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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然慢慢地回转过脑袋，只见那张详细刻画十三州地理舆图正在空中缓缓下降，在滔滔河面上溅起一片水花后，便彻底没了踪影。
这一切发生的是那么出人意料，燕然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几经变换，从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安心，再到如今的目怔口呆。
燕然不知所措地抽了抽鼻子，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声音在这洛河两边的悬崖峭壁上来回震荡，不似壮士阵前擂鼓那般气势万钧，反倒是掺杂着孀居怨妇般的幽怨，这凄惨喊叫惊动了断崖之上蹲坐着的猿猴，猿猴也是一声凄清长啸报以回应，两种声音就这么不分彼此地交错在一起，显得此时的燕然更加无助，更加悲戚。
许久之后，一切叫喊声才被这滚滚江水掩盖。
燕然不见黄河不落泪，哪怕知道已经于事无补，可还是怀揣有那最后一线希望，连滚带爬地跑到江边堤岸向下望去，跃入眼帘的只有深不见底、长不见头的洛河水，和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
“你......你......你竟敢，我......我......我杀了你啊！”燕然一边口齿不清地宣泄，一边已经迈开步子，朝着那罪魁祸首疾奔而去。
雅雪和橙儿见势不妙，一左一右亦是疾驰而出，赶忙拉住了咬牙启齿、火冒三丈的燕然，好话说尽，却没能收到想要的效果。
反观那长袍老人倒是毫不在意，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差在这洛河河畔登高望远、临江赋诗了。
“你看他，你看他，他还在那里悠哉悠哉，他分明故意的，他就是和我过不去。”
“士可杀，不可辱，我何燕然好歹也是一青年才俊，能让他这般骑在我头上不成？！”
经过一番歇斯底里地控诉，燕然只觉得命途多舛，反坑“命运不公”的心情何等喧嚣，可怎奈何双手仍旧被雅雪和橙儿两人死死钳住，何况两人还一直劝解个不停，也只能满含幽怨地看着眼前兀自泰然自若的老人，委屈道：“天地如此大，所遇非良人，我怎么就遇上这个老家伙的。”
往事重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不断洗刷冲撞着这个年轻人此刻脆弱的心灵。
长袍老人迈动步子闲庭信步，故意摆出一个满头雾水的表情，道：“世人都说道宗崇尚无为，一切顺应自然，更是注重养气功夫的修炼，我看你这臭小子火气这么大，倒是真得有辱师门。”
长袍老人突然一拍脑门，嘴角轻咧，双眸轻眯，没正行道：“老实说，你这道宗弟子的身份不会是掺水作假吧？！”
燕然本就满腔怒火集聚心头，此刻更是怒上加怒，愤懑道：“你这个赖老头，招摇撞骗不说，竟然还得寸进尺，侮辱起我的师门来，你以为你是谁啊？剑神？我呸！”
燕然还嫌不够，继续叫嚣道：“我看你就是个骗神！有本事你上终惠山找百里师傅切磋比试去，就你这两下子，越窗而出都能一头栽倒在地上摔个狗吃屎的埋汰样，别说百里师傅，就是道宗的大门你都进不去！”
长袍老人双手拢袖，笑眯眯地看着嘴上不饶人的年轻人，眼神玩味道：“这就气急败坏了，说到底，我也没做什么事情啊，对吧？”
燕然对老人最后那句“对吧”尤其怨恨，若是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就算了，可明摆着是自己负屈含冤，对方还一个劲地想要颠倒是非，这等事情是可忍，孰绝不可忍！
“你搁这和我装傻充愣呢？你赶紧把十三州舆图还给我，然后咱们分道扬镳，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不怕被耍，我就怕刚开始相信一个人就被耍！”
“哦......”长袍老人低吟一声，若有所虑，片刻后用略带歉意的口吻说道，“哎呀，不好意思，年纪大了不中用，手有时候就拿不稳东西，这才不小心把你的宝贝掉江里了，不过也怪这河水太过湍急，若是不这么快被冲走，兴许我一招剑意断沧澜就让你失而复得了，嘿嘿。”
燕然耳中听闻这无赖言语，心中积怨可想而知，咬牙切齿道：“你还笑，你还真笑得出来！我看你彻底没救了，你完了，我以后不会再搭理你了。”
长袍老人轻描淡写地问道：“啧啧啧，小伙子不要这么暴躁嘛，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等以后我赔你一个不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世上仅此一份。”
燕然怒容驳道：“你拿什么赔！你个老骗子啊，你这一路上吃我的喝我的，兜里比脸上还要干净，你糊弄谁呢！”
听了这么多，就连一向温柔体贴、温婉知心的雅雪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忙说道：“老先生，你也真是的，刚才不是说好就光看看的么？怎么还真给他扔了，你不知道燕然学看地图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心血。”
燕然一听这话，立马朝着身旁的雅雪投去了会晤知音人的眼神，感激涕零道：“雅雪，还是你对我很好，别人本来就老说我是路痴，好不容易能看得明白舆图了，这一下子彻底完了。”
雅雪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道：“没事啊，咱们以后再买一个，到时候你再好好学，这样行不行？”
燕然重重地点点头，却还是满目幽怨地看着不远处的长袍老人，一身开襟灰色长袍，袍底因为赶路粘上了不少的尘土，浑身发出的落拓不羁、洒脱不拘的气场让燕然感到分外讨厌。
“臭小子，一张舆图，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么？”老人笑脸相迎，春风依旧。
“你可知你为什么说的这么轻松？”燕然反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说说看。”老人难得诧异。
“因为这舆图是我的，而且是你给我丢下去的！”燕然语气生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像寒彻肌肤的冷风，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有道理......”长袍老人微笑着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不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虽然没有舆图了，但是好在我记忆力好，我把刚才的路都给记下了，我带你们去。”
“这样的话，我就给你们指路，你们也不用报答我什么，权当路上做个伴，我也得过江一趟，你说怎么样？”
“当然你们也知道，我囊中羞涩，又爱喝几杯，所以这一路上还得多多打扰。”老人恬不知耻地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须，得意一笑，很满足自己做了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早该知道的，你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燕然如大梦初醒，忽得眼光一亮，扯扯嘴角道，“你可真是厉害啊，这如意算盘打的真的是好，那我就认栽了。”
眼前的年轻人怎么突然就变得逆来顺受，像个温驯的小羔羊，着实让老人感到诧异，当然还有雅雪和橙儿。
燕然游目四顾，迤逦洛河并无一处人烟的痕迹，想来是这老头故意挑了这么一处没有船家的地方，心里突然感觉一股舒畅。
燕然现学现卖，眼神玩味和老人如出一辙，眯眯眼道：“您是江湖前辈，我们当小辈的自然得多多迁就。”
长袍老人呵呵一笑，表示赞同。
燕然单手弯曲置于胸前，中指食指并拢严实，另外三只交叠搭在掌心，随着嘴中的轻轻念叨，浑身气机好比落日长河连绵流淌，紧跟着手臂一挥，一道凌厉寒芒乍现。
飘雪剑在空中划过一段流畅圆满的弧度，恰比白蝶嬉戏，翩翩然悬停在燕然面前，恬淡静谧的光晕更是让人感觉赏心悦目。
“道法自然，御剑乘风！”
道诀伴着心法，飘雪剑已蓄势待发，燕然也不踌躇，双臂展开，将雅雪和橙儿从身后往上轻轻一推，自己也纵身一跃。
三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飞剑之上，居于中间的燕然回首朝着老人意味悠长地一笑。
“你既然总说自己是剑神，以我们这些晚辈后生的修为，也不敢载您老人家过江，我们先去对面等前辈，前辈要快点过来。”
“若是剑神前辈不屑与我们这些晚辈后生一般见识，那咱们就在此别过了，他日有缘再当江湖重逢！”
话音刚落，燕然手臂一引，飘雪剑便化作灿烂暖阳下的一道绚烂长虹，裂空而去。
燕然御剑当空，看着身下的汹涌河水还有那个渐渐化为一个黑点的剑神，心有余悸道“这下子，可算是把他甩开了。”
雅雪打趣道：“你别说，你这一招逃为上策还挺管用，这里也没有船家，他能怎么追过来，除非他真的是有剑神那样的修为，要不怎么可能。”
“阿橙，你觉得呢？我是不是很聪明，这老大不白当吧？”
“不错。”
“那我们就马不停蹄，直接御剑飞向葬门，快去快回！”燕然御剑高空，大声喊道。
恰在此刻，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之上，乌云黑压压地聚拢过来，一层叠过一层，终至昏天黑地，狂风又四起，猛烈的劲风将御空而行的三人吹得摇摇欲坠，江面如一锅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一股从未有过的压迫力将燕然他们压制地动弹不得，燕然心想不妙，等到恍然醒悟过来，一道亮如白昼的耀眼光芒从身后袭来，在这骤黑的天空分外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