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被搅乱的鼎丰行

　　不查则已，一查问题比郭灵君上报的更严重，郭灵君能看到的只有近一年的账册，往前数几年，年年账面都有几笔查不清的账，除了水产外，此外凡是不易保存，不易运输的货物，都各有部分损耗在账上，若是单店一年一年看，确实只有几千两银子，但是八家店加在一起，是一笔巨款，王征贪没有这么多年都不被人发掘，各家店的掌柜、买办也出了不少力。
　　此事引得上下震怒，鼎丰行是燕王私产，每年的营收主要用于军队补给，上下打点，动了鼎丰行，就等于动了燕王的钱袋子，别说是妻舅，就算是新舅也没得商量。
　　也就半个月的时间，鼎丰行内外换了个天，连最爱串门的团子最近都很少来，就算来，也不停留，放下东西便走，店里最后知后觉的洪伯都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以往采买补货的车队每半月来一次，送货的人，全是王征手下的，颐指气指，不知多跋扈，这一次换成了一队肃穆，冰冷的车队，虽然他们个个都是粗布麻衣，但洪伯却从他们身上感觉到刺骨的寒气，让人心生畏惧。
　　“阿君，你冷吗？”
　　“怎么了，洪伯？”郭灵君手里抱着一箱货，不解地看着洪伯。
　　“这一次送货的脚夫，让人好害怕啊。”说完洪伯又打了一个冷颤。
　　是吗？他们哪里是脚夫，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在他们身上，有战场的气味。郭灵君若有所思望着车队远去的背影。
　　他们是谁，先生是谁？郭灵君的心里生出疑问。
　　离这间鼎丰行不远，便是达官贵人居住的正阳街，沿主街往里走百十来步，有一座门禁森严的府邸，那是令众人仰望又恐惧的燕王府，府门常年关闭，门外守着四名将士，盔甲铮亮，面色肃穆，明明是必经之路，但人们通常都会选择绕行。
　　门内，也是一派武人作风，整个王府一片绿，一朵带颜色的花都没有，随便哪个院子，都空旷得像个操练场，燕王胞弟吴王苏肃便常常吐槽，“燕王府活脱脱一个军营。”但其实燕王府还住着正妃，侧妃。即使如此，还是改变不了燕王府肃穆的风格，就像苏狄本人一样。
　　燕王苏狄统帅北部军队，是一个治下十分严格的王爷，在他手下，若犯贪污、藏私，那是要杀头的罪过。
　　王征本是燕王侧妃如妃的哥哥，这些年一直帮着打理燕王在外的生意，自家亲戚，燕王自然十分信任，此次陈向广将账册将到他手中，苏狄真真是没有想到，贪没钱财的人，竟然是王征，震怒之下，连带王征，他将此次涉及到掌柜、柜台、买办全数拿下了，任凭如妃磕破了头，苏狄都未松口。
　　“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吗？”苏狄翻看陈向广交上来的名录。
　　陈向广恭敬作答：“是，王爷，已经处理好了。”
　　所谓“处理”，在燕王看来十分简单，便是这世人再也没有这些人，至于王征，虽未及性命，只怕一辈子都出不了监狱。
　　“你上次提到的郭灵君，查过了吗？来历干净吗？”苏狄敲了敲名册。
　　陈向广恭敬作答，“回王爷，他的父亲是郭怀，前户部尚书郭怀。”
　　苏狄一挑眉，“原来是他，郭家当年不是死绝了吗？”
　　“原本是全死了，但是郭灵君生母薛氏与宫里的李贵人交好，李贵人在皇上面前保了他们母子一命。”
　　“郭怀当年也是可惜了。不过郭灵君这小子不错，多用用。”苏狄记得郭怀这一号人物，他的税制改制虽然中途被偃旗息鼓，但苏狄是认同的，若是当年没有横生变故，应是不同的光景，对于郭怀，他颇有些心心相惜。
　　苏狄一句“多用用”开启了郭灵君的从商黄金时期，他打破了鼎丰行的上升记录，从南街鼎丰行的柜台升做掌柜，仅仅用了四个月的时间。
　　手中有了话事权，郭灵君便想做更多的事情，鼎丰行有规矩，除了大宗货物走铺里的货船，各店的掌柜若获总管事同意，可采买小批量的奇异货品，算是鼎丰行的小小特色。
　　郭灵君这一路途经浙江，发现沿海县市的海味干货品类极为丰富，但浙江与南京有京航大运河，走水路不过半个月，却未形成一条海货的通商渠道，南京城做海产干货的店铺却少之又少，零星的几家，质量参差不齐，若是由他能打通浙江到南京这条线，将浙江的海货引入南京，说不定是一个机会。
　　念头即起，郭灵君便着手开始谋划，他需得有全盘的计算，验证其计划的可能性，才能将他的想法上报给陈向广。
　　郭灵君借鼎丰行买办南下采货之机，摸清了浙江台州府、宁波府的主要海货供应商，又将台州到南京的水路路线反复核查数遍，一盘账算得清清白白，有了十足十的把握，才找到陈向广面前。
　　“先生，我计划在这间铺头新开了一条海产干货的采买线，目前南京城仅有两家在做海货生意，但质量不一，品种也仅有几类，像干鲍、干贝这一类高价货都找不到，我新开的这条线，计划打通浙江台州府、宁波府到南京的渠道，引进一些南京城没有的干货。”郭灵君将拟好的采购路线、码头等一应呈给陈向广过目。
　　“预备要采买的品类、海味店铺我都列在后面了，第一次海货专供南京几处知名酒肆，通过他们打开销路后，再扩大进货量。”
　　陈向广看了一眼郭灵君所拟的清单，海货品类、码头、对接县市，样样清清楚楚，基本上是陈向广点头，郭灵君马上就可马上开始。
　　陈向广满意点头，“你考虑得倒是十分详实，那下一批的采购，就依你所绘，先走一次看看。”
　　所请被批准，郭灵君自然十分高兴，他喜笑颜开，心中都忍不住磨拳擦掌，即刻就想大干一番。
　　陈向广看着郭灵君藏不住的喜悦，还是忍不住提点她，“阿君，你刚上任掌柜，其他几间店的掌柜都看在眼里，必然有不服之人，我可以点头让你新开线路，但要让那帮人服你，就需要你自己了。”
　　“我明白的，先生。”
　　郭灵君在鼎丰行的一切都太顺了，顺得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有这个本事吗，况且，鼎丰行分铺的掌柜们比郭灵君年岁大了好几轮，一个不过二十锒铛岁的小子，与他们平起平坐，自然不服气，且刚上位就想在铺头开新线路，太标新立异了，他这一举动激起更大的怨气。
　　脾气硬的掌柜，直接找到陈向广的住处，嚷着要见他，让他好好公断一次，陈向广既已说过不插手，便将全部心力放在朝上，对掌柜们闭门不见，只让团子回复一个：“先生近日繁忙，不在府中。”找不到告状之门，其他掌柜们开始从各个地方明里暗里给郭灵君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