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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风吹稻花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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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公阿婆,快快插禾”。
  在皖西乡村,又被叫做“广东好过,广东好过”。
  每年春天,每当布谷鸟的叫声遍地响起的时候,农民伯伯浸泡稻种春耕播种的季节就回来了。
  而在红石湾这样的产茶山区,如果不是春雨绵绵,也就到了一年一度的采茶时节。
  孙师傅的退休,对于王世川来说是个巨大损失。
  卫兰又不肯丢下茶园里的牲口重操旧业,帮他进城卖茶。所以茶厂和县城的茶货店,他已经很难两头兼顾了。只能痛下决心,回到晏冲老家,请了老表家的两位表侄女代为看店。
  东家不在店里,为了提高两位新伙计的工作积极性和主动性,她俩的薪酬采取卖货提成的方式进行结算。
  多卖多得、少卖少得、没有营业额就没有报酬。
  王世川把联产承包制的那套办法,移植到自己的门店管理上来了。
  红石湾瓜片绿茶去年的经营模式,是统一品牌包装,分散采摘、分散炒制、分散销售。
  这有点像营销学上所说的OEM(代工)模式,也像孙师傅当初预测的那样,使用“红石湾”牌注册商标的大小茶坊,如今都成红石湾茶厂的分车间了。
  王世川作为商标品牌的拥有人,虽然可以坐着收钱,但也出现了不少问题。
  很多熟客反馈过来的意见是,如今市面上的红石湾绿茶,同样的商标、包装、价格,口感和品相都不一样了。
  他们感觉受到了欺骗,红石湾茶厂在挂羊头卖狗肉,以次充好坑蒙客户。
  虽然只是零星的个案,对于绝大多数外行的茶客来说,也根本就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但是王世川已经知道其中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不同的炒茶师傅,手法和火候的掌握总有区别,炒出绿茶的品味自然也就不同。就像一盘红烧肉,不同的大厨会烹饪出不同的味道,二者是一样的道理。
  这种情况如果不加以重视,将来万一在市面上流传开,砸掉的不仅是自家的招牌,整个红石湾茶区都会受到连累。
  尤其是三里街的茶货店开张之后,假如一个店里相同售价的绿茶,泡出来两种味道,那可就闹笑话了。
  王世川和田科长商量,他也觉得坐收品牌红利的老路子不能再走下去了。绿茶市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自家的招牌自己不去维护,最终会使原本的高端绿茶变成大路货。
  于是在新茶季到来之前的半个月里,王世川挨户走访了红石湾、柳冲大队的各家茶农,告知人们从今年开始不再收取商标使用费了。凡是需要红石湾茶厂帮助销售的茶农,从今往后必须要做到统一炒制、统一储存、统一包装、统一销售。
  这也是红石湾绿茶产业,前些年刚起步时的老路子。
  王世川没有收回“红石湾”这个绿茶商标的使用权,他知道这样做除了得罪人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也有个条件,所有本地茶农今后自产自销各家绿茶的时候,包装袋上生产厂家的名称,不能再使用“红石湾茶厂”。
  老乡们欣然同意,免费共享“红石湾”这个绿茶品牌,每年能省去一笔不小的开销,已经很不错了。至于生产厂家,没有几个买茶人会在意这个信息。柳冲、张冲、谢湾茶厂之类,还不是随便写嘛。
  那个时候的王世川,还没有多少商标和知识产权的保护意识,更没有垄断本土绿茶市场这样的野心。
  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还是小富即安的农民思维。
  这几年来干出的这些个大事,很多时候都是外部环境胁迫的结果。
  所以只要自家茶厂生产的绿茶品质能够统一,县城茶货店的声誉能有保证,别家茶厂的质量问题不会算在他的头上,就已足矣。
  不过这样一来,王世川和他的茶货店,从此以后只会销售自家茶厂生产的绿茶了。
  他的这种思路,其实就是后来所说的全产业链的经营模式。
  茶叶合作社(茶园基地)+制茶工厂+茶货店,从原材料的供给端到最终的销售端,完全做到了自给自足。
  这样经营的好处很多,保证货源供给、降低原料成本、防止技术泄密、保障产品质量等等。当然对于王世川这位农民商人来说,这些都不是预先谋划出来的,他那时候根本还没有资本运作和产业链的概念
  他的行为其实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红石湾大队开茶厂的多了,收不到茶草无米下锅,才被迫投资茶园,组织茶叶合作社解决茶草不足问题。随着绿茶市场竞争日趋激烈,茶叶批发生意的利水越来越薄了,才想起开间茶叶店自家销售。
  所有的决策在当时看来都是一种被迫行为,但是偶然中又有必然性。在被时代推着走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之间就把这好事办成了。
  四月的红石湾,再次热闹了起来。
  一批批采茶工,或者搭乘四轮拖拉机、或者结伴步行,从山外纷至沓来,沿途寻找需要雇工的主家。
  红石湾茶厂的采茶工,还是去年的那批人,清明刚过就来王世川家住下了。
  他家的伙食好,工钱按日结算,关键是每晚还有电视看。
  所以每年这个季节,各地的采茶工都挤破头想来红石湾茶厂揽活。第一年的茶季刚刚结束,就把第二年的工作预定了下来。
  合作社那边的各家茶草陆续运来,红石湾茶厂如今已经用机器杀青了。
  十几位炒茶师傅抬着烘篓,轮番给杀青过后的毛茶拉火。
  他们的步履轻盈带着节奏,好像古风的舞者,正在表演着一种古老的乡土祭祀。
  炒好的熟茶趁热装桶进行二次发酵,锡皮封口的茶桶每天都在增加,渐渐堆满了仓库的每一个角落。
  老车支书和孙师傅也过来了,此时正在场院的老茶树下品着新茶畅谈前事。
  卫兰领着三个妇女在厨房里忙活,采茶工、茶厂工人一共几十号人的一日三餐,全指靠她们了。
  王世川如今替代了孙师傅的位置,通盘把控炒茶工序每一个环节的质量关。
  一年的生计就在这十几天了,他一天到晚忙的陀螺一样,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当做几个人使唤。
  老板做到这个份上,事事冲锋在前,真是太辛苦了,用现代管理思维来看也是低效率的。
  但绿茶这个行当不比其他的制造业,天生不具备规模化流水线生产、职业经理人打理的企业潜质。
  遵循古法、作坊经营、匠心炒制,直到今天,仍然是高端绿茶生产的不二模式。
  所以若干年后,深谙绿茶之道的王世川,主动把他的茶叶版图进一步收缩,只剩下野茶园这一块茶叶基地了,专门经营定制绿茶。
  这个时候,炒茶卖茶已经不再仅仅为了赚钱生计了,王世川也彻底静下了心来。
  雾霭朦胧的清明时节,支起一盆炭火,为慕名前来的茶友,亲手炒制三两斤野茶。
  现沏的青茗如同暖玉一般沁人心脾,茶水中的叶片慢慢舒展,宛如遗世独立的仙子,游弋在群山之间,等待着有缘人。
  客人端起茶盏品了几口,一片真诚的赞誉声中,把一沓厚厚的钞票交到了王世川手里。
  这样的交易不再是单纯的买卖,更像是一种关于春天的约定。
  一年一次踏春而来,相约在这片山水之间。
  五月上旬,随着第一批新茶上柜销售,王世川总算清闲了下来。
  星期天的时候,毛丫头和英子过来,告诉王世川,她的爸爸从深圳回来了。
  农村这几天正是栽秧季,他可能要在家里呆上一段日子。
  老哥俩有一年多时间没见面了,王世川赶紧去街上买了几斤猪肉、称了五斤烧酒,就直奔油坊生产队的老家来了。
  五月的田野上阡陌纵横,波光粼粼的水田如同一条条灰白色的缎带,交织在丘陵河网之间。
  大哥王世春家今天正在插秧,一个庄子的邻居全过来帮忙了,看见王世川这个老伙计,众人都开心的直起腰来和他打起了招呼。
  “世川回来啦!卫兰呢?怎没跟着一道?”
  “王老板!农村活不会干了吧?快下来栽一行!”
  “还是做城市人快活!世川,你和五年前相比,至少年轻了十岁!”
  王世川近乡情怯,怎敢在父老兄弟面前装大,忙不迭的脱去皮鞋袜子,卷起裤腿就来到了水田中间。给男人们双手递烟,和老嫂子们开心的玩笑着。
  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外边跑生意,栽秧割稻、耕地打耙这些老业务,早已植入到骨血里去了,无论过去多长时间,再次上手也是如在昨天一般。
  王世川不再客套,抄起一捆秧苗就在前面领头栽插了起来,很快就和大伙甩开了半块田的距离。
  来到水田的尽头,王世川开心的坐在田埂边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深沉厚重的土地啊,不管离开多长时间,当再次投入她的怀抱,仍然是那么的亲切。
  一排漫长的禾苗插完,双脚浸在温热浑浊的田水里,脚底的沤泥冒着气泡,后腰疼得针刺一般,头顶着火热的烈日,心里祈祷到漫长的白天早点结束。
  老一辈农人的辛苦,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后续的插秧人陆续到了田边,四五个大嫂有意要捉弄王世川,等他起身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在大伙开怀的哄笑声里,一团黑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那的确良衬衫的领口上。
  王世川有心让乡党们开心,干脆笑眯眯的举起双手站在水田里,任由嫂嫂们在他的身上涂抹黑泥。直到把白色的的确良变成了黑确良,满头满脸都是泥水,完全泯然于众人了,这些大嫂才算尽兴。
  就在这一刻,王世川忽然间心潮澎湃,很多往事电影画面一般从眼前闪过。
  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去生产队上工,那是苦涩的少年。
  扛着几百斤的木材,趁着月色连夜出山,那是年轻的丈夫。
  在黑暗的夜空下无助恸哭,那是悲情的兄长。
  挑着父亲的行囊,眺望夕阳下的远山,那是孝敬的人子。
  拖着木板车,在漫长的国道上疲劳奔命,那是勤劳的父亲。
  如今站在城市的街头,这片熟悉的乡土,正在慢慢的远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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