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午夜，璜王府里一片灯火通明，丫鬟管事们匆匆走遍一间又一间的王府屋舍，似乎是着急的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内院客厅里，杂役总管事孟怀杵在八角桌前一动不动，端来茶水的婢女看见这位管事的眼神示意后放下茶水匆忙离去。老将军唐璜在客厅门后来回踱步，着急程度绝不亚于十八年前庆安少爷临盆的那一晚，只是这次面容扭曲显得异常愤怒，事实上半个时辰前这位老将军刚刚震怒过一次。
　　“诺大个王府养了几百号人，回头连两个毛头小子都盯不住，要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有么子用处？”
　　身后的管事战战兢兢不敢出声。这位名叫孟怀的杂役总管事自然是那跟少爷从小玩到大的孟十一的亲父亲，所以孟怀此时的着急程度完全不亚于这位大将军。半个时辰前孟怀告诉唐老爷自己的猜想后，这位久经沙场也从未如此这般紧张的镇国将军终于遏制不住心中的怒气释放了出来，把这个王府里三人之下百人之上的管事骂得是一愣一愣的。
　　前不久听说望边城外逃窜着一直大妖，昨天又听孟庆安的贴身婢女“绿叶儿”说庆安少爷在城南铺子里去过几次，管事孟怀猜想道以少爷好事的性子一定会进去掺和一脚，本想着这几天好生看住了这位不消停的大少爷，结果还没等通知完王府里巡查的家丁就已经找不到人了。孟怀知道这个可能就没敢藏私，对着本来在客房里喝茶的老将军和盘托出，于是预料之内的挨了一顿臭骂。
　　“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了。”
　　唐璜终于冷静了下来，恢复以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情，漠然地吩咐管事孟怀。
　　“传信给穆兰，让她带上三百骑弩手连夜赶往鸢尾渡，安儿出了任何纰漏让她也别回来了。”
　　孟怀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得令”，然后小跑向外院里饲养鹰隼的鸟舍去。
　　这穆兰其实是老将军唐璜早年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宋氏王朝的“童兵”，后来唐璜四处征战就留着这个原名宋穆兰的小姑娘在身边，慢慢的这宋氏的小姑娘混熟了军营，与一帮糙汉子喝酒吃肉，骑马打仗学得一身本事，有时候就连撒尿都不避着营里的同袍们。好在从来没有人敢对这丫头起歪念头，多半是因为当时四十多岁的大将军经常关照这小穆兰的缘故。没过几年这穆兰就真真切切的立下了几桩战功，被唐璜收做义女，成为大将军麾下虎豹双将中的豹子校尉。
　　虎豹双将其实是唐璜收养的一对义子和义女，虎将是唐璜青年从军时牺牲战友王开元的独子，叫做王守诚，后来唐璜做了大将军后这名尚未加冠的故人之子前来投靠，于是唐璜念及旧情又看在这青年武力不俗的情况下便将其收做义子，在后来几年便又收了穆兰这个义女，好在两人几乎从未让这唐璜失望过。
　　这一虎一豹向来不怎么对付，在军营里时常摆出场子相互较量，胜负却始终在五五之间。后来等到唐璜卸甲后二人也是分道扬镳，豹子校尉留在望边城里担任守城军统领，护着义父周全；虎头都护则是前往那哨城以北的广袤边境线上担任持节令，守着王朝安宁。
　　寅时刚过，望边城里回荡着守夜郎敲响的锣声，北城门外，三行身穿黑甲挂剑负弩的骑马士卒在驿路上向北狂奔一个白马白甲的领队快速脱离队伍，像一只白色的游荡幽灵，将一众骑卒们甩在身后。没错！正是那赫赫有名的豹子穆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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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望边城往北的六十里的驿路上，一行三两为伍的马队缓缓行进，稀稀拉拉的五十多个人拖了却有一里地的队伍。队伍靠前位置有五人骑马并行，为首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公子哥，左侧一人是同样身穿黑色劲装的黝黑少年，右侧一人是一位背负阔刀的大髯汉子，这看来就是那庆安少爷一伙人。
　　“这天儿看着不太对劲啊！”为首的庆安少爷举起头望了望漫天的乌云和盘旋在乌云中的两头鹰隼，几滴小雨点砸落在孟庆安的额头和脸颊上。
　　身旁的孟十一正啃着从府里带过来的苹果，侧脸看向正在抬头望天的庆安少爷。
　　“我说少爷，咱们跟在队伍最后边看看热闹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走得这么近？到时候那妖怪突然窜出来岂不是连跑的机会都没了？”
　　孟庆安低下头来咧嘴一笑，然后一夹马腹又往前面的马队插了过去。
　　“小太爷我乐意，还不跟上？”
　　还在原位的孟十一轻叹一口气，然后只能无奈跟上，随后身边三人也慢慢跟上。
　　又是半晌功夫，骑马五人刚刚吃过包裹里携带的干粮，孟庆安和身侧的大髯汉子正小口抿着兽皮酒囊里的陈酿。突然天上的两头鹰隼长啸起来，驿路上的沙砾轻轻震颤，孟庆安眼神一凛，从夹杂着泥土气息的空气里嗅到一丝血腥味，身旁几人也各自作出反应。
　　“早该料到这头畜生不会傻傻的侯在鸢尾渡等死。”
　　话语间大髯汉子从背后的刀鞘里“仓啷”一声拔出阔刀，周围几人也停下马缓慢拔刀。
　　驿路前方跑回几匹无人骑乘的受惊疯马，在往前能看到一只满嘴鲜血的游曳大莽朝着马队过来，应该就是哪要去围剿的蛇属大妖。
　　“人手不够，往后撤。”庆安少爷扭转马头。身旁几人也都点了点头随着孟庆安御马向后狂奔，大髯汉子大声提醒后边还不明情况的人赶快后撤。
　　此次围剿大妖其实一共两伙人，一伙从哨城出发四十余人，另一伙从望边城出发五十余人。围剿大妖的江湖武夫大多是二三品的小武夫，其中夹杂着六位一品的宗师，只是这六位宗师有五位是从哨城那边赶来的，所以面对这条预料之外的大莽一行人只能选择避其锋芒。
　　一行人回撤途中，孟十一对着孟庆安喊道：
　　“少爷，你们先撤着，哥哥我去找那畜生试试水。”
　　孟庆安微微点头然后喊道“小命保住。”
　　而后孟十一缓缓降下马速，身子俯下马背单手触地，随后一个翻滚离开马背单膝跪在驿路上。正在攒动的巨蟒看见马背上滚落的小人后停了下来，眼神迷离吐着蛇信子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一人一莽相互对峙，不远处有停下马背的四人远远观望，遥远天际依旧盘旋着那两头灰头白羽的鹰隼，头顶的乌云更黑了几分，比早晨那会压得更低，有了一点山雨欲来的感觉。
　　随着一声闷雷炸响，一人一莽，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