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无定河边骨 四

　　第四十六章无定河边骨（四）
　　周礼带着学兵营，跟着中军大队走在前往保州府的路上，但周礼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陶大帅会在此时，亲自带着他们中军，向保州府撤离？
　　之前的撤退路线，陶大帅对他也略略说了一点，再加上周礼的缜密分析，便得出此时大军撤往清州府，是最好的选择。
　　而陶大帅却反其道而行之，亲自带着中军向西南的保州府撤退。反而是让潘前辈和程前辈二人按计划率军撤向清州府。
　　周礼平时和尹靖平等人在学宫的日子，也十分喜欢谈论当今的政事得失，或是讨论朝堂之中的派系争斗。只有在这种时候，周礼自诩对那些朝堂上阴谋诡计的看破，才能让他更加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那就是整个大夏都是一片腐朽，政治极度黑暗，毫无前路可言！
　　周礼顺着这种思路想下去，又加上之前本就从陶大帅那里得知，程前辈和潘前辈在朝堂上所属的是程朱门和孔孟道。便登时想到了程前辈和潘前辈定然都是被派来监督陶大帅的，平日里所看到的那些前人笔记和传奇话本上，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周礼再循着这条线下去，登时觉得抓住了什么！
　　那孙前辈出身寒门，此时应当在易州境内，就在保州北处不远。陶大帅在这边又势单力孤，此时与潘、程二位前辈分道扬镳，定然是想要摆脱二人的监视！只要陶大帅率军到了保州，和出身寒门的孙前辈一加联合，就可直接与潘、程二人抗衡！
　　周礼只觉得豁然开朗，这次陶大帅的计划他算是看的清清楚楚，而此时弄明白了此次撤退路线的原由，周礼只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这种掌控感是那么的舒爽。这也让他更下定了决心要爬上这大夏的顶端，来澄清这天下，让所有寒门都能够有出头之日！
　　且不说这边周礼的雄心壮志，只听得大军后方又是一阵的喧嚣，显然是蛮贼又追了上来，而后军定是已经与蛮贼交上了手。
　　周礼见蛮贼又追了上来，而陶大帅却没有发声布置。便跑上前去请示，是与其交战，杀退咬上来的蛮贼，还是且战且退，快速撤离？
　　周礼还没有开口，就见到坐在那里的陶季常冰冷的开口说道：
　　“蛮贼追兵势大，全军撤退，不要与蛮贼多做纠缠，先到了保州府为是。”
　　周礼听罢，便知道了是何意思，心中又是一阵暗骂。
　　“又是撤退！便不能直接杀退蛮贼么？只要撤退的号令一下，这次殿后的定然又是寒门修士！又要让那些好汉子作这样无谓的死伤！”
　　但周礼也不敢有丝毫不满的表情，接了令符，便向众军传令。传令之后，大军自有之前已经布置好的撤退策略，不需他周礼来操心的。
　　众军收到这一令符后，便知道又要先作撤退了，便按照之前所安排好的撤退顺序，开始且战且退了起来。
　　那些北金国的士兵见这些南国人有撤退的迹象，更是全都奋勇搏杀，试图缠住这些南国人，为后来的大军留足时间。
　　但大夏军队虽说此时士气低落，但往日的战术素养还在心中，那些早就被安排到殿后部队的士兵，更是抱了必死之志阻拦涌上来的蛮贼。之前陶大帅早就放下了赏格，殿后的部队若是战死了，比起以往的抚恤更要丰厚一倍！
　　这些殿后士兵的阻拦，勉强阻拦住了蛮贼的浪潮，又为其他部队撤离争取了不少的时间。但蛮贼的进攻浪潮似乎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的样子。而后面又腾起了大量的烟尘，显然是蛮贼的大队已经要跟上来的样子。
　　那些殿后的士兵虽说抚恤优厚，但也有许多士兵不愿就此送命，开始溃逃起来。这一溃逃，就带动起周围些许之前抱有同样想法的士兵逃跑。那殿后的防线，登时就变得稀疏了起来！
　　此时的中军大队，已经撤出了一段距离。而蛮贼的攻势仍在继续，原来的殿后防线已经被完全冲破，而剩下的殿后士兵也被分割包围，被消灭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就这样一路追一路撤，直到天空已经擦黑，蛮贼方才不再追击，给了大军一口喘气的机会。
　　周礼也觉得十分憋屈，陶大帅为何一改本性，只顾逃跑了起来？这对士气可是打击极大！这样子下去，还没到保州府，自家的军队就已经溃散了，还谈什么与孙前辈合兵一处？
　　更何况要是陶大帅要是手中没了兵，那只靠他一名元婴修士还有什么和潘前辈与程前辈抗衡的资本？到时候朝中降罪，岂不是陶大帅前途尽毁？
　　周礼如今既然做了陶季常的学兵，自然已经把自己当作是陶季常阵营中的一人。而如今北伐这般大败，原本想的借此升迁也定然是化为了泡影。
　　但周礼也不气馁，他深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此时陶大帅打了败仗，定然是孤立无援，自己只要此时坚定的站在陶大帅这一边，若是以后陶大帅翻了身，那自己可就真的是平步青云了。因此，周礼更是对现下大军的现象感到忧虑。
　　周礼仔细思考一二后，便决定直接前去给陶大帅建言献策，在这等困难之时露个脸，以后也定然不会忘了自己。
　　但此时，周礼却又想到了放出去历练的尹靖平、彭有等人，更是冷笑了一声，不管之前陶大帅怎么看重他们，但要是没了命，也没有用的。他也知道尹靖平等人被划归到签兵营中，那签兵营应当是跟着孙前辈那一军突围，以签兵营这样的编制，定然是拿去殿后，由此一来，尹靖平等人活着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
　　“哼，尹靖平，往日里你倒是八面玲珑，要是你这小人死在乱军之中，那才是大快人心。彭有那小子倒别死了，到时候在保州府若能碰到他，我可要报当日之仇的！”
　　周礼恨恨的想着，随后又温想了一遍，该如何在陶大帅面前建言献策才能引起重视。
　　自觉言辞已经打磨的差不多后，便信心满满的往中军营帐走去。
　　走到营帐外部后，见到营帐中仍是一片光亮，只觉得心跳一阵加速，似乎又紧张了起来。周礼定了定神，反复深吸几口气后，便在帐外朗声说道：
　　“陶大帅，小子周礼求见。”
　　那营帐中却没有传出一点声响，周礼便等了一阵。
　　过了一小会，帐内仍是没有动静，周礼心想陶大帅此时绝不可能外出，那便可能是正在修炼之中，因此不好回应他？
　　周礼只觉得满心失落，就想要转身离去。刚刚转过身子，就听到帐内一道淡淡的声音传出。
　　“是周礼啊，有事进来说吧。”
　　周礼听到这里后，一阵大喜！连忙应了是，便恭敬的进了帐中。
　　进帐中后，周礼微弓着身子，也不敢抬头看向四周，只觉得帐内灯光明亮，而陶大帅似乎就坐在前面一样。
　　周礼便开口恭敬地说道：
　　“大帅，小子有一点对此战的建议，不知大帅能否拨冗一听的。”
　　周礼见地上的影子毫无动作，也是默默等着，丝毫不敢有何动作。
　　那影子仍然丝毫未动，但周礼却听得又是淡淡的一句话。
　　“无妨，本帅既然已将你选为学兵营队长，便是把你当心腹对待了，有什么建议，大可随便说的。”
　　周礼听到这里更是狂喜，只要自己能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将出来，就算陶大帅不加采用，那也能在陶大帅面前露上一脸，表现出自己对其十分上心的样子。更何况听刚刚陶大帅的言语，竟然是把自己当作心腹看待的。
　　周礼连忙称是，就抬起头来想要发表建议。刚刚抬起头看向坐在中间的陶大帅，心中就是咯噔的一下。只见陶大帅如今面色苍白，脸上表情极不自然，似乎屁股下的软皮座椅坐的十分难受一般。
　　周礼更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将自己之前打磨好的言语说了出来。
　　“大帅，如今一直撤退，众将士都士气低落，若明日还如今天一般一直撤退，恐怕大军...”
　　周礼说完后便冷汗直下，心中更是暗骂自己，之前打磨好的言语，竟然没有一句能好好的说出来。刚刚说出来的话跟直接说有什么两样？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说陶大帅决策失误？周礼觉得天好像都塌了下来一般，如今战事不利，自己却还如此来说，若是反而惹恼了陶大帅，岂不是前途一片灰暗？
　　周礼满心忐忑的暗暗窥了一眼坐在软皮座椅上的陶大帅，只见陶大帅如今仍是之前那样的扭曲表情，似乎根本没有听他说的什么一般。
　　但陶季常仍是开了口：
　　“嗯，本帅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周礼更是满心疑惑，陶大帅今日为何是这般模样，但又不敢上前提醒，又想让陶大帅对自己留下印象，但又怕刚刚的言语惹怒了陶大帅，一时间就前后为难了起来。
　　而坐在座椅上的陶季常的表情愈发扭曲了起来，四肢肢体也开始如同木偶一般的扭动起来。
　　周礼更是对面前的景象感到一阵惊恐，莫非是之前陶大帅与那蛮贼的统帅交手，留下了内伤？如今的情况，要是陶大帅出了事，那他们可都跑不出蛮贼的包围！
　　而这时，只听得外面突然叫喊起来：
　　“敌袭！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