱头鼠窜而去,众人无不鼓掌大笑。
  田横向众人摆摆手:“诸君,汉使好退,昌文侯的10万雄兵却不好退,俺们还是商量退兵之事吧。方才傅将军硬拼之策,俺不赞成,俺齐国就剩这点本钱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硬拼。还是另想办法好。”
  众人俯首沉思,突然座中一老者站起:“大王,俺有一策,未知如何?”
  田横见是门客中计叟,忙点头:“计先生有何良策,尽管说出不妨。”
  计叟抚髯说道:“大王,俺们如今外无救兵,内无粮草,汉军又恃众来犯,为今之计不可久持不决,只有速战速决击溃当前汉军,才有可能振奋齐国民心士气,保全齐国。”
  田横点头:“先生说有有理,只是如何才能做到速战速决,一击而胜呢?”
  计叟不慌不忙搬指说道:“眼下汉军有10万之众,俺们只不到6万人,以寡击众须用奇兵。”
  田横一振:“何为奇兵?”
  计叟:“大王请附耳。”
  田横附耳良久。
  田横听罢计叟之言笑道:“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先生这条计策果然是好,只是……”
  田横脸色渐渐凝重:“汉军之精锐在于他的重装骑兵,人马皆披铁甲,一旦发起冲锋,势若奔雷,平原之上无险可守,咱左右两翼压力太大,恐怕不易抵挡,一定要交给得力的将士才成。”
  田横望向众人。
  司杰从人群中站起:“大王,请将左翼交给俺。”
  田横眼睛一亮:“好,司将军,俺给你一万人马,你给俺在左翼顶住两个时辰可中?”
  司杰胸脯一挺:“大王放心,俺一定给你顶上两个时辰。”
  话音未落,傅义从人群中跳起大喝道:“司兄弟能在左翼顶两个时辰,你给俺5000人马,俺傅义就在右翼给大王顶上三个时辰,要少半刻,大王你砍俺的脑袋。”
  田横以手击案:“好,傅将军,就等你这几句话,俺也给你一万人马,你在右翼给俺也守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以内,俺亲率中军击溃昌文侯。只是两个时辰中,你等要在无险可守的平坦之处,顶住汉军大队骑兵的冲击,有把握吗?要知道,灌婴的骑兵在汉军中最是骁勇善战,千万不可轻敌。”
  人群中又站起一人:“大王勿忧,俺有一计,可助司、傅二将军顶住汉军重装骑兵冲击。”
  田横大喜:“智先生有何妙计,快快请讲。”
  智叟微微一笑:“大王也请附耳。”
  田横一怔,随即大笑附耳。
  智叟在田横耳边低语,田横连连点头。
  智叟说完退后一步:“大王,你看这条计策可中?”
  田横附掌大笑:“中、中、中,有两位先生的两条妙计,何惧汉军骑兵,我左右二翼可保无忧了。”
  
  汉军大营中:
  灌婴细看断剑,自言自语道:“宁折不弯,好,是一条汉子,我倒愿在沙场上会会这位田横,看他究竞是何许人物?”
  夜,田横屋内,田横问卜于门下善筮者许负,许负燃龟甲于火,龟甲渐渐烤裂,现出各式裂纹,许负视之良久沉吟不语,田横问道:“先生,明日一战卦象之凶吉如何?”
  许负缓缓点首,指着龟背之裂纹道:“大王,卦象上说‘至申无咎,过申灾也’,意思是明日申时之前战事都无大碍,但一过申时,战事若不结束,就出现灾难,所以卦路前直后屈,明日一战,利在速战速决,否则将有大凶险,此卦乃凶卦,大王可要小心了。”
  田横点头:“多谢先生指教,田横获益匪浅,夜已深了,明日还要厮杀,先生请休息吧。”
  许负起立行礼,退出屋外。田横站在屋内望着前日未写完却挂在墙上的“齐”字,沉默不语。
  
  屋外。月色如霜,
  田横缓缓拔剑出鞘,用食、中二指轻抚长剑,长剑在月光中泛出一泓秋水。田横舞剑,剑如矫龙般在月色中上下翻飞,剑势雄浑刚劲,那剑使到极处,田横一声大喝:“疾!”剑气凌空,只听“扑”地一声,半空中落下一只夜枭,在地上抽搐不已。田横见状住手。
  “好凌厉的剑气。”一声赞叹中,院中树木阴影中走出司、傅、计、智等人,傅义望着地上的夜枭惊叫道:“大王,你又创了一套剑法?这么厉害,空中飞过的夜猫子都被您的剑气伤了。“田横微笑不语。
  司杰:“俺看大王剑势好像是用剑写一个‘齐’字。
  计叟:“不错,可惜这‘齐’字剑法未能使全,却在最后一招上被这只扁毛畜生败了剑意。”
  田横摇头:“确实如此,当下我们齐国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前途未卜,故而这套剑法未能使全。”
  智叟:“俺看大王这套剑法杀气森然,明日大约是一场血战了,只是不知卦象如何?”
  田横:“不瞒诸位,是一凶卦,俺田横明日和诸君奋力一搏,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夜深了,诸君且去安息吧。”
  众人行礼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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