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药铺

　　王生异常坚定地打算盘下这个药铺。这个世界的医学目前似乎还停留在经验性治疗，甚至尚未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这也就意味着经验和传承极其重要，同时，比起那些新奇的医术，人们也普遍更加相信有一定历史的医术。矛盾的是，医术这种东西时代局限性很高，因此人们的这种惯性思维也决定着医术发展之路格外崎岖。
　　在看到这家药铺转让之前，王生也想过靠那本笔记开一家诊所，然而在他主动向一个咯血大爷提供治疗药方后被拒绝，他才意识到压根没有办法让别人信任自己。直到刚刚，王生才想到一个好的办法，那就是打着一个老字号的名义来循序渐进地推广自己的医疗。
　　这老大爷看起来温柔和善，与这岁月静好相得益彰，攀谈下来才知这就是个财迷，张口就要两千铜板，要知道在这个国家，对于普通人来说两千铜板可是天文数字，怕是要达官显贵才能一次性拿的出。好在王生来自现代，还是深知不少套路的，和这老大爷签了个协议，总计支付三千铜板，每个月底付一百铜板，三十个月付清全款，付完全款后再行地契转交，若是哪个月拖欠，老大爷可以将药铺收回。
　　老大爷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这两千铜板本来也就是自己随便一说，心里预期也就一千出头，谁知来了个傻子，不仅不还价，还自己往上涨了一千，虽然要三年才能结清，但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要是拖欠一次，铺子又重新回到手里。
　　王生心中也算计的清楚，若是前两个月开诊所赚不到钱，也只当是赔了一百铜板，还落得两个月的住所，不算太亏，若是不尝试，只怕是很难找到糊口的方式了。
　　双方交易地爽快，老大爷一开心，还将自己多年总结的药方书册送给了王生，只道自己的儿子在邻县当了大官，不愿再看自己守着这么一个破药铺，接他去身边享福。虽然满是欣慰，但频频叹气，毕竟要放弃自己坚守了大半辈子的事业是要下很大的决心的。
　　王生接手过，将店铺转让的木板收进门店，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这药铺内的装潢。
　　一进门便是一道柜台，柜台后一横排立柜用于储存药物，这个和王生想象中的倒是一致。立柜东侧有一个楼梯，上楼有三间房屋，老大爷也是近期才有搬离的打算，遂遣散了几个伙计，几个屋子都是空荡荡的。立柜最北侧有一道小门，进去是个后院，有一个厨房，还有一个堆放杂物的仓库。这时，唐唐再也忍不住了：“生哥你真是个憨憨啊，为啥要多给那个死老头一千铜板，还有咱要是一个月赚不到一百铜板可咋整！”
　　鉴于驿城并不像偏僻的村庄，其中鱼龙混杂，王生便格外叮嘱唐唐在有外人的时候不能说话，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因此到了私人场所，唐唐便开始报复式絮叨，好家伙，这才几分钟，那老头在唐唐的嘴里已经成了这个世上最奸诈之人了。王生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我看中的是他这块招牌。正好他要去外地，我便自称是他的亲戚也不会有人起疑，只有这样才会有人来买药，有人来买药，我才好为人诊病，树立起口碑来，以后自然不愁在驿城立足。”唐唐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还在数落着那个老大爷，王生无奈一笑，便拿着刚刚收获的药方书册去正厅里研究了起来。
　　好巧不巧，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吼声：“老板！给我抓点药！”王生回过头去，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汉子挺着个大肚子正步迎面走来，面容暗沉，眼皮下垂，几分萎靡不振的模样，一手拎着皮革酒袋，一手捏着数枚铜板，眼神左顾右盼，最终才定在王生的身上：“小伙计，你怎的这么面生，你们老板呢？”
　　王生万万没想到这第一单生意来的如此之快，台词还没组织好，慌张答道：“啊，我，我是新来的，哦不，我是老掌柜亲戚，他近期都不在，我来打理店铺。”
　　汉子倒也不在意，走到柜台跟前，将手中几枚铜板排在桌上：“这万老头搞什么鬼，算了，给我抓点药。”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递给王生。
　　王生接过药单，瞧着这药颇有点眼熟，遂又将书册翻开，果然数分钟前才翻阅过，一边抓药称量一边询问：“阁下可是肝病？不知病了多久了，在哪求的药方？”
　　汉子也不隐瞒，叹息道：“也只这区区半年而已，越发腹胀，去寻了三七阁的东方先生求药，他只是说我这个是肝出了问题，需要多吃一点保肝的药物，还让我戒酒。这药都吃了好几副了，症状不见好转，最近甚至开始吐血了，又去寻他，他只道让我继续按之前的药方吃药。”
　　王生眉头紧蹙，心中暗暗思忖了起来。汉子捂头痛苦道：“只怕是我大限已至，东方先生才会这样敷衍我，要不是我老娘硬是要我继续吃药，我便直接卧床等死了！”
　　王生立刻安慰道：“阁下年纪尚轻，哪会这么快就离世。我有听闻，那些真的得了不治之症的人，若是一直积极乐观，仍还有寿终正寝者，反观那些得了小病就呼天抢地的人，最终抑郁而亡的也不在少数。有时候在人的信念面前，疾病是不堪一击的。”
　　汉子被王生的安慰所感染，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小兄弟所言极是，是我太过悲戚了，希望老天爷能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定然好好珍惜，多陪伴家人。”
　　王生打包好药材，思考了片刻，问道：“先生半年以前或者更早的时候是否有去过外地？”
　　汉子为王生话题突然的转变而感到惊奇，但还是照实回答：“老实说，我每年下半年都会跑一趟南方做生意，不是我吹，这驿城贵族们吃的海鲜都是我的车队从南方运回的，今年因为这个病，生意交给了别人，哎，以后怕是再也去不了南方了。”
　　王生继续道：“先生，不知我是否可以为您检查一下身体呢？我先前跟着师父学过一点医术，也许能为您分忧。”
　　汉子对王生印象很好，便配合着王生进行相关的检查。王生先是让他平躺在长椅上，对其膨隆的腹部进行视诊、触诊以及叩诊，然后端详了他的双手，最后嘱其脱去上衣，检查了一下头面部以及上半身的皮肤。检查完毕，王生开始查阅书册，随即又打包了几样药材给汉子：“先前那些药阁下且继续吃着，这里我再加一副，您若是信得过我，可以一同服用。”
　　汉子惊讶：“你是知道我到底是啥毛病了？”
　　王生不置可否：“这药剂量我已经给您分好，每天三顿饭后服用，吃完后再来找我。”说完便收起铜板进了内屋。其实王生对于这个汉子的发病原因也不能完全确定，未知数太多，但现在的他只能去赌。
　　内屋里，唐唐色眯眯地盯着王生拿进来的几枚铜板：“王老板，要不要隔壁的包子铺走起？”
　　王生瞪了他一眼：“等赚够一百铜板再说，先去买点米吃粥！”
　　驿城分内城区和外城区，内城区主要是府衙、城主府和贵族府邸，还有一些商铺店面，对于外城的居民只有限定时间可以出入。外城比内城要大很多，分东南西北四个城区。虽然辰国赋税严重，但是驿城承献王恩泽，贵族市场流通的物品禁止官方垄断，给了平民百姓入内城区交易地机会，同时家中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口都能按月领到补贴，因此每家每户生活还不算困难。
　　王生所在的铺子地处西城区，治安尚可，虽然没有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程度，但偷盗抢劫这种事倒是不会发生。普通百姓之间关系也算融洽，虽然不免各种小的摩擦，但这也正显示出真实生活的气息。铺子一边是一家老字号的包子铺，每天早上挤满了人，这也直接导致了王生没有办法睡懒觉，另一边是一间裁缝铺，里面老裁缝的闺女每次见到王生都羞答答地跑回家去，这让王生很是尴尬，尴尬之余还有一丝窃喜。要知道，王生在原先的世界可是母胎单身，长相也就一般般，穿越到了这幅身躯，面容不说多么英俊潇洒，但吸引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唐唐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的是，他作为一个会讲人类语言的狐狸，其实还承担起了动物与人类交流的使命。对于和自己差不多的哺乳动物，他基本都能正常沟通，因此王生从他这里得知了很多邻里之间的八卦，毕竟没有人在自己的宠物面前还会有秘密。
　　在城西安稳下来之后，王生一度觉得在此了却余生也挺好的。自打接手药铺已经十日有余，药铺每日净赚约二十个铜板，也算是富足，一人一狐过上了每天都吃得上肉的日子。王生也已经完全知悉药铺的运转，除非是一些冷僻的草药，大多都可以从药农手中收购，冷僻的草药一般在深山之中，唐唐一手包办。每天王生在经营药铺的时候，唐唐就出去晃悠，附近房源十里的底盘，唐唐现在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对了，这个完全得益于他非凡的嗅觉和听力。不过这厮最爱的就是坊间八卦，王生每天听他乐此不疲的汇报，耳濡目染，也对各种八卦产生了一点兴趣。
　　然而好景不长，城北三七阁的东方裕找上了门，说是王生作为一个药铺非法行医。王生细问才知晓最初来店里的那个汉子方才去三七阁闹过，说东方裕乃庸医，治了大半年不及城西一个药铺伙计。东方裕便来找王生理论，看到王生的年轻模样，白发苍苍的东方裕气焰更盛，咄咄逼人。王生并不想惹出这般麻烦，但事实证明自己当初的猜测没有错，于是将自己的逻辑梳理给东方裕：这汉子虽然是肝病，对症治疗没有什么问题，但只有找到根源才能完全将他治好。最初王生和东方裕的判断一致，都觉得病因是过度喝酒导致的肝病，但鉴于检查身体未发现肝掌蜘蛛痣或胸部发育等迹象，并且去过南方可能接触过疫水，因此猜测有可能是血吸虫引起的肝病，遂给了治疗相关寄生虫的药方。
　　王生已经做好了和东方裕长时间辩论的准备，哪知这老头也不是寻常人，认真听了王生的描述后，提了几个问题，得到答案后扬长而去。王生以为他乃豁达之人，毕竟大家都是医生，也能相互理解，心中还略微有点愧疚在作出诊断假设的时候没有和他打个招呼。哪知隔日府衙送来一张传票，这丫直接把他状告县衙了！罪名还是无证行医？
　　本来以为自己又能见到白鹤了，上了堂才知道这白鹤不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审判的是他的一个下属储良。这储良也算个好官，判案基本公正，鉴于百姓对王生呼声较高（一半是王生的邻里，一半是先前治好的那个汉子请来的亲朋），最终判处王生一个月内考取辰国行医资格，否则就要进行罚款。
　　王生之前已经做好罚款的准备，大不了之后不行医只卖药，一听判决是个考试，心里乐开了花，这个他太拿手了，当年执业医师考试，六百分的卷子考了五百五，剩下的基本都是些争议题。他看着东方裕得意地样子，心想：你这考试再难还能难得到我？
　　殊不知，等待着他的，是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