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四

　　“报告！敌军已抵近我防线50海里处，火力系统已锁定！”
　　“报告！敌军已抵近我防线40海里处！”
　　“报告！卡塔利诺舰长请求开火！加菲尔德舰长请求开火！加洛德...”
　　“30海里！”
　　自由级指挥舰的作战指挥室内，操作员大声地汇报着，其中不少人已是头冒冷汗。当敌机群距离海军防线不到一百公里时，舰队中的众多舰长都向指挥舰通讯并发送开火请求，然而所有请求都被威尔森将军不厌其烦地拒绝了。
　　在海军作战中与敌方拉开距离才是正确选择，现在的军舰近战能力下降严重，打击力量除了一门舰炮和数量不多的近防炮、鱼·雷发射管，其余空间皆为垂直导弹发射井让了路。防御性的防空炮较多但是却不像导弹那般精准。本来此次防线的布置就极大地限制了军舰的机动性，此时敌人闯到跟前却不进行远距离打击，简直是既要自缚手脚，还要将仅有的优势拱手让人！
　　不只是诸位舰长不解，就连负责通讯和火控的操作员都有些难以接受，作为海军司令的威尔森大将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所有人沉着脸等待命令的下达。
　　“20海里！”操作员的声音有些沙哑同时微微颤抖，虽然指挥部一再声明敌机群没有携带武器，但是万一呢？
　　总算威尔森没有再继续沉默，对着一旁的杰弗里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拿起了电子望远镜寻找起敌人的踪影。
　　“反舰导弹发射！舰空导弹发射！发射！发射！”杰弗里连声下令道。发射的大多数导弹射程都远远超过100公里，许多造价昂贵的中远程导弹现在才发射，其作用相较近程导弹差不了多少，这简直就是在浪费！但是威尔森大将的命令无人敢反抗，操作员们只得咬牙按下发射按钮。
　　载满心血与怒火的导弹喷着尾焰从发射井中升起，一发接着一发，漫天的火光向着东北方向飞速略去。
　　——————
　　在能极空军主动切断通讯后，陈尘继续体验浸入式驾驶，突然视线边缘弹出一道红色的弹窗，同时飞鳞的提示音响起。
　　“检测到在途战役武器打击，计算弹道中...”
　　很快在红色弹窗上显示出一连串的数据，然而陈尘看不明白，只得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李默。李默挥手将红色弹窗引到面前，又将原先显示屏上显示着的一道立体模型拉来，将两张图纸叠在了一起。很快弹窗中的数据被代入到模型中，呈现出一道全新的立体图像，上面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红线。
　　李默再将这图象向前一推，眼前的图像片片消散，而很快的，许多自天际而来的红线出现在了视野中。其中有不少穿过了飞鳞号，更多的则是从身旁经过传入后方飞船的船体中，这些红线在不断地蠕动着，当飞鳞号的轨迹向左倾斜时，不少红线也开始向左靠拢。
　　“这些红线是敌方制导导弹的弹道，因为速度不是很快，所以我们在检测出他们的弹道后可以实时调整飞行姿态来进行规避。”李默一边解释着，一边坐回了自己的驾驶座椅，同时不忘怂恿道，“小尘，轨迹都已经算好了，要不你自己来试试规避一波？”
　　见陈尘还有些犹豫，李默拉过一只操纵杆，将双手放了上去，随后说道：“知道你不放心，我先给你演示一遍，其实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挨他一发导弹嘛！”
　　随着敌方导弹愈加接近，飞鳞通过系统分析从机动模块中选择出一套最佳的规避动作，最佳方案以荧光字体的状态浮现在二人面前：3.75秒后需进行规避，需左舷偏转19°，仰角拉升62°，主推进器加力25.36%，背鳍离子推进器加力61.00%；
　　显示在眼前的推荐方案很快开始倒计时，同时在视线前方出现了一道绿色的虚影。李默静静地等待着，当3.75秒即将倒数完毕时，双手飞速扭动，只见飞鳞号在李默的把控下船体迅速做出爬升的姿态，同时船身与前方虚影完美重合。虽然陈尘没能看见来袭的导弹，但是向后望去，海面上猛然蹿出的两道巨大的水柱告诉他飞鳞号刚刚确实是成功规避掉了一波袭击。
　　人工智能会帮助分析弹道，无法自己解读信息的驾驶员则可以利用智能提供的最合适飞行姿态来进行规避，一道又一道绿色的虚影出现，李默也操控着飞鳞号一次又一次与之完美贴合。现在如果放一段快节奏的背景音乐，陈尘一定会认为这是在玩某种音乐游戏。
　　连续几次规避后，陈尘已经大致了解这套预警系统的机制。本以为李默会一直熟练地规避下去，却没想到，当又一轮规避指令浮现时，李默却没有继续遵从，而是自顾自乱飞了起来。
　　这样会被命中的吧！陈尘连忙想要提醒，然而李默先一步开口道：“小尘其实当你遇到无法完成的动作时，也不用害怕，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决。”
　　说完李默操控飞鳞号做起了滚筒机动，此时警告的倒计时即将完成，导弹飞抵眼前，直指飞船的背部。
　　这次至少有三枚导弹死死地锁定了飞鳞号，对于它们来说你可以花里胡哨，你可以躲过无数次，而我只需要碰到你一次！如果导弹们有感情的话，现在一定会高声欢呼吧，之前失败了的兄弟们，我帮你们报仇了！
　　但是飞鳞号真的就此被击落了吗？至少在李默看来这点袭击还远远不够。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李默轻叩了一下食指。只见飞鳞号的船身上诸多裂缝陡然浮现，如果有人贴近观察的话定会惊叹这些裂缝竟是如此的齐整，从远处望去这条巨大的钢铁飞鱼眨眼间添上了遍布周身的鱼鳞。
　　“嗤——”
　　伴随着一声轻响，飞鳞号背部数片鳞状模块被急速弹出，向着后方落去。在鳞状模块离开船体的那一刻，立马释放出极其强大的波动，这些奇诡的波动很快接触到了袭来的导弹，并在一瞬间扰乱了它们的判定。此时在导弹的末端校准系统中，这几片鳞状物被判定为它们真正的目标，尾焰在导弹后方猛然窜出，迅速调整轨迹后的导弹得偿所愿地命中了它们的目标。
　　“轰！轰！轰！”
　　爆破声与炸裂的火焰似乎在庆祝着目标的毁灭，然而真正应该打击的对象早已跑出数里之远。
　　“这也太夸张了吧！”陈尘看得目瞪口呆。本来飞鳞号的机动性就极强，借助人工智能的算法规避能力更是夸张，现在又添加了这类可以干扰导弹的装置，岂不是不可能被命中了？这算不算是开挂啊！
　　“怎么样，现在放心了吧。”李默在一旁嘿嘿笑道，言语中颇有些得意，“就能极部队那点武器，想击落我们简直是白日做梦！所以你就放心地驾驶吧，实在躲不过去就弹射鳞状干扰模组。”
　　原来刚才那片状玩意叫做鳞状干扰模组吗？钢铁飞鱼配机械鳞片，实在太搭了！
　　闻言陈尘开始模仿着李默的动作驾驶起飞鳞号，此时陈尘仅能操控飞鳞号的方向，而不知该如何对推进器进行加减力，于是这一任务便交由飞鳞执行。但即使只操控方向，初学者陈尘双手依然十分僵硬，面对袭来的导弹好几次慌忙选择或是由飞鳞主动弹射鳞状干扰模组。但是渐渐地，陈尘开始摸到了一些门道，很快在第五波导弹来袭时，完成了一次较为成功的规避。
　　在第五次规避中，陈尘操纵着飞鳞号以右舷1°的偏差与袭来的猎犬导弹擦身而过。这细微差距使得导弹没能引爆，反倒是弹身外附着的尾翼被飞鳞号坚硬的滑翔翼撞断。陈尘只听得耳边“嘭”的一声轻响，随后一道高高的水柱于后方海面上升起。
　　在陈尘略带生疏的操控下，飞鳞号与能极海军的阵线越靠越近，甚至双方已经能在海面上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了。而高空之上的第一中队也终于赶到了，但对于他们现在绝不是放松的时候。相反的，所有人都将状态提升至最高。海莉歌带领着僚机们快速俯冲，她很清楚接下来的两分钟才是此次行动的关键时刻！
　　“将军！它们的飞船有特殊的手段干扰我们的导弹！”杰弗里在收到汇报后连忙向威尔森喊道，“我们的远程打击手段可能无法留住那群人！”
　　“是吗？这不重要。”威尔森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甚至连手中的电子望远镜都没有放下。望远镜的镜片内映着向阵地袭来的敌方机群，映出充满金属质感的流线型船体和两侧宽大的滑翔翼，即使身居高位的威尔森也忍不住感叹敌方飞船设计的精美。
　　“传令下去，导弹继续发射，鱼·雷全部发射，舰炮、近防炮按规定角度开火。”威尔森一连串的命令下达，阵线上忍耐许久的军舰舰炮开始猛烈地咆哮起来，无数大口径炮弹向着敌方机群覆盖而去。
　　陷阱已经布置，现在就等着傲慢的，自作聪明的猎物自投罗网吧！指挥台前，电子望远镜下一副得计的笑容开始浮现。
　　“绝对不能让敌方机群向海面逃窜，都明白了吗？”半空中的海莉歌再次对队员重申作战的原则。虽然在赶往此处的飞行过程中已经将作战计划详细讲解了一遍，但毕竟这此要捕捉的是窃走真神知识的人，重要程度不可小觑。故此即便是信心十足的海莉歌也忍不住反复强调起来。
　　“明白！”
　　——————
　　“小尘，接下来就不用你操作了。”李默拍了拍一旁正玩得兴起的陈尘，示意他放下手中的操纵杆。
　　“默姐，反正能极部队都打不到我们，能不能让我再玩一会。”陈尘难得露出一副乞求的表情，驾驶飞船真的是非常新鲜的体验，况且驾驶着身下的飞船躲过一波又一波的袭击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方才一番操作下来让陈尘感觉到自己的熟练度在快速提高，果然有智能的协助，练习驾驶飞船会方便很多。
　　李默看出陈尘的不舍，只得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小尘啊，安装那些干扰模组可是要钱的，姐姐只是个普通研究员，你这样玩我可养不起啊。”
　　原来是要钱的吗？还以为鳞片是无限量供应呢...既然这样就没道理再浪费下去了，只是有些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驾驶飞船。
　　想到这里陈尘挠了挠头，一脸意犹未尽地从操纵杆上抽回了自己的手，乖乖地坐在驾驶座椅上看李默和飞鳞驾驶飞船。
　　“也别怪默姐小气，”李默一边回收操纵杆，一边出声解释着，“飞鳞号上搭载的干扰模组少说有一百组，但是等会就算让我来我也不敢操作啊。”
　　“为什么？明明有这么多干扰模组...”
　　李默还没开口解释解释，飞鳞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
　　“检测到动能武器打击，计算弹道中...”
　　“检测到...”
　　“......”
　　很快的，在二人的视线中弹出了一道淡红色的警告弹窗，但是陈尘甚至还来不及看清红色警告的内容，更多红色弹窗弹出，眨眼间视线便被红色所溢满。这些弹窗被系统接收并计算，呈现为外界密密麻麻的红线。
　　天啊...怎么会这么多！
　　陈尘已被眼前的景象惊呆，而一旁的李默也是双手离开操纵杆，背靠着座椅准备静静地欣赏飞鳞的操作。
　　“对面用动能武器组成密集火力网，要咱们来操作怕是躲都躲不过来，只能依靠飞鳞了。况且这些动能武器和导弹可不一样，用干扰模组骗不了它们，实在躲不过去的只能硬扛了。”
　　陈尘张了张嘴，但却是一阵无言。确实，如果自己上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想再多也没用，还是安安心心看表演吧。飞鳞可没说过取消求生之舞，陈尘这一点记得很清楚。
　　驾驶舱外，炮火到达飞船面前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面对扑面而来的炮弹袭击，飞鳞毫不畏惧。虽然此刻经评估穿越防线的成功率不过50%，但是战场环境瞬息万变，一处小小的失误便有可能导致万劫不复，那么反则亦然。凭借高超的算法和敏锐的反应，飞鳞坚信抓住最优解的永远是自己。至于会有什么阴谋诡计，那不过是愚钝的敌人耍的小把戏罢了。
　　根据飞鳞搭载的规避模块分析：受损的钢铁船翼保护优先级要高于船身，同时因为有鳞状干扰模组的存在，规避优先级的比较结果是舰炮炮弹>近防炮炮弹>导弹。这些基本条件确认后，规避模块开始急速分析。
　　根据探测知此时海面以上10米范围被舰炮覆盖，10米至30米范围被密集的近防炮覆盖。
　　按理来说，面对如此密集的弹幕，收起钢翼潜入海中是最佳的选择，但是根据雷达最新的消息，在15海里外有可疑的浮雷阵列排列，冲击波很可能对钢翼造成毁灭性的伤害。若是选择深潜，则只能依靠四组推进器中最弱的常规推进器来面对敌方的水雷及鱼·雷攻击。继续直行则需要在弹幕中进行规避，这样会导致选择空间大大降低，若是后方敌空军发射导弹，则会使飞船生存空间不断压缩。如此看来攀升相较于其他选项为更优解。
　　模块的选择永远是当前最优解，所以飞鳞号很快接到了指令。
　　输入指令：爬升15米
　　飞鳞号背鳍推进器加力的同时，主推进器猛然爆发，飞船头部高高抬起，高度迅速攀升至弹幕以上。敌方炮弹初时的覆盖范围只在30米以下，随着“飞鱼”们的爬升，咬住尾巴的弹链如附骨之疽般紧随飞船。
　　飞船开始时而爬升，时而向下俯冲，在三十至五十米区间内快速飘动。但是不过快活了几秒，开始有导弹从四面八方袭来，疯狂挤压飞船面对动能武器时的运动空间，干扰模组更是开始不要钱似的弹射着。虽然规避模块反应非常迅速，但由于每次选择皆为最优解，在看似密集的弹链下，“飞鱼”们实际上是在渐渐地爬升。飞鳞号尝试过向下俯冲开辟新的机动空间，然而每次试图压低飞船头部，便有无数导弹借着减速的时机袭来。
　　但是一直拉高飞行高度也并非合理的，当“飞鱼”们试图拼着硬抗动能武器的风险下坠时，数道激光猛然间从后方窜了出来，直指飞船两侧的钢翼。虽然这几道激光的攻击时间拿捏的近乎登峰造极，然而在高空的第一中队能聚能量的那一刻，数架飞船便接收到了“高能量攻击锁定”的警报，因此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些偷袭。
　　能极部队的火力在不断地为“飞鱼”们制造最优解，使得船队的高度在不过十几秒内便拔高到了近百米。这个高度对于飞鳞号来说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高度，在设计飞船时飞鱼Ⅱ型被定义为低空滑翔型，最高飞行高度不超过130米。此时在敌方的逼迫下，飞鳞号已距离极限高度不远了，少了诸如舰炮和近防炮的动能武器的打击，但是更加密集的防空炮开始封锁飞鳞号下降的可能。
　　虽然此时“飞鱼”不断地被驱赶着向上方逃窜，但是根据系统显示即使超越极限高度，也只会陷入时间短暂的推进器停车，在此期间必然会带来负面影响——遭受敌方火力打击。根据飞船稳定性报告显示这样的负面影响可以接受5次，结合防线的长度，“飞鱼”能够在承受4次火力打击后脱离敌火力网，潜入没有敌方布防的后方深海区。
　　至此，若是能极部队没有新的底牌亮相，那么飞鳞号就算是将剧本写好了。很快，“飞鱼”在无奈之下一举突破了130米的极限高度，出现了短暂的空中悬停，而能极部队的火力更是一瞬间猛烈了起来，似乎知道就该在这一刻痛下毒手一般。
　　“噔——”
　　“嘭——”
　　一声声巨响透过船体传入驾驶舱内，几乎要将陈尘的耳朵震聋了，不等陈尘开口抱怨，飞鳞号开始旋转着向下俯冲而去。然而敌方坚决不给“飞鱼”运动的空间，无数近防炮和舰炮重新开火，用相同的套路将飞鳞再次逼了上去。在即将再次突破限高时，“飞鱼”尝试轨迹突变寻找突围契机，然而扎实而密集的弹幕将它们四周给牢牢堵上。
　　又是一波空中停车，不少飞船的钢翼开始摇摇欲坠。这一次破天荒的，规避模块做出提前选择，在第四次即将攀升至极限高度时，使用所有鳞状干扰模组，从45米高度强行突围。这需要在第三次攀升过程中不使用干扰模组制造无法抵御导弹的假象，这可一定程度麻醉敌人，以此极大提升第四次强行突围的成功率，初步计算成功率82.65%。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做出这一决定只用了不过几微妙，在第三次攀升刚刚开始，船队的逃亡计划便已决定。
　　“在敌机群第三次攀升的时候，导弹全部发射，给这群狂妄之徒再添把火！”威尔森早在敌机群第一次空中停车时便下达了这一指令。同时在心中感叹：不愧是经过无数次推演后得出的结论，任你飞船的智能再厉害又如何？你们的底子早就有人帮我们摸得清清楚楚了！
　　漫天火光随着“飞鱼”们向百米高空飘去，这次它们不再释放干扰模组，看上去如黔驴技穷一般，只能依靠灵巧的机动规避袭击，而能极部队也毫不客气地追着一通猛打，甚至都不需要攀至极限高度，不少飞船就已经被打的摇摇欲坠了。
　　100米，110米，120米...
　　就快到达极限高度，只要能再演一次空中停车的苦肉计，便能一个俯冲穿出敌人的防线，之后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人鸟了。
　　然而...
　　“释放磁捕网！”驾驶舱内，海莉歌快意的声音传出，看着远处不断旋转爬升的“飞鱼”，仿佛是在看一群瓮中之鳖！
　　“我标记过的那架敌机，重点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