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随进

　　“这是一个没有‘理’存在的年代，我们见到的一切也必然不会和预期中一样”
　　乐乐挽着鸠的手，向着郊区那栋略显空寂的两人公寓走去
　　“那，我到底做错了吗？”
　　“我想，你也许错了，不过……只是错在了不该走进周围的生活”
　　鸠缓缓看向乐乐，她似乎更加痛苦了
　　“我只是希望孩子们的生活更加好一些”
　　“这同样也是我的愿望，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一直没有付诸实施，原因正是早已预料到这样的风波”
　　“那……”
　　“不用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乐乐最后的话语给了鸠一点信心，不过这并没有让鸠的心情出现多少改变
　　“今天，你就留在我这里吧”
　　“嗯”
　　乐乐没有拒绝鸠的要求，她渐渐感觉到从南华山回来之后，她和鸠之间在某种程度上出现了重合，心和心的距离也渐渐拉近
　　等在了公寓的门前，鸠在书包里翻找着钥匙，乐乐忽然听到了门内发出的窸窣声响
　　“你房间里有人吗？”
　　乐乐十分奇怪
　　“可能你已经忘了，从南华山回来的时候，我们带回来一只受伤的斑鸠”
　　“是它……”
　　鸠打开了门，从房间里面立刻飞出了一片灰黑色的肉球，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它胖了……”
　　乐乐看着已经恢复的斑鸠，会心的笑了
　　鸠从冰箱里找出了两颗油菜和很久没吃过的一包火腿，又蒸上了一锅米饭，她尽力将一切做的自然，不过乐乐还是清楚的看出，她的所有动作都充满了恍惚
　　忧心忡忡的将饭菜端上桌，鸠给斑鸠盛出来一小碗米饭，斑鸠毫无拘束的吃了起来，坐在一旁的乐乐和鸠却丝毫没有吃饭的兴致
　　“明天那个家长，还会来的……”
　　鸠缓缓夹起一粒米，又慢慢放下
　　“你有什么打算吗？或者想好了该怎么说？”
　　“没有……”
　　“那需要我去帮忙吗？”
　　乐乐忽然这样冷不丁的问，放在以前她从来不会问这种事情，鸠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愣了一会儿，明白了乐乐对她能够独当一面的愿望
　　“我会……想方法应对的，不过”
　　“不过？”
　　“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可能犯下的所有错误”
　　乐乐缓缓拿起了手中的筷子，夹起来一片菜叶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资格成为原谅的那个人”
　　……
　　第二天傍晚，鸠被告知林校长找她
　　坐在林楚人办公室之中，鸠感到有些不自在，林楚人倒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十分从容的给她和坐在旁边的女家长倒上热水
　　可是除了这两人外，办公室里还坐着另一个年龄和同学们相仿的男孩子，他在电脑上看着动画片，似乎对周围的一切等不感兴趣
　　女家长眼光锐利的一划，立刻将原本和平的环境划开了
　　“林校长，您是最讲道理的，这个事情我想您应该能够处理好”
　　“您太着急了，我还没有开口问呢”
　　林楚人果然老城深重，他不急不忙的从办公桌上拿出来了准备好的协议
　　“这个是您签的字吧”
　　“没错，这个也是孩子要求我签的，我也没仔细想里边的内容，当时就是太相信学校了，没想到老师们竟然给这些孩子自己组织活动，未免有些不像话吧”
　　“这个事情我们也是多方审核了，同时也考虑到高三孩子的特殊性才会有这份告知书让孩子和家长自己选择的，我觉得这方面学生会已经做的很好了，您也不能怪他们”
　　“我没说他们的做法有问题，有问题的就是这个活动本身，根本就没有必要给孩子们这样自主活动的空间，一旦给他们尝到甜头，可能就没办法埋头学习了”
　　鸠说到
　　“这也是劳逸结合的一种方法，您说的未免有些太过激了”
　　“你们高一高二的孩子懂个啥，还劳逸结合，就是贪玩的借口罢了，我们孩子可没时间休息！”
　　女家长一句话把鸠噎了回去，可是她却想不出来怎么反驳
　　林楚人原本交叉的手松开了，他向沙发后边靠了靠，说到
　　“您说的我明白，我们学校也在寻求新鲜事物，上个世纪的古板教学已经不太实用，我们更希望让孩子们过得充实和有意义，给孩子们这样的机会，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社会竞争这么激烈，就算真的给孩子们自由的空间，他们也肯定会觉得不适应”
　　女家长说完这句话，房间里忽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一直待在电脑前的林雨风幽幽的发出了声音
　　“这不过是你一个人的推断，你恐怕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了解吧！”
　　“什么？”
　　女家长听了这句话，立刻气的火冒三丈，她站起来看向林雨风，可就在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她却被一种迎面而来的强大力量震慑
　　鸠察觉到了力量的逼近，她疑惑的看着林雨风，却没看到他有任何异样
　　“我……我……”
　　女家长想再说什么，可她的喉咙被强大的威压堵住，最终只好又软趴趴的坐回了沙发上
　　……
　　天美中学的天空渐渐蒙上一层灰色，乐乐从心理辅导室的窗户向外看去，那并不像是秋日暴雨的前奏，她认出那是人为的力量使得天气发生了异变
　　时和小楚从校外买来了为机器人社团准备的晚餐，还给乐乐和鸠都买了一份
　　“给他们送过去吧……”
　　乐乐心不在焉的说，她此时在意的是鸠在林楚人办公室里的情况
　　时和小楚拎着盒饭出了门，在那之后不久，心理辅导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请进……”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个个子不高，显得十分腼腆的男生，他有些拘束的环顾了一会儿，问到
　　“请问你是心理社团的老师吗？”
　　“我是社长，你有什么问题要咨询吗”
　　男生沉默了，乐乐没有催促他，而是略作无心的翻了翻手中的书，又抬头看向他
　　经过了短暂的犹豫，男生坐到了乐乐面前，说到
　　“我也不知道想问什么，只是感觉有点累了，不想回家”
　　乐乐渐渐坐正身体，十分庄重的问到
　　“因为什么而累呢？是家里人，还是朋友，还是其他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而累吧，感觉对未来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啊……”
　　乐乐转过身，指了指窗外
　　“你的心情，和窗外的阴霾天空相比如何呢？”
　　“有些相像吧……”
　　“那你想要天气放晴吗？”
　　“不想……正因为我不知道晴天是什么样子，才不想放晴”
　　乐乐点了点头，她做出了初步的判断，她在本子上很快写下一行字，递给了男生
　　“没有烦恼，没有担忧，失去了自由的生活，不知道想要的世界”
　　看完这一行字，男生不自然的咬了咬嘴唇
　　“谢谢……”
　　时和小楚返回心理辅导室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离开了，只是他走的时候忘了关门，时注意到了透入房间的阴冷
　　“刚刚有人来过吗？”
　　“一个腼腆的男生，问了些平常的问题”
　　乐乐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她凝滞的看着窗外，时间穿过灰黑色的云层，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临近
　　……
　　夜幕渐渐降临了，乐乐在门口见到鸠的时候，发觉她仿佛失了魂一样
　　“事情解决了吗？”
　　“嗯……”
　　鸠点了点头，她四下看了看，最终握住了乐乐的手
　　“只不过，这件事并没有任何解决的前兆，我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个家长根本没有被说服，而是被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压制住了，就连我也受到了那种力量的影响”
　　“压制力量？”
　　“我想，这种力量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所能够拥有的，而这种力量具体属于谁，我也无法判断”
　　“校长室里，除了你和林楚人校长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林楚人校长的孩子，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头到尾好像没说什么话”
　　鸠不太笃定，她似乎已经记不得不久之前的事情了
　　乐乐再度担心了起来，她轻轻抱住了鸠，再度读取了记忆，却愕然发现鸠在两个小时中的回忆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和南华山里情况的一模一样
　　“我想……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
　　……
　　综合楼顶端的校长室中，雨风轻轻擦去了额头渗出的汗，他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林楚人校长，问到
　　“您怎么了……”
　　林楚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下定了决心问到
　　“刚刚……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只是，简简单单的改变了那个家长的错误思想，让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和前些日子你教给我的读取秘密的方法一样吗？”
　　“这……”
　　雨风的脸色渐渐发生了些许变化
　　“您收留了我，我理应告诉您所有的事情，但综合各种情况看来，我不该告诉您这些”
　　“我也上了年岁，确实不太能知晓一些奇怪的事情了，所以我把你从流放仓中唤醒之后也一直没有问过这些，但现在我越发感觉到，你所生活的年代和我们离得实在过于遥远，太多事情让我没办法接受”
　　“您能够不感惊讶，已经在我意料之外了……”
　　雨风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林楚人已经略显斑白的鬓角，最后说到
　　“其实，我一直希望您将我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到，也希望您永远不会问及有关于我的一切，这样我就能够在这样平静的岁月里度过余下的生命，但您最终还是问了，所以我只好告诉您，希望您听后不会过于震惊，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离开之后，也要永远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嗯”
　　林楚人坚定的点了点头
　　雨风缓缓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来自距现在十分遥远的未来，那是一个‘理’所主导的年代，人类为了生存与发展壮大，使得机器思维与人工智慧合二为一，制造出了‘理’这种东西，不过说是制造出的这种东西，它更像是独立存在的一种事物，因为它绝对凌驾于人类的思维之上，具有绝对的主导作用，人类在它和先进的科技手段帮助下，在遥远的地方开拓疆土，终于形成了新型的，真正坚实的文明社会
　　我拥有的力量，和‘理’十分相似，出于对人类思维的绝对掌控，我能够任意改变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思想
　　这种力量并非与生俱来，是我和同事在执行任务中渐渐获得的，这个任务持续了上千年，为了在过去的人类社会中探索并完善‘理’，我们不断地轮回，不断地从过去的世界当中寻找‘理’所应有的形态，直到一场巨大的变故发生
　　……
　　跟随一直以来的领袖，我成为了那场运动中的一员，为了某些我并不知晓的原因亲手毁掉了一手缔造的人类文明，在那场运动失败之后，我被流放到了时间的裂缝当中，直到一段时间之前，您救下并收留了我
　　雨风渐渐走到了窗户边，看着楼下已经陷入沉浸的夜晚中的校园，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林楚人呆呆的站在那里，他无法想象雨风说的一切，至少这在时间的跨度上就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从‘理’的世界离开的我，没有任何欺骗您的必要”
　　雨风的目光使得林楚人无法质疑，也是在同一时刻，校长室的门被敲响了
　　……
　　“请进……”
　　缓缓打开门的，是机器人社团的社长方泽平
　　“林校长好，打扰您了，我想问一下社团经费的问题”
　　林楚人一拍后脑勺，说到
　　“看我这记性，你们机器人社团需要太多开销了，所以一直忘了办，我没记错的话，离比赛只有不到一个月了吧”
　　“是的”
　　林楚人本想等第二天再去财务处办这件事，可很快便改了主意，他从办公桌的底层抽屉找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是按例给隆金海秘书的8000块钱
　　“现在快在网上买吧，一定要争分夺秒”
　　方泽平对林楚人的雷厉风行感到十分惊讶，他接过信封，都忘记了数里面钱的数量
　　“谢谢林校长”
　　雨风在方泽平离开之后，饶有兴致的问到
　　“这是什么比赛？”
　　“本市承办的机器人比赛，我们学校的这几个孩子也想参加，说不定能够有点成绩，这对他们以后升学还是很有帮助的”
　　雨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有了去观看这场比赛的打算
　　……
　　新一代引路人的生活已经渐渐安定下来，忙碌了一月有余的信平终于有时间睡个好觉，不过他心里还是惦记着龙腾市的评级，这让他本可以安定下来的心又有了波动
　　躺在住所的沙发上，信平端着一个高脚的红酒杯，倒上了在龙腾市最好的红酒店买的红酒，他本想犒劳一下自己，可说巧不巧，乐乐却在这天晚上打来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信平老师，我预感到即将有一场风暴降临”
　　“什么？一场风暴”
　　“一股力量进入了龙腾市之中，和南华山将鸠的回忆全部消除的那股力量相似，就在今天出现在了天美中学？”
　　“你是说，来自‘理’的力量？”
　　“现在还不能够确定……您有没有注意到今天天气的变化？”
　　“没有在意，有什么不一样吗”
　　“今天的太阳落下的格外早，甚至还要早于本就开始混乱的时序”
　　“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信平放下了手中的红酒杯，略显担忧
　　“我还是立刻上报组织吧，希望他们派人调查”
　　电话那头却传出了反对的声音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反倒希望你不要上报这件事情”
　　“为什么？”
　　“我想弄清楚，这些蹊跷的事情究竟和年末的学生运动到底有什么关系”
　　“学生运动……我都几乎忘记了……”
　　信平一摸下巴，他忘记这件事情就像忘记刮掉胡茬一样
　　“我们现在能够做什么呢？”
　　“或许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等待一切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