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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刘綎巧夺娄山关,应龙夺关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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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綎巧夺娄山关,应龙夺关决死战
  万历二十八年三月,文书马忠向杨应龙献计:“刘綎一路即将兵至娄山关,娄山关固若金汤且有我播州精锐随时策应,应无大碍。现官军九路兵马已退两路,其余诸路攻势正被诸苗迟滞,在下有一计可再退两路。黔军战意最弱,贪婪最盛,贵州一省官员不过见利忘义之徒,若重金贿赂黔军诸将,许以重诺,与附会官军土司重修旧好,其必借故按兵不动。在下听闻田氏与泷澄有旧,泷澄新败忽得重金游说,可为我所用,控制下辖土司。我们便可集中兵力迎击川军。”
  杨应龙说道:“不妨一试,川军势强,刘綎对我播州了如指掌。娄山关也并非万无一失,我们的确需要集中力量击退川军。黔军若按兵不动自然再好不过,依你之见谁可担任此次游说使命?”马忠说道:“三公子能言善辩,为田氏所生,可携田氏亲笔信带信使百余人前去游说黔军诸将、土司。”杨应龙应允。
  二十六日,杨惟栋领田氏信使密见泷澄,杨惟栋说道:“此前我们诈称水西反攻乌江,您受惊了。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官军,并不想与土司之间同室操戈。播州杨氏与五司七姓之间多有误会,家父也确有不当之处。为此特地送来白银五千两,兵许诺五司七姓自主之权,期盼重归于好,若还记得与田氏旧情,田氏将感恩戴德,还请您笑纳并促进五司七姓与杨氏和睦。”
  泷澄请杨惟栋入座:“三公子实在客气,如此厚礼我受之有愧,难得播州杨氏有心,但我仍有所担心,此次朝廷征调大军大半皆为精锐之师,远非此前黔蜀两省卫所驻军可比,总督李化龙与两省巡抚有平定播州之决心,杨氏当真能够抵挡?”
  杨惟栋笑谈:“这你便有所不知,官军虽兵多将广,分道进击,全面进攻,但如今各路皆被我牵制迟滞,綦江刘綎、麻贵一路最为善战,我播州已集中兵力将在娄山关歼灭该部,天时地利人皆在杨氏,这娄山关便是刘綎一路的葬身之地。之后播州再转战各地,各路独力难支,兵威所至,官军必溃。”
  泷澄说道:“如此说来,播州军果然战无不胜,可喜可贺。这厚礼我便收下,我定会督促五司七姓与杨氏一战到底!”泷澄脸色突变,叫来卫士当即便将杨惟栋等一干人就地拿下,杨惟栋厉声大骂。
  泷澄说道:“杨氏欺压土司时日已久,土司早已忍无可忍。朝廷大军压境,杨应龙不自缚请降,还敢顽抗不从,自取灭亡!杨氏灭门才是我最期盼之事,三公子方才所言我也定将一字不漏转达官军。而这白银还是得再次多谢三公子及杨应龙好意,我必会笑纳!”
  随后泷澄将杨惟栋及田氏信使全部斩首,将首级献于贵州巡抚郭子章。黔军诸将如童元镇、朱鹤龄、李应祥等也同样收下贿赂充作军饷,斩杀来使献首级请功。安疆臣亦亲缚来使二十余人,以示土司不叛。
  杨应龙知杨惟栋已死,勃然大怒,怒斥文书马忠道:“无能小人!听信你胡言乱语,使我播州空费财力,颜面扫地!你竟还力主我儿惟栋主持游说,现尸首分离,惨死贼营!就凭你这无能之辈也敢自称足智多谋?你是否暗中收取官军贿赂,阴谋献计害我亲子!我要让你为我儿偿命!”马忠连连求饶,哭诉实不知土司竟有如此反应,杨应龙不听,喝令退出斩首。
  杨可栋、杨惟栋皆死于非命,杨应龙想起不禁痛哭流涕,悲愤交加,军师孙时泰、长子杨朝栋、杨兆龙、何氏、田氏兄弟陆续前来劝慰,杨朝栋力劝杨应龙重新振作,杀尽来犯之敌为杨惟栋和杨可栋报仇雪恨。杨应龙转而强忍泪水,暗暗发誓,定教明军及助阵土司血债血偿。
  李化龙得报后放声大笑,对左右赞画说道:“这八路之兵虽并非尽皆精锐之师,然其势其危足以使杨应龙等乱党如鲠在喉。兵力不足便欲施离间策反,对此我亦有所防备。八路之中属刘綎、麻贵一路最具威胁,杨应龙分心之际,这娄山关便未必固若金汤,一旦娄山关破,杨应龙必被迫聚兵抵御,我其余各路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播州所恃天险则所剩无几。”左右称赞。
  刘綎、麻贵、麻镇一路率军至娄山关附近驻扎,娄山关位于娄山主峰之中,北拒巴蜀、南扼黔桂,为黔北咽喉,兵家必争之地。关上千峰万仞、重峦叠峰、峭壁绝立、若斧似戟、直刺苍穹。刘綎对二人说道:“娄山关易守难攻,为黔北第一险要,万峰插天、中通一线,娄山关若失,播州将无险可守。因此不可强攻,需再分左右两路奇兵自小路攀岩而上直插娄山关背后,内外夹击,三面迎敌,娄山关可破。”
  麻贵问道:“娄山关两侧皆高崖绝壁,即便攀登而上,再下至娄山关谈何容易?岂不枉送将士性命?不如设计诱敌出关再行歼灭,后使火器破其关门,剿灭残敌如何?”刘綎说道:“麻兄此计倒是可行,只是过于费时,娄山关若不能立刻攻下,叛军援军必会抵达,到时便更难攻取。娄山关既然险要,便更应从意想不到之处攻其不备,如何从断崖之上攻入关内,我自有办法,还请麻兄拭目以待。”
  二十九日,明军于娄山关外大菁口列阵,只见大菁口乱石大木构置高墙,设有木栅十四座,两侧皆有深沟,关外遍地陷阱路障,掩埋木桩竹签,障碍重重,另有哨楼三座是专为迟滞攻势设置。刘綎、麻贵、麻镇三将坐镇阵前,以都指挥使王芬为先锋,指挥明军沿路拆除路障,明军分列四阵,第一阵主拆路障,打开通道,另有盾牌手协护抵挡弓弩;第二阵随后跟进待命冲锋;第三阵皆备火器,炮击关楼以掩护第一阵行进;第四阵持弓弩抛射掩护。
  播州军箭簇如雨,明军前进受阻,即便有盾牌抵挡仍有不少明军中箭身亡,误中陷阱。幸有明军火器营及时掩护,火炮队压制关墙,火铳队行进射击,弓弩队间隙压阵,播州军缺少与火器作战历练,明军炮声轰鸣,弹丸箭簇密集,播州统兵舍人杨兆麟中弹,提调、坐寨等皆当场阵亡,守兵更是多有死伤,都指挥使王芬领明军趁势连攻近十道栅栏,突入娄山关下。
  在明军与播州军于关前激战之时,刘綎早已分出奇兵两路,各领两千五百兵丁,自带口粮在向导引领下从娄山关两侧小径而入,砍树开道,攀藤而上,向娄山关后方迂回。山势奇险,多为峭壁,明军失手坠崖而死者不在少数,向导再度叮嘱需极度谨慎,不可急躁,谨记其所划定路线行进,山间道路狭窄,仅能供一人通行,明军举步维艰,心中难免有些许恐慌,行进缓慢,步步惊心。
  山中时而云雾弥漫,时而又狂风强袭,明军在向导指挥之下,遇狂风紧抓山藤岩石,遇云雾便就地歇息等待云开雾散,即便如此仍有部分明军将士谨慎不足,坠落山下,尸骨无存。历经艰险明军再次攀藤而下,左右两路终绕至娄山关后。
  除分两路奇兵之外,刘綎另分一路从娄山关右侧樵夫小径翻越小娄山向白石口方向秘密行进,以防播州军偷袭。三路奇兵终在白石口会合,明军留一路镇守白石口,其余两路开始从娄山关后发起攻击。
  娄山关前激战正酣,十四道栅栏皆被明军拆毁,陷阱尽除,明军鱼贯突入,播州军死守关门,弓弩箭矢即将耗尽,分兵一半出关迎战。刘綎、麻贵见敌军出关,大为振奋,号令全军冲锋。刘綎、麻贵、麻镇三人亦上马出战,刘綎挥刀杀入敌阵,当即便冲倒数人,苗兵一拥而上,刘綎翻身下马避开枪簇,挥刀砍杀,横贯四方。苗兵惊呼:刘大刀至矣,势难抵挡。麻贵亦领马队左冲右杀,反复冲击。
  奇兵从后攻至娄山关,娄山关守军知后路失陷,战意丧失,纷纷弃守关隘,四散奔逃,明军再行掩杀,冲过娄山关乘胜追击,直追至永安庄方才作罢。麻贵称赞道:“刘总兵果然有过人之处,这娄山关重山俊险,竟能短时之内寻路攀登翻越,三路奇兵包抄其后,此番已令叛军深知何为天兵。刘总兵骁勇无敌,刘大刀之名也名不虚传,对此我是佩服之至。”
  刘綎笑道:“麻兄过誉,这播州精锐果然悍勇,为杨应龙所倚仗,我军此战折损五千兵马,伤亡不小。这在播州越再深入,战事将更为惨烈,攻下娄山关,离杨氏土司所在也相距不远,我猜杨应龙不久之后便会亲自率兵来袭,你我还需多作防范。”
  后依麻贵部署,明军军营相连以防播军突破,以一部据守娄山关为本营,一部据守白石口策应,一部据守永安庄为前锋大营,并令都指挥使王芬为先锋驻守永安待命。都指挥使王芬多勇而少谋,因每战皆为先锋,明军连胜下来,王芬已生轻敌之心。王芬意欲将前锋营移至松门垭驻扎,下属劝道:“都司见谅,总镇之令是在永安庄扎营,松门垭离大营有数里之遥,孤军扎营恐有不利。且未经许可便改营地驻地,总镇也会怪罪下来,不如先行请示再移驻营地如何?”
  王芬怒道:“松门垭为要冲之地,处必经之路,扼守此地至关重要,此处山清水秀,补给亦随处可得,为绝佳扎营之地。更何况播州苗兵不足为惧,自我们进入播州境内以来,连战连捷,攻必克,战必取,叛军闻风溃败,贼兵再来,我自会将其屠戮殆尽。莫在本司面前擅谈兵法,至于刘、麻二位总兵那里我自会去说。”
  杨应龙得报娄山关失陷再次大怒,杨应龙大叫:“娄山关已失,刘綎离我近在咫尺!必须要重新夺回娄山关才能挽回颓势,这对播州的安危极为关键!否则我们只能退守龙岩囤,那是不得已才会如此选择。立即调拨苗兵四万,我将亲自出战,砍下刘綎和麻贵的人头并一路攻入重庆,将李化龙也碎尸万段!”
  杨朝栋请令:“父亲您身为播州之主怎能轻举妄动,坐镇州府运筹帷幄方显王者气象,就让孩儿亲率苗兵再次出征,我此次定会将刘綎、麻贵的首级拿来献给父亲。”杨应龙不许:“你上次不是已经去过一次了么,你和杨珠还有惟栋三路出击皆被官军击退,你不是麻贵和刘綎的对手,所以我才会亲自挂帅,你与杨珠随我左右,立刻集结兵力向娄山关急进。”
  军师孙时泰献计:“家主不可急躁,方才得报,官军一部据守娄山关,一部据守白石口,前锋营却在松门垭驻扎,前锋营与后队相距较远,孤军扎营,只要立刻向松门垭发动突袭,在他们援军赶来之前,歼灭此股孤军必利于重夺娄山关。兵贵神速,事不宜迟,还请家主立刻出发,以免官军改变部署。”杨应龙应允。
  都指挥使王芬正率一队巡视营地完毕,十分得意,令加强周边探查,随时来报,谨防夜袭,随后向左右言及心中急切盼望得令出击,率先擒拿杨应龙以获大功得朝廷封赏。帐外忽传叛军将至,王芬大喜:“说来就来,正合我意,速去探查杨应龙是否就在来袭叛军之中,若他亲自前来,正是我之机遇。叛军来袭必兵力众多,立刻向刘、麻二位总兵求援,全营立刻备战,阻敌攻势等待援军!”
  刘綎接到王芬求援后大骂:“恃勇少谋,轻敌冒进也就罢了,抗令不遵,私改营地!即便把他救出来也得军法治罪!身为都司竟如此行事,就连总督也不能轻饶他!立刻出动全军救援前锋营!”
  都指挥使王芬被杨应龙重重包围,王芬先是令梯次阻敌,再令结阵防御,明军死伤渐渐增多,王芬哀叹救兵难以速至,今日性命难保。明军前锋营箭矢弹药耗尽,与播州军陷入混战,王芬被流矢射中阵亡,守备陈大刚、天全招讨杨愈等尽皆战死。明军前锋营残部大溃,杨应龙下令追击。
  刘綎亲率骑兵赶至,正与杨应龙先锋部遭遇,杨应龙与刘綎相互对望,不由杀心大起。两军同时发起冲锋,杨应龙与刘綎两马对撞,双刀互碰,皆被撞下马来,一时蒙楞。二人稍加定神再举刀相向,互斗三十回合,杨应龙回身一刀砍去,刘綎侧身避过趁机将杨应龙踢翻在地,刘綎趁势大步向前挥刀猛砍,杨应龙只得就接连地翻滚以避刀锋。幸有苗兵来救挡住刘綎刀势,杨应龙才得以起身获救退入后队。杨应龙担心明军后援将至,下令撤兵与主力会合,刘綎亦不敢孤军深入也下令收兵。
  杨应龙召杨朝栋、杨珠议道:“刘綎、麻贵知我亲率大军来攻,也必倾全力迎战,能否歼灭这一路官军并重夺娄山关在此一举。之前我率先锋队与刘綎遭遇,我观此股官军战力不在我播州军之下,刘綎此人勇猛异常,又多计谋,熟知我播州情势,也难关娄山关会被他攻下。之前未在娄山关多布兵力,现在追悔莫及。”
  杨朝栋说道:“这刘綎之勇天下皆知,还有麻贵也于边塞屡里功勋,历经边塞大小百战,可谓久经战阵,平哱拜,征朝鲜也威名显赫。播州兵少与火器作战,而火器却为官军之利器,使用纯熟,还需多作准备才是。”
  杨珠却对刘綎极为轻蔑,跃跃欲试:“大公子不可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播州立足七百年,岂能因区区火器便定胜负,战场胜败除计谋筹划之外,军心士气和战斗技艺更为重要。我愿为先锋,率部直取刘綎,我早已想见识他那口大刀究竟有何本事。”
  杨应龙担忧杨珠过于自傲,恐其有失:“此次你不必为先锋,由我亲为先锋,一则鼓舞士气,二则可吸引官军注意,我有朝栋在身边保护即可。我军必先发制人,抢占险要四面合围,以弓弩优先射杀其火器营方可全力一战。而杨珠你领兵一万暗伏不动,在两军胶着之际抄后重夺娄山关。刘綎就是出奇兵前后夹击才使关防崩溃,今日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杨珠领命。
  刘綎待到麻贵及麻镇大军赶至,播州军已抢占各处高地,四面合围。明军反应稍慢陷入劣势,杨应龙号令射发弓弩,明军举盾结阵,间隙之间再以火炮箭矢施以反击。两军陷入对峙,杨应龙率部列阵,准备趁明军苦于防守之时发起冲击。
  麻贵见此只顾抵御绝非上策,见苗兵列阵,与刘綎相商道:“贼兵已准备发起冲锋,为今之计只有与敌混战方能使贼军弓弩投鼠忌器,为此我军必需先冒箭矢重整队列率先向杨应龙进攻才可全力一搏。”刘綎赞同此议,号令全军向苗兵发起反攻,刘綎大呼杀贼,以厚赏振奋军心,刘綎亲自冲坚,明军冒死突击。杨应龙见明军竟率先发起反扑,大笑数声立即引兵迎战。两军战作一团,双方各拼死力,一时间战力相当,难分胜负。
  两军激战半日,难分难解,而明军尚有一支伏兵严阵以待,游击周敦吉、守备周以德见时机已至,分成左右两翼,从侧突然杀出,播州军猝不及防,腹背受敌,混乱不堪,军心因而大乱,全线溃败。杨应龙在杨朝栋保护之下匆忙撤退,明军追至养马城回师。即将重夺娄山关的杨珠也因应龙溃败而率部从娄山关撤出。
  战后刘綎仿播州军于娄山关前设置木栅路障,坚壁清野,请求增援,十日后攻占后水囤于冠军山扎营。后马孔英、吴广、陈璘部已陆续赶至与刘綎、麻贵会合。李化龙听闻大胜,下令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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