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江湖有常 / 狮子地上树新坟 上

狮子地上树新坟 上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云峰巍峨,倦鸟归林。
  晚风煦暖,吹过这万仞绝壁上的山林,卷起漫天白絮,洋洋洒洒四处飘荡。暮光倾城,霎时峭壁生辉,满山景物都被披上了一层金黄,这里是被称为万山之祖的昆仑!此时的昆仑山脚,一处洼地里掩映着一间茅草房,茅檐低小,草灰成墙,四周种着一些时令瓜果,它的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流水的冲刷声,那是一处瀑布寒潭,潭边有一叶扁木筏子,被草绳牢牢绑在一个歪脖子树边上,歪脖子树的边上,有一老一少两人,正在进行着一场生离死别。
  老人实在是太老了,双手就像潭边的老松树皮,绛紫色的脸上布满沟壑,眼窝更是深深的凹陷,他躺在一张藤椅上,浑浊的眼神望着眼前的这处寒潭瀑布,暮光将瀑布染的金黄,倾泻而下至潭中,犹如老人一去不复返的流金岁月。老人的旁边静静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眼神明亮,鼻梁挺拔,皮肤是古铜色的,厚实的双手全是老茧,充满了朝气阳光。
  “老头子,这东西有什么用?”青年看着手里握着一个动物趾掌,前端尖锐,锥围形下端,镶嵌金线,色泽漆黑透明,暮光下有润泽光芒闪耀。
  “没啥用,不想要就扔了吧。”老人虽老,说话还算清晰。“哼!”青年明显对老人的回答很不满意。老人一动不动,就像移动一下目光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叫摸金符,我师父的师父传给我师父,我师父传给我,我再传给你,古人相信它可以用来避邪,其实就是穿山甲的脚趾而已。”言下之意,别说避邪,避孕都够呛。
  “哇!这么说来还是本门的镇派之宝了?”青年惊讶道,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咱这一门也忒寒酸了点,镇派之宝是个动物脚趾不说,人也就剩咱俩了。”说到此,眼神不由得一黯,他知道过了今天他就要孤零零一个人了。
  老人微微一笑,花白的胡子抖动了一下:“世道在变,人心不古,我们这样的下九流本来就该被淘汰了。”老人有些叹息,属于下九流江湖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盗门最后一抹残阳终究将伴随着他的离世而消散无踪影,可他并不觉得遗憾,虽然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而仓皇北顾昆仑,但他知道自己是甘心蛰伏于此十七年的,这年头偷鸡摸狗成本太大,一不小心被逮了首先得承受群众愤怒的铁拳和飞溅的口水,挖坟刨地又太造孽,属于典型的见光死。就这样吧,任何故事终有结束,任何王朝终有覆灭,这是历史的发展规律,就由我来当这“灭宗门”的罪人吧!老人有些宠溺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人。
  “老头子,别把自己弄的太累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些事情不会因你一个人的意志而转移的。”年轻人看穿了老人的心思,皱着眉头道,他其实想说的再直白一些的,天下小偷小摸的人那么多,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凭什么你就代表着这一行业的兴衰,就凭这乌漆抹黑的动物脚趾头?
  “不用怀疑,我们才是最正宗的。”老人眼睛不行,心里却是敞亮,一下子听出了年轻人的弦外音。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每一次他都会做出最肯定的反应。若是年轻人不服,还有一膀子力气时,他会选择揍人,后来没了爆发力,就选择激烈的斗嘴,如今他只能倔强的认定他是对的,这是他最后想要保存的东西。
  年轻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表达不满和不屑,事实上他曾经无比坚信老人所言,只是一切都在他第一次独自走进山脚小镇的时候破灭了,那时他看到有人在行窃,于是正义凛然的以“盗门少主”的名义命令“凡我盗门之人只取不义之财,不盗血汗之金”,结果就是被那人拖进巷子伙同其他三人揍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最后还被闻讯赶来的协警扭送进了局子,当他再次出现在老头子的面前时,他指着老头子的鼻子一通狠骂,老头子一声不吭,只是望着小镇的方向吊起了笔袋子:“斯是行风非我类,可怜杯酒不能消。”那一年,年轻人十三岁,那一年,老头子终于不再“君子动口不动手”,那三个小贼永远的消失了,只是年轻人不知道罢了。
  “其实说那么多,等你见到了其他九流的人就知道了”。老人用力呼吸了一下,就好像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年轻人心中一紧,连忙轻轻拍打着老人的后背,老人并没有停止说话,他知道自己的时间紧迫:“只是过了十七年,我们这一批的人也差不多死光了吧?”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精芒,盯着奔涌而下的瀑布,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回忆曾经的峥嵘岁月,“呵呵,也不知道秀儿怎么样了?吴老鬼他们得手了没?哦,这儿可真美啊,杜鹃、睡莲、金菊、腊梅……四季鲜花一日开,粉红鲜绿伴我眠,呵呵,我可以睡个好觉了……”
  年轻人闻言浑身一震,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流出眼眶,他重重跪了下来,匍匐在老头的跟前。“孤山寺北贾亭西,孤山寺北贾亭西!”老头子猛地抓住年轻人的手臂,眼神空洞的看着他,年轻人知道他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擦干眼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答应过的,要笑着送他走。“好好活着……”老头子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轻如蚊语,双手无力地垂下,靠在年轻人的肩头,至始至终,年轻人都保持着那个苦涩的笑容,远处夕阳如血,万丈霞光披在这犹如雕像一般的一老一少身上,老的已经生机全无,小的距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老人的身体。一直到晚霞散尽了最后的光芒,隐退到昆仑群峰的背后,和爽的山岚夹带着瀑布的水汽拂向年轻人的脸面,他才将悲痛没落的心情深埋心底,这一刻,他开始蜕变成长了!
  长时间的距坐静止让年轻人的腿脚酸痛发麻,刚一起身就是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个狗啃泥,幸好他眼疾手快将即将倒下的老人扶住,轻轻放下老人,他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双腿和膝盖,一阵阵麻痛的感觉通过神经直达大脑,刺激的年轻人直抽抽。
  黑暗已经袭来,半空中有孤月高挂,年轻人的行动力已经恢复,他从茅屋里找来一张草席——那是老人生前睡觉的草席,将老人严严实实的裹好,然后背起草席,爬上木筏子,一刀割断草绳,准备渡过潭水。
  其实整个潭子并不大,只需往东多走几百米路就可以绕过去,路虽不远,但其中的山石嶙峋,崎岖坎坷还是让年轻人选择了渡河——他不希望身后背着的草席有任何不测。潭水连筏平,凛冽的让年轻人精神为之一振,好在湖面不宽,他也来回过无数回,每一桨每一频都熟悉无比,顺利地抵达对岸,系好竹筏,借着白月光,年轻人走向林间。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年轻人终于在一处空旷的高地上停了下来,高地的四周远近都有大小不一的丘陵,对面就是一条小河,年轻人知道,在经过两个转折后,河水会飞流直下形成瀑布,最终在下面形成一汪泓潭。平地高来丘陵怀,有水有潭有余财。山水相合为上吉,一抹飞瀑成水台。据老人生前所言,这是一块狮子地,虽比不得三元地、四相地这样的风水宝地,但也实属难得一见了。
  高地的中间,有一个土坟,上覆熟土,杂草更无,碑上长满青苔,遮盖住了墓碑本来的面目。年轻人将草席轻轻放下,对着土坟伫立稍许,然后蹲下身将墓碑上一处处露头的嫩绿揭掉:“小珊,有个老头子过来陪你了,嗯,你们没见过面,他是一个很猥琐的老头,小时候吃不饱就怂恿我去偷镇上的农户,还教我偷看刘寡妇洗澡,脾气倔得很,会为一个没人关心的盗门传承抽我,不过是他在你离开我的那天收留了我,还给你找了这么一块吉地……”年轻人揉了揉眼角站起来,“以后就让他陪你吧,山哥可能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年轻人对他爹妈把自己和妹妹的名字取成同音字颇为头疼,老觉得自己在跟自己讲话。
  伤感完毕,年轻人终于开始行动,从附近一株树的树杈上取下来一把铲子开始挖坑——铲子是他特意放着的,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过来给小珊的坟头除草固土,只是这样的情形今后将难以重现,他几乎已经能看到之后这里将是一片绿草茵茵,陌花似锦。
  铲是洛阳铲,光是白月光。年轻人的动作熟练而又快速,月轮刚刚越过中天,一个一米多深的土坑就已经挖好了。年轻人爬出土坑将草席平整的放在坑内,然后毫不停留,一铲子落在草席上。来去世间无一物,草席裹身青山眠。这是老人生前的心愿。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