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诡雾 一

　　诡雾不同于诡怪，诡雾的出现是一个象征，更是一个预兆。
　　如果说众多大小苍柳星罗棋布于镇宁府，构筑成一罗网，梳理镇压地底的怨煞之气，那么诡雾的出现就是罗网出现了破洞，若是不加以理睬，那么地底积聚的怨煞之气将会从破洞中蒸腾而出。
　　诡怪的实力与吸纳怨煞之气的量和时间有关。
　　于诡雾中，诡怪实力大幅度提升，时间一长，甚至会形成巢穴，到时候想要剿灭，需要花费的时间和代价会超乎想象。
　　更关键的是，诡雾是形成诡域的基础。
　　诡域几乎无法被消灭，而位于诡域内的诡怪即使被消灭了也会不断复活。
　　诡域内空间混乱，方向模糊，待的时间长了甚至会被怨煞之气侵袭，失去理智，成为被诡域掌控的诡怪。
　　欣阳武院在百年前就是一诡域，后来众多先贤前赴后继地牺牲，封印诡域核心，并植下苍柳持续不断消磨，到今天诡域核心仍未被消灭。
　　武院每隔七天都会组织一批武生到武院地下消灭诡域复活出来的诡怪，既是培养锻炼武生，也是消磨诡域。
　　诡域的可怕人尽皆知，即使有一分可能形成诡域，拼却性命也要阻止这一丝可能的发生。
　　这是所有诸夏之民的共识，植根于血脉中的大义！
　　花了点时间，让钟维熙草草处理下伤口，许文便迅速赶往李家村。
　　站在李家村前，许文神色凝重看着前方。
　　半个时辰不到，诡雾就已经扩散到村子外围，雾气不算很浓，能勉强看见里面房屋的阴影。
　　站在诡雾边上，大正午的阳光倾泻下来，感受不到半点的温度。
　　周围死寂一片，没有一丝虫鸣鸟叫，生命仿佛绝迹了一般，一股寒意自心底油然而生。
　　这就是诡雾的可怕，当它蔓延开来，吞噬生命，掠夺生机，寸草不生！
　　时间拖得越久越麻烦，尽管钟维熙已经去给靖夜司和武院报信，只是等他们到来，估计诡雾已经扩散到小半个虞县了。
　　看着前方灰蒙蒙的诡雾，从中传递过来的那种冰冷危险之意，疯狂敲打着他每一寸神经。
　　这诡雾里到底潜藏着什么危险，他不知道，只是有些事知道了就无法欺骗自己忽视它，即使这可能会付出生命。
　　没有多想，拔出刀来迈步踏入其内，诡雾仿佛张开大口，一口将其吞没。
　　许文也不是第一次进入诡雾内，武院地下的诡域他进的没一百次也有八九十次，虽然每次都是借着苍柳柳枝庇护，但那种压抑而混乱的环境没半点减弱。
　　雾气蒙蒙，三丈内还看得清，再远就只能见到个轮廓。
　　一路往前，很快摸到村子围墙边。
　　越过围墙，入到村内，影影绰绰的房屋阴影，于诡雾中看起来阴森可怖，若隐若现的幻音于耳中响起，鼻端处嗅到淡淡的甜腻槐花香。
　　如酿造的醇酒，给人一种熏熏欲醉之感。
　　这就是诡雾的特殊之处，迷幻五感，放大人心的各种欲望。
　　若是心神失守，很容易就会死在这里。
　　经历武院的诡域磨练，再加上心里有足够的防备，许文慢慢往前摸索。
　　进到第一间房屋，屋内整齐干净，桌上摆放着没吃完的米饭、咸菜、莴笋。
　　用手探了探饭菜温度，还略有余温。
　　看到这情况，许文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不过心头的阴霾又大了几分。
　　不敢耽搁太久，出了房屋，径直往村中心走去。
　　他要看看村里的苍柳到底如何了？
　　“踏踏踏~！”
　　猛然间，自后方冲出一黑影，高举斧头，动作迅猛，一斧劈下。
　　许文轻巧避过，转头看去。
　　发现是一眼神闪烁绿芒的老汉，嘴角挂着一丝涎液，神志全无，手臂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口。
　　细细感应下发现这人已经没了呼吸，心脏不再跳动。
　　这是变成傀儡，被控制住了！
　　没救了！
　　稍作试探几回，许文发现这傀儡还算可以，实力大致在炼脏期，只是不会武技，动作大开大合，破绽很多，一般的武者都可以应付。
　　只是数量上来，武者的腾挪空间被挤占，没有施展武技的空间，就算天光境壮神期也要被围攻死。
　　摸清实力后，刀光划过，老汉身形分作两半。
　　被分开的两边尸体，没有半滴鲜血，人皮包着骨头，空隙填塞绿得妖异的根须枝条。
　　如果忽略掉人皮和骨头的话，就像一稻草人。
　　即使被砍成两半，内里的根须枝条依然如蚯蚓一般，蠕动伸缩，甚至想重新粘合在一起。
　　许文观察一会，发现这些根须枝条大多清脆嫩绿，顶端还带着一股嫩黄，这傀儡明显还没发育完全，估计是母体感受到威胁，才特地派出来的。
　　没发育完全就有炼脏期的实力，如果拖上一段时间，让这傀儡的实力迈入洗髓、破窍，甚至天光境，到时怕是神通境都不一定搞得定！
　　这也说明自己来的时间正好，若是再迟点，估计就没那么轻易解决了。
　　许文一直提着的心算是稍稍松了点，试探了下，随后一刀扎在傀儡心脏位置，那是个绿色的果实，带着莹莹的妖异绿光，在灰蒙蒙的诡雾中显得格外夺目。
　　一股带着甜腥味的绿汁溅了开来，随后所有根须枝条抽搐几下，垂落地上静止不动。
　　很快所有枝条像是被烤干了水分的稻草，变得干枯脆弱。
　　看到这，许文绷着的脸有了一丝笑意。
　　抬头看了眼四周，许文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村里是否还有活着的，如果所有人畜都被控制成为傀儡，那就算没发育完全，也是个大麻烦，毕竟自己人单力薄。
　　不及多想，许文继续摸索前行。
　　在诡雾中不辨方向，如果诡雾范围大的话，很容易陷在里面。
　　不过现在诡雾也就笼罩整个村子，再加上这里的房屋圈舍小道等路标，许文也不担心自己会迷失。
　　很快，许文就摸到了村子正中。
　　呈现在眼前的是，层层的围栏被推平，位于最中心的苍柳被连根挖起，砸成碎屑，混进烂泥里。
　　许文心情沉重了几分。
　　虽然过来之前就有所猜测，只是真正看到还是免不了伤感叹息。
　　苍柳是真正的灵物，每一株都是万分珍贵的，有苍柳在，就有诸夏之民生存的土壤，这一株的消亡，虽然撼动不了整体，但仍然让人肉疼。
　　看到这，许文可以确定，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人祸。
　　苍柳不亡，怨煞之气就不可能上涌，诡怪诡雾就没可能侵袭这片土地！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于此时节发生这样的事，幕后黑手九成九是幽族一方。
　　就在这时，许文耳边响起微弱的悲怆呼喊声。
　　村子里难道还有活着的人？
　　不敢耽搁，许文快步赶往声音传来处。
　　虽然诡雾干扰五感，但村子不算大，再加上之前已经探索过一部分，许文还是很快找到目标。
　　一中年汉子和一瘦弱男子正被十来个人皮傀儡给追赶着，东边仍不断有傀儡自雾中跑出来。
　　“田壮叔，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把那妖树的情况报上去县里，要不然大眼和阿狗他们就白死了呀！”
　　“我也想，只是这鬼地方兜兜转转的，我也认不清路，小李又被那妖树给杀了。”
　　这两人实力不高，中年汉子也就炼脏期，另一男子感气期，面对众多傀儡根本无力抵抗。
　　这两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一片多个村庄抽调人手组建起来的联防队。
　　在局势紧张或者不稳的情况下，关系较好的村庄都会联合起来组建联防队，以应对危机。
　　联防队虽然实力不强，但能够及早发现危机和各种情况，并将问题反馈到县里和靖夜司手上。
　　很多重大危险，都是在小苗头时候就被联防队发现，最后由靖夜司扑灭，联防队的作用不容小觑。
　　眼看这两人有危险，许文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田壮喘着气，眼眸中满是绝望。
　　跑不掉了呀！
　　他也想不到本以为李家村只是中午烧饭，不小心失了火，看在小李的份上，全队人打算过来帮帮忙，顺便讨口水喝，谁成想，一下子撞进诡怪堆里。
　　一整队人现在就死剩他们俩，估计也跑不掉了。
　　他现在最懊恼的是没办法将李家村的情况报上去，时间拖得越久，对于附近几条村越危险。
　　“轰！”
　　田壮两眼睁得滚圆，目视东边。
　　浓雾翻滚，如同内里有一蛟龙翻江倒海。
　　一道锐利刀光以无可阻挡之势破开浓雾，直直斩进傀儡堆中。
　　残肢断臂四散飞溅，如同一头凶兽冲进人堆挥舞利爪尖牙疯狂肆虐。
　　不一会，战场安静下来，诡雾里也没再跑出傀儡。
　　地上是密密麻麻的断裂妖绿色根须枝条，裹着人皮骨骼，不断蠕动伸展，仿若恐怖噩梦中那最令人恐惧的回忆。
　　看着这样的场景，田壮和尤八浑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脸色苍白无比。
　　“欣阳武院，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