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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这在名仕清客中都广为流传的，犹如真理一般的言语，放在华贵男子身上倒也不是那么贴切，从酒馆初识到如今，三番五次地招惹是非，又无一例外地被狂揍一顿，不说这落花流水的挨揍过程，单论这锲而不舍的劲头，倒是让人由衷佩服，不禁要感慨唏嘘，若是将这份毅力放在文坛或武林这类正途上，博观约取厚积薄发，再加上几分际遇时机，还不得鱼跃龙门，一遇风云变化龙？
华贵男子踉跄后退，一直退到剑客的身旁，碰碰的心跳声才渐渐压了下去，可脸上的灼烧感依然那么清晰，就像被火烤了一般。
“二少爷，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两个一直猥琐不敢前的恶奴扈从见华贵男子退了回来，才放心地上前搀扶。
“滚开，没用的东西，白养你们了！吃我的，用我的，见我遇难，就眼睁睁地看着。”华贵男子一把甩开了恶奴的手，虽说是喝斥手下，眼睛却不时地朝着身边的剑客觑上两眼。
恶奴对自己主子的行径本已见怪不怪，可此时，看到他的表情和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两个恶奴心知不妙，被吓得六神无主，一时不知所可。
剑客听到这指桑骂槐的话语，倒是安之若素，完全不放在心上，神态自若地负手而立，两道目光交汇于远处瘫软在地的少年身上。
半个时辰已过，聚气丹药效已经减退，燕然觉得自己好像全身的骨骼都被抽走，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一旁的雅雪尝试着想要将燕然扶起来，几番尝试无果，也只能放弃，所幸的是听到了橙儿方才对这个药丸副作用的说辞，知道他们性命无虞。
“这个药丸可真厉害，药效一过，真得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燕然呵呵苦笑道。
“谁说不是呢！我说你们傻不傻，明知道会这样还要吃？！”雅雪语气中带着凌厉的怒意，可看燕然的双目中却充满了温柔与心疼。
“这个都怪冷木头！”燕然咬牙切齿。
“怪人家什么？还不是你自己要吃的！”雅雪没好气地驳道。
“他不和我说清楚......”燕然话语稍顿，片刻之后，眸中的精光四射，坦然道，“不过，就算当时冷木头和我说了，我也会毅然决然地吃的。”
“为什么？实力这么悬殊，你也该知道的......就算吃了聚气丹，也难是他的对手......”雅雪幽幽道。
“因为我不想输得太难看，就算输，哪怕就是死，也总得想尽所有的办法，用尽所有的力量，直到无计可施才可以！”燕然口气平淡，却让人听来充满力量，让人心潮澎湃。
“你啊，可真傻，就光因为这个啊？”雅雪单膝蹲在燕然的身旁，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抚在他那些剑痕上，眸中渐渐起了薄薄水雾。
“也不是，这只是一部分。”燕然轻声呢喃道。
“还有什么？”雅雪困惑地眨眨眼睛。
燕然竭力抬起头，瞄了一眼远处的剑客，狼狈不堪的华贵男子正朝着剑客窃窃私语着什么，可剑客始终无动于衷，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那双眼睛深邃又孤高，缓缓说道：“以前，没遇到这般高手，觉得江湖也不过如此，遇到了，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弱小，若是他想杀我，恐怕我连一点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最重要的，我有想不顾一切想要去保护的人，我不会，也不舍的让她受一点委屈。”说话间，燕然朝着雅雪挤出一个灿烂笑容，如阳春融白雪，温煦和暖。
在这跌宕起伏又暂时重归风平浪静的夜晚，燕然的笑是那样的温暖，引得雅雪霞生双靥，心头一热。
“油嘴滑舌，找打!”雅雪少女心性，娇嗔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脸庞却洋溢着受尽宠溺才会有的笑容。
“啊,疼!疼!疼!”
“轻点轻点。”
“疼就对了！叫你油腔滑调，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燕然吹胡子瞪眼地看着雅雪，突然狡黠一笑，这一笑倒让雅雪不明所以。
雅雪愕然道:“你笑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一个姑娘欺负！”燕然轻轻说道，伸出手也轻轻拍了雅雪一下。
被燕然这一拍，雅雪的脸真的变成了红灯笼，先是一怔，然后狠狠地拧了燕然的胳膊，恼羞成怒道：“何燕然，你乱碰哪里啊！再动手动脚的，我可真的生气了！”
“好好好，不敢了不敢了。”燕然将脸斜向一旁，小声嘀咕道。
雅雪嘟起小嘴，满含幽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郎，或许是因为余怒未消，一把拧住了燕然的耳朵，虽然力道不重，后者还是非常配合得龇牙咧嘴，连声求饶。
燕然突然警觉，身体虽然动弹不得，但是听觉却变得异常的灵敏，在晚秋的清风中，燕然听到了轻轻脚步声，和那枯枝杂草被踩断压扁的声音。
燕然艰辛痛苦地抬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心里却变得澄澈无比。
那身着青衫、俊郎洒脱的中年剑客将华贵男子抛在了身后，没有再理睬他的诉苦絮叨，径直朝燕然走来。
“前辈，动手吧，我何燕然虽死无憾，只求......只求你放过我的朋友。”燕然平静地说道。
“不行，你要杀他先从我的身上跨过去。”雅雪猛地起身，展开双臂，横在剑客面前。
“雅雪，咱们现在不是他的对手的，没用的。”燕然黯然说道。
“只是可惜，有好多约定没有达成，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有好些话还没有说出口，还有......”
剑客仰首看天，面如止水，浑似没有听见。
天上斗转星移，地上沧海桑田，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
也曾历经艰辛的剑客，不知在他那平静面容的遮掩下，隐藏着怎样的心情。
“说完了么？”剑客冷冷地回答。
“说完了吧。”燕然安然道。
听到这话，剑客才将目光从星月之上移到燕然的身上，缓缓向前踱了几步，雅雪想要阻挡，却被剑客体内升腾而出的气劲震开，落在了不远处的土坡上。
剑客没了阻碍，本已入鞘的长剑已经倒垂于燕然的背心之上，燕然甚至能感受到那长剑散发而出的寒气，让人的血液都能凝固。
月华如练，秋风清朗，晚秋的旷野郊外没有一声虫鸣，安静地很，在一片静谧之下，燕然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等待，等待，仿佛一个恍惚便过了好长时间。
等到再睁眼时，剑客手中的长剑已经归鞘，放眼看去，只能看到剑客的落寞背影，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不知怎的，没有了最开始的那一种孤傲，相反，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之感，远远不到暮年的剑道高手，怎会散发出如此气息。
“前辈......”燕然望着眼前的背影，惊愕诧异道。
“嗯？”
“你怎么......还不动手，虽然本就不能和前辈相提并论，但是此刻我真得是连一丝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燕然对青衫剑客的举动不明就里。
“哦？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剑客口气冷淡到极点。
燕然愕然。
“我说过，我来只是想找个老朋友而已，寻人不成，也不能空手而归，就权当陪你们玩玩罢了。”剑客背对着燕然说道。
“本以为是个高手，谁想到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孩，不过你天资根骨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以后若能好生修炼，未必不能成为值得一战的对手，下一次见到，就真得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剑客微微侧脸，撇下一句话后，便迈开脚步欲走。
燕然见他欲走，赶忙道:“前辈的名讳能否相告？”
不曾告知姓氏的剑客洒然一笑道:“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是有缘自会相逢，所以还是等重逢的时候再问吧。”
燕然信誓旦旦道:“额......好吧，等到下次见面，定然不会让前辈失望的。”
剑客轻轻点头，走而却步道：“你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剑还是用的别人的？”
燕然莫名被戳中痛点，讪讪道:“这个嘛，不瞒前辈说，我这次本就是要去葬门取一把兵刃的......”
剑客难得愕然，自问自答道:“葬门？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燕然疑惑不解道:“前辈，此话怎样？”
青衫剑客只是微笑，轻描淡写道:“日后，等你到了葬门，你自会知晓。”
剑客丢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便缓缓飞升，步步登天，化作一道流华掠过长空，朝着来时路一飞而去。
与此同时，自九天之上，掉落一把闪耀着七星光芒的长剑，插进了华贵男子身前的地面，只露出个剑柄。
“身外生涯总是虚，狂游一梦入天来，去也！”
声音由远及近，铿锵入耳，而那道流华也彻底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