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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尹大正诚心拜祭 张天师故意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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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大正掺杂在三三两两的人流中缓步上山,行径了一段路,古道逐渐加宽,道旁开始出现建筑。其中有一楼匾额写着“半山居”三字,尹大正心道:原来走了这么多路,才到半山腰。
  庐山弟子高进在此恭候多时,指点师弟们奉上茶水给众人止渴,并安排众人到楼中稍作歇息。有人问道:“敢问道长,养心殿还有多远路程?”高进道:“不远了,沿路直上,过了小天门便是。”
  尹大正未作停留,脚步加快,又行了一段路,两旁山势突地走高,愈往前走愈发挺拔陡峭,犹如两头巨兽向古道压来,使人心神慌乱,透不过气。尹大正心道:想来这里便是小天门了,与我太白山的一线天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好似回到自家故地一般,举目将崖壁一片片欣赏过去,见到有摩崖石刻,便在心中默念一遍,想来这些都是前人得意之作。待转过山角,眼前视线豁然开朗,左侧是云雾渺渺的万丈悬崖,右侧则是通天的石阶。
  这石阶直通云霄,看来该有百十来阶。尹大正拾阶而上,脚上运劲,步伐轻盈,未感丝毫疲惫。待到石阶尽头,却是一方宽阔的场地,中间一条石道笔直通往前方,隐入雾中,应该是养心殿的去处。
  尹大正信步向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杆白色大纛,在云雾间隐约可见写着“英名千古”四字。石道上中规中矩得对称摆放着石灯石柱,这些本不足奇,只是走近看时,两侧云雾中还有摆设,尽是些金纸银箔之物。一边是甚么仙童驾鹤、乘鹤西归、三清归位、八方朝圣,做得惟妙惟肖;一边是甚么真武临凡、御剑降魔、扫清乾宇、泽被天下,显得栩栩如生。几个人在道旁驻足指点,有人道:“做得如此逼真,应是东京剪刀刘的手艺。”又有人道:“剪刀刘专供皇亲国戚,这可是大手笔啊!”想是花耗巨资,几人惊叹不已。
  尹大正对朝天子周聪的印象本就不好,五年前师父远赴南海三月未得音讯,又得知庐山新任掌门周聪突然患病不起,便借探病之际,向周聪打探南海的消息。哪知周聪未及说上三句话,便体力不济,昏厥在大堂上,被弟子搀扶了下去。尹大正当时就心想:庐山崇尚养生修仙,这老头却羸弱多病,没占得半点仙气,难道广灵子看不出吗?定是广灵子出发在即,未经思量,将庐山暂时交予他师弟看管,不想自己一去不返,使他得了便宜当上了掌门。尹大正不便明说此行目的,旁敲侧击地向其他庐山弟子打听消息,哪知他们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看来庐山也没得一人回来。尹大正只好悻悻而归,在回来的路上对几位师叔道:“我看这周聪命不久矣,庐山将有大变故。”不想这老头苦熬五年才咽气,虽然迟了些,也算是应验了自己的话。
  尹大正对于他的死并无多少感触,反而听说他死前要大办丧礼感到极为不满,现在看到这么铺张浪费心中更是来气,暗骂道:死便死了,不就一副臭皮囊而已,有何足惜?如此奢靡浪费,却是不该。
  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一僧一道,原来是紫霄峰太虚观的紫光道长跟香炉峰东林寺的普善禅师。这二人与周聪私交甚厚,对他突然仙逝,倍感痛惜,又恐众多好汉拜祭时,庐山弟子人手不够,无法安排妥当,特地早早上山代为接客。不过现在时辰尚早,还算清闲。三人无意间在此碰面,俱是一愣。普善大和尚慈眉善目,合十行礼:“贵客可是太白派掌门重生道长?”尹大正还礼道:“大师慈悲,正是在下。”紫光道长道:“道兄远道辛苦,贫道代庐山派先行谢过。”尹大正拱手道:“道长客气了。”紫光道长让出一条道:“请道兄随我进养心殿礼拜。”尹大正道:“两位大德先请!”
  紫光道长与普善大和尚又还施一礼,在前引路。尹大正紧随其后,踏着石道且行且看。五年不来,对庐山事物都有些生疏了,道旁看不到庭台楼阁,殿前石径也比记忆中长了些,以致看不到养心殿的外形轮廓。
  前方雾中有人高喝:“太白派掌门重生道长到!”几个人急急出现在眼帘。尹大正定睛看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宏伟建筑,不过周身被白绸包裹,在雾中一时分辨不清。殿前立柱上表有对联,白底黑字,显得格外醒目。上联“壮志未酬三尺剑”,下联“遗恨江南一千年”。写得极其悲壮,令人肃然起敬。
  几人中有一缟素老者迎面拱手施礼,道:“重生道长大驾光临,贫道陆云未及远迎,还乞恕罪!”见这老者脸色枯黄,神情萎靡,抖抖索索一副弱不禁风,尹大正心中生怜,看来此人命不久矣,庐山就此没落了。他唏嘘不已,忙上前托住陆云,道:“太白派尹大正携…”刚要说“携弟子一同拜山”,突然脑中有一念头一闪而过,自己鲁莽先行上山,张师叔他们还未跟来,忙改口:“特来拜祭大德朝天子,冒昧之至,多有打扰。”陆云神色疲惫,想是已有几夜未曾合眼歇息,他并无过多话语,径直引领尹大正步入养心殿。
  只见殿中摆放着周聪的灵牌及棺椁,两旁满满当当的尽是些挽联,还有些祭果祭物,都是地方上的官吏商贾所赠。尹大正在周聪的灵牌前深鞠行礼,也不免俗套地说上些褒美之词,甚么“道教大德”、“高风亮节”、“人生中少一知己”、“江湖上缺一挚友”云云。尹大正本是个直爽之人,说多了违心的话,连自己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陆云在一旁行礼答谢,招呼弟子领重生道长到偏殿稍作歇息。尹大正求之不得,他对这般俗礼本就不耐烦,当下略一拱手,快步随小道士出了养心殿。心中长吁一口气,像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小道士领着重生道长在云雾之中七拐八弯,走了一段路。若不是留心分辨,早已迷失了方向,待到停步时,眼前又出现了一幢建筑。周身依然由白绸包裹,难怪远远得瞧不见轮廓。尹大正抬头望去,只见匾额上写着“归心殿”三字。归心意为诚心归附,将这里作为接纳众人的憩息场所,真是耐人寻味。他谢过小道士,举步进入殿中。
  殿堂正中左右对称摆放着六张紫檀木座椅,应是为大派掌门准备。两侧则是一色的矮凳,已有几人坐上歇息。左二座椅上端坐着一位年长道士,正闭目养神,一动不动。身旁簇拥着十二名道士,各个昂首挺胸,神态拘谨。
  尹大正心中猜想,这老道应是罗霄派的掌门,还算他有自知之明,留着当首的两个位置给正副盟主,虽说人不在江湖,却依旧遵循着江湖上的规矩。他上下打量了老道一番,见他衣着平整,干净剔透,不由得有些好笑。心道:老道真会做人,出门带着备用衣裳,背地里将打湿的衣裳换了,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他又环视了那些罗霄弟子,衣裳虽有些潮湿,但还算整洁,没有甚么破损之处。尹大正心想:这些弟子倒是规规矩矩地上山,我太白派算是没输了脸面。
  尹大正有心要与老道结识,上前行礼道:“尊驾可是罗霄派掌门张真人?”刻意不称他为“天师”,皆因同是道教中人,不以他为尊罢了。
  张景听惯了天师尊号,忽有人直呼他为真人,心存芥蒂。他双目微张,瞥了来人一眼,又合上双目。端坐如故,随口答道:“正是贫道!”
  尹大正见他这般无礼,心中十分愤懑。就算是无名小卒前来见礼,也当以礼相待。他正欲发作,心中又转念一想,但凡有大本事的人,心中都难免有些傲气。再者他隐遁山野,不闻江湖事已久,当然也不必恪守这些凡俗礼节了。尹大正心中略有释怀,自报山门道:“在下太白派尹大正,得缘在此一睹张真人风采,真是三生有幸。故而冒昧打搅真人清静,实在是唐突得紧。”
  张景心头一怔,原来来人是太白派掌门。都说太白派接任的掌门是个青年道士,不想竟是这般年轻。他欠身还施一礼,又见尹大正浑身湿漉,衣裳多有破损,不解道:“道兄远来辛苦,路上可是遇到甚么变故?”
  尹大正还道他是有意取笑自己,还敬道:“说来惭愧,在下初到庐山山门时,听闻有人飞身上山,熬不过众人起哄怂恿,只得硬着头皮也跟着飞上了山。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武功不济,在山中都有牵绊,被草木划破衣裳,打湿了全身。又因出门太急,随身未带换洗衣裳,以致落得如此窘境,只是不知那人是否记得带了换洗衣裳?”
  张景见他话有所指,心中不以为然,反倒是有心要为刚才无礼之态做些补救。他呵呵一笑,道:“道兄勿恼,贫道这里刚好还有一件干净衣裳。道兄若不嫌弃,还请笑纳!”
  尹大正道:“真人真是细心,不似在下这般鲁莽,出门不曾备足衣裳。”张景笑道:“罗霄山上也是这般雾大湿气重,常年住在山中,都有预防。这次出门在外,特地多备些衣裳,总归是好的。”
  尹大正心中笑道:这老道真是有趣,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出门还备足这么多衣物,十足像个姑娘。他心中取笑,嘴上却是不说,施礼道:“在下那就却之不恭了,多谢真人一番美意。”
  张景道:“请道兄伸出双手。”尹大正心道:虽说是粗浅之物,但总归是一番好意,双手捧接也是自然,只是他特意要求,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尹大正心中有所芥蒂,表面上却不推托,伸出双手,捧于胸前,只待对方拿出衣物来接。哪知张景只是将双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听得他道:“请道兄闭上双眼。”
  尹大正心中迟疑,这是何意?张景瞧出他脸上异样,坦然道:“道兄勿疑,你我本是同道中人,又无仇无怨,贫道是断然不会出手暗害于你的。只是贫道这等伎俩,难入道兄法眼,还请道兄闭眼,成全一二。”
  尹大正一听,说得还算在理。也罢,且由着他,看他卖弄甚么花招。当下闭上了双眼,心中却小心提防。正待要说:“真人,有甚么什物尽管拿出来吧!”不想张景双手一紧,将自己手腕死死扣住,一股灼热的真气顺着双臂直达周身。尹大正心中大惊,脸色突变,怒目圆睁。只见周围一片火海,哪还有甚么殿堂什物。他心知这是老道搞的鬼,忙欲抽身避开,只是双手被一团火焰缠住,急切间挣脱不得。尹大正口中叫嚷:“真人,这是何意?”耳边传来张景慈祥谦和的话语:“道兄勿惊,请闭上双眼。”
  尹大正本想用“太白碎步”横踢对面火焰,听对方语气中并无半分恶念,便强忍着性子重新闭上双眼。只觉浑身上下被烈火来回滚过,虽感炽热,却不伤身。他心中忐忑不安,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老道突然变卦,暗下杀手,我大正岂不是阴沟里翻船?死得极其丢脸不说,杀师之仇更是无从得报了。他暗自运功,以内力护住五脏六腑以及脊柱诸脉。
  尹大正心惊胆战得又强忍了片刻,身体灼热感渐渐消退,双手也恢复了自由。他自觉神清气爽,好似刚泡过热水澡一般,心中说不出的舒坦。耳边听得张景道:“请道兄睁眼。”
  尹大正依言睁开双目,上下打量自身一番,身上衣裳虽说破损依旧,但是却已干燥。他恍然大悟,原来老道用自己的纯阳真气为衣裳除湿,又运用幻术引得身体条件反射,将体内湿气蒸发出去。刚才让我闭眼,就是怕我见了幻术心中生恐,会运劲抗衡。尹大正想到后背还有些阴凉湿冷,应是自己用内力抵御张景真气的缘故,心中甚觉惭愧。他对罗霄派的幻术早有耳闻,今日更是深有体会,当下心悦诚服,躬身行礼:“真人为区区在下空耗内力,在下受之有愧。恰才若有言语冲撞了真人,还请真人海涵!”
  尹大正这才有所觉悟,并不是老道上山换了干净衣裳,而是用真气将衣裳烘干的。老道的内力真是深不可测,我远不及他,真是自惭形秽。
  张景见尹大正面有惭色,宽慰道:“雕虫小技而已,道兄切勿挂怀。你我远来皆是客,就不必多有拘礼,请道兄上座。”说着,要将左二的位置让与尹大正。
  除去正副盟主,其他大派掌门皆为同等,按先来后到入座,正是合乎江湖上的规矩。张景这一谦让,反叫尹大正无所适从。他忙谢绝道:“既然真人有言在先,大家都是客人,就不必相互推让了,请真人上座便是。”
  张景再三推托,尹大正就是不肯,张景只得勉为其难就座。尹大正为了与他说话方便,在左三位入座。
  尹大正闲聊道:“听闻真人在罗霄山仙修,与世隔绝,尽享桃源之乐。此番庐山之行,应是第一次出得山门吧?”
  尹大正无关紧要的话,使张景警觉起来。心道:我为了锄奸曾几次出山亲剿,只是江湖上无人知晓而已,尹道长突然问起,难道他听说了甚么?碍于在弟子面前,张景不便扯谎失了身份,只得模棱两可道:“也不尽然,贫道闲暇时也到处走走,看看这山河的大好风光。”
  尹大正道:“真人轻功卓绝,这跋山涉水,定是如履平地了。”
  张景自嘲道:“贫道这点微末功夫,给人跑腿送信尚可,要是临阵御敌,那就自愧不如了。”
  尹大正道:“真人说哪里话,恰才小显身手,足以令在下汗颜。”
  张景客气道:“贫道也就这几下拿得出手,现在尽已显露,当是黔驴技穷了。”
  尹大正道:“真人太过谦了吧,罗霄派虽说鲜有涉足江湖,但是江湖中人却对罗霄武学神往已久。罗霄轻功可谓独步天下,无人能及,罗霄幻术更是一绝,变幻莫测,伤人于无形。仅此两项,便足以令世人震撼不已,更别说其他罗霄武学了。在下实不敢想象,倘若罗霄派敞开山门,融汇海内武学,不知会对江湖上各家各派武学造成多大影响。”
  张景道:“敝派也只会些旁门左道而已,实难与中原正宗武学相媲美。况且武学优劣之分,仅取决于习武之人。各派大家皆有过人之处,但凡有一技之长者,更是数不胜数。就拿道兄太白派来说吧,前辈大德天煞真君乃太清道德天尊临凡,在太白山创派传授天界丹鼎之术,并融合《道德经》、《清净经》、《开天经》、《感应经》、《北斗延命经》五部真经为一体,创出惊世绝学《尚德真经》。传言天煞真君将天界御火之术藏于这部真经之中,有道之士能从中炼化出火焰,只是贫道未曾亲眼所见,不知真假。”
  尹大正万分诧异,心道:本派确有一部《尚德真经》不假,能够炼化出火神相助也是实情。只是事关机密,本派上下仅有张、许两位师叔知晓,其他弟子更是无从得知。况且真经来龙去脉,我师父并未传言给我,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说是由其他五部经书演化而来,想必师父他老人家也是不知。这老道躲在罗霄山足不出户,他又是如何知晓?难道他能通神,未卜先知吗?
  张景瞧他脸色突变,已知确有其事,却不点破,续道:“天煞真君非但是炼丹的好手,更是一位千载难得的用剑奇才。相传他闭关修法之时,神游大罗天境,仰望大千宇宙诸星点点,璀璨炫目,有感而发创出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法,想必便是如今尚在传世的‘流星剑法’吧!”
  尹大正惊出一身冷汗,想不到这老道连“流星剑法”的来历也知晓,叹道:“圣人矢口而成言,肆笔而成书。听得真人侃侃而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令在下受益匪浅,只是不知真人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张景故作深沉,道:“道法相通,万法皆然。但凡在世上存在过,必会留有轨迹。敝派创派先于贵派,知晓这些事,不足为奇。”
  尹大正知他所言非虚,又问:“那庐山道教武学又当如何?”
  张景道:“庐山道教分为两种。一种是太虚观的上清派,相传为陆祖所创,有《上清经》、《三皇经》等传世。不过后辈传人未有杰出者,以致太虚观未能鼎立江湖,成为一方大派。另一种便是庐山正主养心殿的内丹派,崇尚身心皆修,延年益寿。相传为钟吕二祖所创,并留有一部经天纬地之作,内藏‘大道天遁剑法’,可谓是天神之作,天下无人能敌。”
  尹大正问:“那部传世之作,可是《太白诗赋》?”
  说到这《太白诗赋》四字,犹如晴天惊雷,在场之人立即噤若寒蝉,针落有声。众人目光集聚在张景身上,看他如何回答。
  张景突然变得严谨许多,迟疑半晌道:“想必…正是。”
  尹大正再次确认,道:“真人刚才是说,书上藏有甚么剑法?”
  众人愈发靠拢,屏息凝神了。
  张景担心惹祸上身,避而不谈,笑道:“贫道信口胡说罢了,只是套用了其他经书上记载的东西而已,多说无益,多说无益啊。”说罢,摇头摆手,不再作声了。
  众人倍感失望,又忌惮张景能耐,不敢强行逼问,只好散开,各自歇息去了。
  尹大正见众人散去,又道:“倘若诚如真人所言,庐山剑法这般传奇厉害,怎会又落到如此窘境?先失广灵子,后丧朝天子,今遇大敌,竟无人可用。反要烧书求存,这是何道理?”
  张景道:“前辈先贤大作,并非人人皆能读懂,就算是现已存世的武学,也并非人人皆能习练。凡事都要讲究资质与缘分,资质不够,缘分不到,亦是枉然。”
  尹大正道:“真人道法高深,又见多识广,这次参详《太白诗赋》,定能满载而归了。”
  “《太白诗赋》?”众人心中又是一惊。
  张景道:“贫道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尹大正问:“何解?”
  张景岂能将真实目的告知,淡然道:“贫道年逾六旬,已是垂垂老矣。隐居山野,与江湖上无名利之争,武学上更不逞一时之胜。对于甚么真经宝典,早已淡如清水。此番亲赴庐山,仅为拜祭朝天子而已。”尹大正道:“当真?”
  张景见他满面狐疑,尤为不信,笑道:“当真,道兄勿疑。不过贫道见道兄年轻有为,悟性极高,定能不虚此行。”言下之意,你尹大正参阅《太白诗赋》,定能悟出甚么所以然来。
  尹大正正色道:“在下上庐山,不为别的,仅为除妖为师报仇。”心中又道:我有瑰宝《尚德真经》足矣,甚么诗赋不诗赋的,八成有假,是前人的一部谬作。张景笑而不语。
  尹大正忿然作色,起身道:“怎么,真人不信?我可指天为誓!”
  张景道:“道兄不必认真,贫道信你便是。”
  尹大正重新入座,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张景道:“道兄一番赤诚,贫道甚是感动。至于除妖报仇,贫道奉劝一句,要量力而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当从长计议。”
  尹大正道:“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仇人不日便到,岂能错过?还请真人念在同道之谊份上,助在下一臂之力。”
  张景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切因果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尹大正道:“真人这是说哪里话,身为修道之人,理当惩恶除奸,匡扶正义,岂能被甚么因果循环所困。再者真人你身兼神功,当行侠天下,除一害而保兆民太平,何乐而不为?”
  张景道:“世间是非曲直本就无有定数,利于己则为是、为对,利于人则为善、为功。然而世人又有谁会做不利于己之事?所做之事,于己是为对,于他人则为过,这又当为或不为呢?杀一与己有过之人,则利于己,是为对。于被杀之人而言,则是不利于己,是为过。这对错之分又如何来化解呢?得一利而损人一利,是为不妥,当如何权衡此间厉害关系,实为难事矣!”
  尹大正听他说着一大堆对与过、为与不为、利与不利的,也不知他到底要说甚么。心道:这老道说话真不爽快,帮与不帮,一句话便是,说一堆废话是为何意?尹大正不耐其烦道:“真人,你说那妖人上山夺书,是对是错?”
  张景道:“于妖人来说,是为对。于庐山来说,是为错。于其他人来说,又是对了。”
  尹大正反问道:“怎么,妖人夺书还对了,其他人也是对,难道都是妖人一伙吗?”
  张景道:“如果没有妖人夺书,就不会有庐山烧书,更不会请众人上山品书。妖人夺书,对于他来说,是件对的事。庐山烧书,乃不得已而为之,对于庐山来说,是件错的事。众人上山参阅经书,有利可图,对于他们来说,又是件对的事。这便是因果,对与错之分,因人而异。”
  在场之人都静听张景的高论,其中不乏有人觉得似乎有些在理,点头称是。
  尹大正心中恼火,这是甚么逻辑。原以为这老道学识渊博,能够明辨是非,哪知却是这般顽固不化,真是羞煞我一番盛情。他心中不快,闷闷不乐道:“那对真人来说,是对是错?”
  张景道:“贫道本无心掺杂此事,因此无对错之分。”
  尹大正苦笑道:“真人的见解真是独特,在下闻所未闻,今日当真是领教了。”
  张景道:“仅一家之言,如有不妥之处,道兄切勿挂怀。只是除妖大事,还欠思量,应当权衡利弊,再斟酌斟酌。”
  尹大正凛然起身,道:“真人要是不帮,尽可直说便是。在下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刚才得到真人恩惠,走到哪里都会念叨你的好。至于除妖报仇,我誓为之,帮与不帮,都无关干系。在下不才,拼死一搏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与妖人同归于尽那也甘心。”言至于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向张景略一拱手,道:“告辞!”
  张景挽留道:“道兄留步,切不可意气用事!”
  尹大正冷哼一声,道:“就不劳真人费心了。”
  张景自叹道:“贫道老朽,诸事皆不能参透。实在不理解太白派为何要一意孤行,置全派上下安危不顾,非要与庐山有所瓜葛。五年前这般,现在又是,难道两者之间有其他的隐秘?”
  尹大正本已一只脚迈出殿门,听到他质疑太白派动机,心中不满,又转身折返了回来,质问道:“你这话甚么意思?”
  张景道:“贫道只是在一些事情上,未能明了。”
  尹大正嘲弄道:“以真人的大智慧,还有不明白的事吗?”
  张景道:“道兄请坐!”
  尹大正略一挥手,道:“免了,在下就站着恭候真人另一番大论吧。”
  张景淡淡一笑,道:“道兄似乎对贫道有所怨恨啊。”
  尹大正瞋目道:“不敢!”
  张景道:“没有怨恨的话,那就是对贫道刚才的一些言行有所介怀吧!”
  尹大正道:“如果真人不明白的事情便是指这个,那在下明确告知,我对真人没有甚么介怀之说,更无任何怨恨。你我萍水相逢,不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张景道:“道兄如此想法甚好,甚好!其实贫道不明之事,另有所指。”
  尹大正嗤笑道:“难怪真人知晓许多奇闻异事,原来是这般不耻---下问啊!”他有意将“不耻”二字说重拖长,就是要看看张景能不能耐着性子,还这般清闲。
  张景却不在意,道:“贵派名曰‘太白派’,而庐山瑰宝也有‘太白’二字,不知两者之间有何关联?”尹大正愣怔了半晌,自己只顾为师报仇,全然没有发现两者这一共同点,更加没有考虑过本派与庐山派有何渊源。张景见尹大正一脸茫然,又道:“当年妖人第一次祸乱江湖时,庐山广灵子自告奋勇,下书除妖,江湖上却无人响应。仅有贵派修明道长鼎力相助,共赴南海。这是何缘由?”
  尹大正不假思索道:“家师向来秉承江湖道义,急人所急。这等除暴安良的大事,当然义不容辞,又何须理由。”
  张景道:“那‘太白’之说,何解?”
  尹大正道:“敝派祖师爷在五代之时避居太白山创派传道,因山而得名,与庐山有何干系?”
  张景道:“据贫道所知,庐山第一任掌门武阳子虽说不是创派祖师,但也是在五代时期正式立派。《太白诗赋》虽说被庐山弟子藏匿多年,较晚些才为人所知,贫道思前想后认为也是在五代之时成书。此书说是钟吕二祖的遗作尚未可知,要说是武阳子之作,尤为可信。但是以武阳子的才智,恐难成书,若是得到同时期的太白派天煞真君指点,或者说天煞真君也有参与,二人共同编撰,倒是真切地说得通了。以天煞真君的神通,编写一部惊世之作,想来不难。”
  尹大正不屑道:“真人好脑力,竟能将两者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强加联系,真是有够牵强。江湖上孰人不知,这《太白诗赋》的‘太白’二字,指的是唐代诗人李白李太白是也。如果事事都如真人这般胡乱捏造,凭空生事,天下岂不大乱了!”
  张景笑道:“世人皆以为‘太白’之后加上‘诗赋’二字,这‘太白’指的便是青莲居士了,其实不然。李居士虽然在庐山小居几日,但对庐山武学并无多大贡献。当年武阳子得遇天煞真君,感其著书之恩,将此书取名为‘太白’。只是不想让后人知晓两派之间有何关联,便在后面加上‘诗赋’二字,误导后人是李居士所书,以撇清与太白派的干系。既要报恩,又要庇护太白派,武阳子真是用心良苦啊!”李白被庐山派奉为三祖之一,张景出于敬重,不便直呼其名,故以青莲居士代之。
  尹大正道:“真人信口开河,不足为信。”
  张景道:“道兄不信也罢,只是庐山一有变故,贵派定然全力相助,非一句江湖道义就能说明,怕是为了共同守护《太白诗赋》吧?”
  尹大正嗔道:“一派胡言!”他本想据理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道:这老道存心将我派与《太白诗赋》强加联系,居心叵测,定有其他图谋。只是家师在时,未曾对我言及此事,现在又无从考证,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尹大正秉性直率,心中所想皆在脸上呈现,一会儿怒不可遏,一会儿惊诧万分。这一系列变故,被张景用言语相激,窥探得真切。
  张景道:“道兄息怒,贫道只是直言相告,并非心存歹意。如果道兄当真不知其中缘由,应是修明道长临行在即,未来得及对你言明。贵派之中,还有张、许两位道长,理当也知晓些许机密要事,道兄闲暇时一问便知了。”
  尹大正未做回答,心中暗自思量,我是要问问此事真假,也好当众拂你脸面,叫你日后不敢再信口雌黄。
  说曹操,曹操到。正在这时,殿外一声高喝:“太白派亦真道长到!”亦真乃是张清河的道号,尹大正听闻师叔他们来了,心中欢喜,快步出殿相迎。
  张景这次未作阻拦,该说不该说的都已尽说,便由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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