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捕猎时间

　　水道的水慢慢变小，猎卫们蓄势待发，齐大挨个检查每个人，斜挎在肩上的绳子，手里的长矛，腰上的绊脚绳、腰带和小骨刀等等。他捡起烟大垂在地上的的绳子头，说：“怎么绕的绳子？万一踩着了怎么办？重新绕一遍。”烟大对他笑笑，把绳子头重新挽了挽。
　　齐大又摇一摇卢三的长矛，矛头还在一晃一晃的，齐大把长矛往地上一扔，大声说：“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越来越笨了呢？你看看，你做的这个矛能用吗？”
　　卢三赶紧捡起来，跑到一旁准备重新捆绑。
　　齐大说：“算了，你这要绑到什么时候？你今天就不要去了，在家慢慢地绑吧。”
　　卢三急得直分辩：“我刚才耽误了一会儿……我一会儿就绑好，等一下。”
　　“你去给猛狮说，让它等一下吧。”齐大嘲笑他。猎卫们都笑起来。
　　“用我的吧，我这儿还有一根牛骨矛。”卢四在一旁帮他的哥哥。
　　卢四是族群中最勇猛的猎卫之一，经验丰富，手法精准，和万大等人为族群立过很多战功。十多年前的肠草滩战潜鳄，是他精准地刺瞎了史上最大潜鳄的右眼，族人才得以捕杀那头潜鳄，现在阳二族长座位旁边摆放的潜鳄上颚骨就是那只潜鳄的。
　　齐大说：“行吧。”他看卢四的目光里一直都充满了敬仰。
　　族长对负责留守的猎卫花三、万五、林六、山四和白三说：“你们照顾好大家，注意不要离洞口太远。”然后转头面对其他猎卫，大声说：“振作精神，提高警惕，为了族人，勇敢战斗。出发吧。”猎卫们向族人挥一挥手里的武器，转身朝洞外飞跑而去，舒三、贝二等几个年轻人抬着几筐需要丢弃的垃圾紧跟其后。
　　流水洞口，双日挂在西山，气温燥热。站在洞口，汗水不停往下滴，齐大快速跑出洞去，在洞外的空地上站立，伸出双手测试一下双日余辉的温度，然后快速跑了回来，冲着族长和猎卫们点点头，气温可以忍受，是出发的时候了。猎卫们轻装奔袭，速度很快，他们赶到杀牛坳时，双日才刚刚落下地平线，颅山光显得很亮，赛过寒日。在炙日的喷照后，颅山正发出耀眼的强光，一直持续到深夜。
　　白洞天的下午时分，猎卫外出捕猎时，其余族人会比较清闲，一些人留在洞内完成一些洞内的事务，另一些人会跟随留守的猎卫外出，或采集，或玩耍。
　　齐大他们走了不久，广大、玉二和玉四带着轮值留守的花三和万五，他们五个猎卫一起护送打算外出的族人慢慢悠悠朝洞口走去，猎卫通道的两旁也有分叉的水道，上午时断流，午后就哗哗流出水来，所以越是靠近洞口，水流就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族人们踏着流水两边的平坦地带，向洞外走去。
　　万五帮井易抱着女儿易戏，易戏刚满两岁，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三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等到大家来到洞口时，捕猎的猎卫们早已不见踪影，双日也落下西山，天空铺着薄薄的云霞，一片绯红。站在流水洞口的平台，俯瞰美丽的间歇河河谷。午后雨的雨水汇聚到间歇河谷，水位比极冬时节高出了许多，淹没了河两岸的大片草原，留下一些肠草尖立在水面，一根根，一片片，随着河水不停颤栗。双日余辉下，河水上泛着金红的暮色，朦胧中一小群鸟掠过水面，鸟羽发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偶尔有巨大的水花溅起，那是水里的潜鳄、水蟒和各种已知或未知的鱼，多多草原一天中最早出来捕猎的不是梅迪尔族人，而是它们。
　　河水就这样哗哗地流经空旷而广袤的多多草原，一直伸向遥远的天际。
　　傍晚时分，天湖瀑布还有很细的水流，落在水潭里溅起水花。女人们在水潭边滚烫的的石头上坐着，脱下孩子们身上汗津津的衣物，在滚热的潭水中清洗，也搓洗孩子。随着季节的变化，天气越来越热，流水洞中也会越来越潮湿，让族人困扰的皮肤病将暴发流行，做好清洁工作对预防皮肤病有很大帮助。孩子们不厌其烦地从平台跳入水中，再从水中爬上岸回到平台，往生洞口，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瀑布的哗哗声，孩子们尖叫声，落水的咚咚声，小孩的哭闹声，女人的呵斥声，响成一片。
　　趁妇孺在潭中玩耍，花三、玉四和万五去间歇河巡查，井拱大声叫回了万五，万五极不情愿回来。井拱说：“你帮我看着拱大，我要下水去游两圈。”
　　万五一听，十分惊讶，不知所以。
　　井拱见万五不乐意，生气地说：“你能帮井易，为什么不能帮我？”
　　万五无奈，只能答应。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要帮我抱孩子。”井拱从水里冒出头，对万五说。
　　猎卫队伍来到杀牛坳时，已经有很多动物陆续从杀牛坳的孔隙中走出来了。草地的雨水还没有完全退去，猎卫们潜伏在草丛中，一步步往前走，紧挨他们的是羚羊队伍，猎卫们需要绕过羚羊，阳二说：“轰赶一下吧。”大家站起来不停地跳，嘴里发出“哦哦哦”的怪叫，羚羊蹦蹦跳跳散开了，猎卫们快速穿过羚羊队伍。前面像一条长龙的就是野牛队伍，牛蹄在地上踏起一人高的水花，整个大地都在颤动。族长示意绊脚绳，只见五六根绊脚绳飞了出去，几头野牛扑倒在地，其他牛吓得逃跑了，几头高大的公牛停了下来，矗立在那里朝这边看着，大家立刻低下头，藏进高高的草丛里，这家伙招惹不起，红了眼的野牛，百多个人都按不住。
　　一头体型非常巨大野公牛站立了很久，慢慢地朝人群这边走过来，五十步，四十步，二十步……猎卫们越来越担心了。卢三抬起了长矛，旁边的卢四把他的长矛按住了。卢四把身子再蹲矮一些，右手将今天刚磨好的新长矛举过肩，一条腿往后挪了一大步，做成了一个弓步，其他人也慢慢改变姿势，面向野牛。烟大把肩上的绳子解了下来，不料触动了野草，惊动了野牛，野牛前蹄在地上踩踏几下，向他的方向冲了过去，所有人赶紧都站了起来大吼。
　　烟大今天挑选的本来是一块矛头的好材料，后来万大叫住了他，万大对他说：“我是第一个选，但我没有为自己选，我是为你选的，因为这块最特别，我怕被别人选走了，这款只有你最配。”他递给烟大那块最重最厚的颅山碎片，这非常适合烟大这样力大无比的人。烟大把它做成了一把大斧子，一把和他的身子差不多大小的巨型斧子。
　　眼看野牛就要冲到烟大跟前，众人发现，烟大被身上的那圈绳子缠住了。一只手卡在里面，绳子绑住了他的头和手臂。卢四大吼一声“嗬。”野牛没有看他。十步了，野牛低着头，尖尖的犄角对准烟大，一双红眼睛紧盯着他。众人继续大吼。离烟大最近的燕二几步冲过去，扑倒了烟大，水花溅起，两人的身子被苇草遮盖了，野牛停下来，转头向卢四的方向跑去。卢四没有躲避，举好长矛，找准方向，径直等着。
　　燕二几下帮烟大扯掉身上的绳子。烟大一把推开燕二，双手也举起斧子，大步踏着水就冲了过去，众人围着野牛，不停吆喝，野牛没有理其他人，直冲冲向卢四跑去。烟大人高腿长，几步冲到近前，一斧子照野牛脖子砍去，不料脚下一趔趄砍了个空，斧子砍向草丛，激起一片水花。野牛已经离卢四只有四步，卢四后腿一蹬，大步向前，人高高跃起，双手举起长矛照着野牛的双眼之间用力刺去。就只见长矛深深地插进了野牛的头颅，野牛双腿一跪，扑倒在地，牛嘴拱着卢四的身子，把卢四弹出去了，卢四在空中飞起，落在十步外的草丛里。大家赶紧跑过去。
　　烟大跑到野牛面前举起斧子准备补一斧子，却看见野牛已经不能动弹，卢四的长矛刺入野牛的头顶，直穿到下颚，牛血染红了一大片苇草。
　　卢四被众人扶起来，他自己用手在身上摸了摸，再活动了一下全身每个关节，感觉没受什么伤。就是落地时，背部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贝二帮他看了看，一根苇草根钉在他的背上，一丝血往外流着。贝二帮他拔了下来，又拍拍他的背，说：“没事。草根。”
　　猎卫们都围住这头巨型野牛，大家不停赞叹：“这应该是多多草原的牛王了吧？”
　　阳二抱住了卢四，激动地说：“当年是你刺瞎潜鳄王的眼睛，我才能杀掉了它。今天是你一人之力就杀死野牛王。你是当之无愧的族人第一猎卫。”
　　卢四和阳二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他也敬重曾经豪气万丈的阳二。直说：“没什么，运气罢了。”
　　烟大拉着被自己推倒的燕二，俩人相视一笑。燕二是烟大的搭档，像良草絮一般卷曲的头发蓬松地顶在他的头上，一双单眼皮遮盖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有很强的自控能力，是个自律的人。
　　大家纷纷拥抱卢四以表祝贺。烟大也过来紧紧抱着他，用力拍着他的后背，说：“好，好。”这两个字包含了很多意思，卢四是能明白的。
　　长矛穿透了野牛的头颅，这是第一次。大家惊叹于卢四精准的刺杀，也佩服他的神力，但卢四说：“这个功劳就应该算在族长的身上了，刚才我虽然也使出了全身之力，但就算烟大的力气，如果没有颅山岩石做成的矛头，也不可能刺穿牛头，族长发现和搜集了颅山碎片，所以功劳是族长的。”
　　几个人迅速收拾好野牛：剥皮，去内脏，清洗有用的内脏，分割，装篮……如风卷残云，熟练而快捷。
　　大家轮流抬着两个大筐子，今天的牛比以前的几乎大一倍。但对于肠草编织的篮子来说，不仅能够完全装下，而且能够禁受一路的颠簸。肠草篮子结实到能装下颅山。
　　回到洞中，正值晚餐做好了。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听猎卫们讲述今天的捕猎经历。
　　圆岛，颅山光已经开始发蓝，多多草原上的动物们悠闲自得，草原的低洼地还有深深的积水，几副新鲜的骨架高高地支起，残留着鲜红的几缕皮肉，在夜风中微微颤动。几声光狼的长嗥此起彼伏，填满沉寂的苍穹，猛狮舔着鼻头的血迹，发出低沉的吼叫，慢慢在草原转悠。各种食草动物不惧危险，继续低头啃食汁液甜美的野草。颅山顶，几朵云飘过，被颅山光映成淡淡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