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是我前世就未曾错过的人间美好

　　梁城城下。
　　饶是李白鹿和宋长安已来过许多次，但身处此地仍是被此处城楼所震撼。
　　眼前城墙拔地而起，站在城墙下向上望几乎望不到顶。
　　城门高千丈，离天三尺三。
　　据宋清所言，这梁城来头也不小。
　　梁城本名黎城，野史流传其所建本用为抵御外敌，至今已有三百多年。但璇玑王朝百年前建立，其间疆域扩大，南方最近边界距此地也有千余里，黎城防御的功能于今时已是无用，故慢慢由军事壁垒变成了璇玑中部较偏远地区的货物集中地。
　　几十年前闹饥荒，连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光是饿死的人数都达上百万。期间人吃土，人吃人的惨局更是数不过来。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那次灾难中丧生的人，也为祈求未来风调雨顺，五风十雨，就将这谐音“离”城的城池改名为“粮”，不知怎地，被人们传成了梁城。
　　梁城之高，即使在幅员辽阔的璇玑王朝，也是排的上号的。
　　只是它太高了，高到让人觉得，它抵御的外敌，可能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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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回胡思乱想，长安和白鹿走进城内。
　　街上人来人往，街边酒楼茶肆一个接一个，看得少年眼花缭乱。
　　听说城北还有条花街……咳！且说正事。
　　两人走在街上，想着买把趁手兵器，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城里唯一的武器店。
　　璇玑境内的武器店都需要官府许准才能售卖武器，只有江湖上的门派才能在门内自行分派武器。
　　少年所找到的自然不会是江湖门派，而是大路上最大的武器商帮——听风轩。
　　听风从剑身拂过的喧嚣声，好名字。
　　李白鹿先进入其中，宋长安与他约好下午酉时城南碰面。
　　长安独自向城东走去。
　　路人熙熙攘攘，可喧闹声已进不得他耳了。
　　长安脑中思绪乱舞，身子自顾自地朝东走去。
　　他轻声念着那个名字。
　　“苏雨若。”
　　——
　　苏雨若与宋长安初次相遇是在梁城城南，那时宋长安正提着木剑追打李白鹿，打着打着又匆匆跑去往一旁乞讨的女娃碗里轻轻放了几个铜钱。
　　那女娃苏雨若是知道的，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以乞讨为生。苏家曾打算招她为婢，可她却拒绝了。
　　因为家中母亲病重，所以她不能用自由来换这一份安逸的生活。
　　苏雨若走近，掏出身上银票，缓缓递到了女娃面前，面露微笑。
　　那女童认出了雨若，又不舍得推开这些钱，只得低着头接过，不住地道谢。
　　苏雨若听着道谢声，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宋长安。
　　少年不过一身布衣，但那身影在此地却有份旁人没有的自然。
　　也是个妙人，她如是想。
　　转身离去，没走出几步就被叫住。
　　“在下观仙子气质出尘，可否赏个脸去一旁茶肆一叙。”
　　苏雨若回头一看，笑了。
　　“可。”
　　不过是多看了一眼，竟在茫茫人海中引得少男少女有了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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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长安与苏雨若初次相遇是在闹市之中，那天宋清心情好，给了他和李白鹿些银两让他俩来梁城放松一下一年来紧绷的神经。
　　【正经放松】
　　后来才知道，那天是宋清和李灵的结婚纪念日。
　　来了梁城，自是免不了上街采购，就算长安和白鹿一般不担任买东西的任务，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路上不知怎的李白鹿又开始了作死……
　　木剑早已饥渴难耐！
　　打着打着，长安突然看见路边有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前面还摆着一个破碗，应当是在乞讨。
　　就这般起了恻隐之心，身上本就不多的铜板也都给了她，采购的计划自然没能完成。
　　李白鹿在一旁静静看着长安一系列作为，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准备跟他一起回去，却发现宋长安正看着前方发愣。
　　顺着他视线看去，一袭红衣衬着青丝垂落，那刚走不远的姑娘于这街上众多平民之间显得如此出挑。
　　白鹿眼中，长安先是看着，然后鬼使神差般往前进了几步，开了口。
　　“在下观仙子气质出尘，可否赏个脸去一旁茶肆一叙。”
　　女子看清来人，嘴角微微一翘。
　　宋长安的眼前突然亮起了一盏灯。
　　什么六宫粉黛无颜色，只是一眼，少年便失了人间。
　　——
　　不觉间，长安已走到了苏宅门口，望着紧闭的大门，长安低头思索该如何开口才能见到相见之人。
　　吱～
　　大门应声打开，那抹红色从门内踏出。
　　正是长安心心念念的苏雨若。
　　两人对视，都是一愣。
　　长安本想回避一下视线，却呆呆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笑了。
　　眼前女子也是轻掩朱唇，难挡笑意。
　　两人就这般大笑起来，长安看着苏雨若花枝乱颤的样子，想起了初见时她的笑容，如花照水，如月悬天，现在仍是。
　　苏雨若看着宋长安，轻声道：“木头，终于来了。”
　　梁城离天三尺三，不及眼前绝色分毫。世间美如潮水般涌入此时春光，风月无边。
　　——
　　两人就这般笑了半天，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宋长安脸颊微微发烫，缩了缩脖子，不自然地跺了跺脚。
　　另一边的苏雨若看见长安的模样，又添了几分笑意。
　　雨若朝长安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走，进院子转转。”
　　长安还想拒绝，没开口就被拖着衣袖进了大门。
　　大门关闭，就这般进了院子。
　　长安无奈地看向苏雨若，却意外发现女子耳根也是通红。
　　少年哑然，不过半斤八两。
　　一时无话，清风拂面，将二人尴尬悄悄吹散。
　　长安望天，装作若无其事之状，问道：“你家院子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啊？”
　　苏雨若点点头，突然就很开心。
　　“当然有了，只不过家里的佣人侍女都碍于身份，不能和我玩，所以平常只有我一个人到处乱疯。
　　跟着本小姐，带你玩个够！”
　　宋长安这才发觉，那个他人眼中中文静端庄的苏家大小姐，并不是眼前苏雨若的全部。
　　不过，这挺好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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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严格来说，宋长安和苏雨若才见过两面而已，而且似乎过程都不是很顺利，但今日相见他们已经可以互诉心事了。
　　人这种东西，还真是难懂。
　　苏雨若领着长安在苏宅里窜来窜去。把她知道的每一样东西都给宋长安展示了一遍。
　　从家中角落的牵牛花到小院子里新长的地瓜苗，从树上小鸟新搭的巢到墙角偷画的画。
　　宋长安看得越多，心里就越是沉甸甸的。
　　这个苏家的大小姐并不像表面所能看见那样风光啊，她把自己泡在了孤独中，时间让她丧失了感知孤独的能力。
　　可人又不是什么忘性大的动物，哪有时间一长就忘记的道理。那些无处安放的情感会在一个人的深夜里突然爆发，那份痛苦，足以成为压垮任何一头骆驼的稻草。
　　宋长安在村子里长大，从小只能与大自然打交道，平日里尚且有李白鹿和白芷相伴。他本以为大小姐家财万贯，可苏雨若只有她的院子和花。
　　于是长安也给雨若讲了自己的生活，有春天看一朵花苞然后几个人猜它是什么花，也有冬天里编竹篓抓麻雀。
　　看着苏雨若闪闪发光的眼睛，长安心里叹了口气，只听雨若道：
　　“去荡秋千吧，好久没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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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长安站在苏雨若身后，先轻轻推着，让秋千荡起来，再慢慢加大力度，不至于让雨若一时不适，或是让秋千划伤这个女子。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连长安本人都想笑，他竟然真的会为一个人想到如此地步啊。
　　苏雨若坐在秋千上，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十分悦耳。
　　她说了什么，可话一出口就消散在风中。
　　长安没有听见他说的什么，可他看着笑着的雨若，心里猛地绞痛。
　　这样一个女孩，现在是他的朋友了。
　　雨若又说：“高些，再高些。”
　　于是秋千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似是要把那些藏起来的难过都甩到天上。
　　天上的阳光从云间穿过照着红衣。
　　可爱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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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入时分终是来了，长安和雨若坐在院子的假山上，看着天上飘过的云。
　　苏雨若突然说：“你该走了。”
　　长安扭头看着她的侧脸，回道：“不急，再等等。”
　　苏雨若莞尔一笑，看在长安眼中又是一片花开。
　　远处有鸟从树上腾起，飞向那云飘来的方向，院子里有佣人来往，端着吃食走着，也有婢女叽叽喳喳讨论着几日内的笑谈。
　　两人就这样靠着假山，听着苏宅中各人百态，等风来，看日落。
　　宋长安悠悠问道：“你知道一见钟情还能怎么说吗？”
　　苏雨若似是真的没有听清，好看的眉毛簇起。
　　“什么？”
　　少年看着她的双眸，眼中有着能融化寒冬的炽热，认真道：“你是我前世就未曾错过的人间美好。”
　　苏雨若心头苦一扫而空，再看宋长安却落荒而逃。
　　苏雨若看着长安离去的方向扬了扬拳头，轻声嗔道：
　　“真是个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