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

　　乘坐升井台前往哨塔的过程中，刘年继续给陈尘讲解自他昏迷后的历史。
　　“当时的环境是这样的：在九州共和国将图纸向各国分享后，曾出现了一段时间研究的加速期。各国科学家互帮互助，信息自由流通，共同为建造鲸式宇航岛而努力，在当时还成了一段佳话。
　　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科学家发现按照当时的生产力，就算是一个大国，也根本无法在百年内造出一艘宇航岛来。唯有聚集全人类之力，才能勉强造出一艘。
　　这一消息一下子引起了全世界的震动，一时间鲸式宇航岛变成了太空版的诺亚方舟。”
　　“只能造一艘？一艘宇航岛能带走多少人类？”陈尘忍不住问道。
　　“以减少动力和可持续能力为代价，满载不过两百万人。若是保证航行速度和可持续发展能力，一艘宇航岛只能承载一百万人。”
　　倾尽全人类之人造就的宇航岛最后只能带走一百万人,那么结果肯定是...
　　“当初在这个消息传播开后，一下子就乱套了。有传谣言说某某地有卖末世船票的；有的地方官员富商开始大肆敛财为将来购买船票做准备；有的地方出现各种教会宣扬信教能得到船票；有的地方则爆发武装冲突争夺建造宇航岛的资源；但更多的则是成山成海的抗议，认为这样的设计被来就是灭绝人性的。
　　鉴于当时乱象频出，建造宇航岛的环境不复存在，各国只得发出联合声明宣布'终止宇航岛计划'以此平息普通民众的骚乱。”
　　陈尘闻言深以为然。
　　在当时的社会，多数财富掌握在少数富人手中。现在普通人被告知需要用自己与子孙们赖以生存的资源去建造一艘宇航岛，但上宇航岛的只能是那些政客和富人。而付出众多，辛劳一生的广大普通人则被丢在地球等死。这样荒唐且不公的事必定遭到极其剧烈的反弹。
　　为人类的未来做出牺牲，这句话很伟大，但这未来有个前缀“别人的”。这类鸡汤自我感动下就好了，能当饭吃吗？
　　刘年继续道：“当时的人们其实心里都很清楚，但大多不愿承认三足乌是真实的，口中坚称百年后地球消失是政府编造的谎言。一些政客为了迎合普通民众，打着排挤宇航岛的口号赚取选票，上台后从根本上否定这一计划。也有政客则宣称上台后能为国民带来宇航岛，鼓动民族对立，以此大肆美化侵略和鼓动资源掠夺。”
　　“那九州是怎么做的？”
　　虽说乱世一出，各种牛鬼蛇神都现身了。但是陈尘对自己的祖国存在一种迷之自信，相信她肯定能带来不一样的答卷。
　　“说实话，当初九州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但当时的九州政府力排众议通过了法案，要求科学院继续研究宇航岛。同时政府向民众承诺会尽快改良宇航岛技术，然后就一路顶着压力过来了。就因为这事，九州被全世界黑了整整十五年的专权政府。好在最后三战大胜，让全世界闭嘴了。”
　　不愧是九州，总是这么深谋远虑，就算全世界都乱了，依旧像乱石中的一股清流。
　　但陈尘依旧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这一切依旧无法解释为什么九州会国力突飞猛进，是因为九州坚持研究宇航岛图纸的缘故吗？”
　　“这倒不是，其实九州能一飞冲天还是多亏了一个人，我们称他为。”
　　在刘年说道时，小雪身体微微一颤，然后陈尘背对着小雪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
　　“？是和我一样的知识传承者？”陈尘敏锐地捕捉到刘年话语中的含义。
　　“没错，天佑我九州，竟然数年间连续出现两位知识传承者。”刘年哈哈一笑，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我们到第一层了，我带你们去见他。”
　　一层的隔离门有别于基地门口方形的巨门，整个门洞呈白色的圆形。当刘年轻轻触碰眼前的隔离门后，整扇门自圆心分裂开来，化为一片片齿状，旋转着收入墙体之中，让出了一条通道。
　　三人快步走出通道，结果又步入了另一条幽暗的隧道中。
　　陈尘在心中感叹九州部队的谨慎，沿着隧道前行，一路上看到许多伪装的假门。前后走了近五分钟，才终于见到光明。
　　这里应该就是顶端的哨塔了吧？
　　陈尘环顾四周，发现虽然称之为哨塔，但环境更像是一个倒扣的巨大铁碗，四周散落着不知名的装置，在中间有一道巨型的柱体连接着地面和天花板顶端。
　　那么在铁壁之外是什么地方，高原，丘陵，还是深海？陈尘仰着头微微出神。
　　刘年见陈尘似乎对外面的世界十分感兴趣，于是微微笑道：“陈尘同志，如果你想看哨塔外面的环境，我可以把铁幕撤掉。”
　　“还可以把顶上的撤掉？”“撤掉后可以让你看清外面的环境。”“那快试试吧！”
　　陈尘有些期待着能有阳光透过顶端在落在自己的身上，然而铁幕撤去后，眼前却是一片深幽。
　　是在夜晚吗？
　　陈尘不禁快步走到哨塔的边缘，发现在光明与深黑的交界线有一层透明的墙阻隔着，墙外不断浮动着许多细小的白点。
　　眼前的景象让陈尘一时拿不定主意，但突然一道黑影闯入实现，不断向陈尘冲来，直至“咚”的一声撞在透明壁障上。
　　是一条鱼，品种陈尘分不出来，但是从它狰狞的面貌能判断出必定是条深海鱼。也只有深海鱼类这种生活在一片漆黑中的物种会长的这么放飞自我。
　　那么说来，这座哨塔位于海床上，而基地则是建在海床之下？之前有听刘年提到过基地的巨门可以抵御海水，也佐证了这一点。
　　陈尘抬头望去，此时上头毫无遮蔽，可以发现，那道连接着地面的巨型圆柱此时一路延伸到透明障壁以外。从其末端传来的微光可以判断这圆柱至少有五层楼高。
　　这么看来倒扣着的壁障充其量算个底座，探出头去的圆柱才是哨塔本体了。
　　但这就让陈尘有些想不通了，他歪过头问刘年：“刘年主管，这哨塔怎么能建在水下呢？你说这要是建在水下，那些什么间谍雇佣兵都是游下来的？总不可能是坐潜艇下来的吧？九州海军可不是吃素的。”
　　“确实没有哪个国家会在海底建基地，毕竟在当时属于吃力不讨好的事。事实上这座基地原址就是选定于丘陵地带，只不过这几年被海水淹没了。”
　　“九州被淹了？伤亡惨重吗？多大的水竟能把丘陵地带变成深海！”
　　“你不必太过激动，现在人类大多迁移到了月球上，地球上没几个人了。”
　　“是吗，但为什么洋流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这也跟有关，来，我带你们去展厅看一看。”
　　刘年说着便要领着二人向圆柱走去。
　　又是，陈尘心中不禁对是何许人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突然想到小雪的代号是二号，那么她肯定也对那个有所了解吧？
　　陈尘转过头去想向小雪询问些，却见小雪神色恍惚，脸色有些苍白。
　　不对劲，小雪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子，从实验室出来后就一直默默地跟随在自己身侧。因为她太过安静，所以此前陈尘曾不时回头确认她的状态，但往往看到的是小雪脸上挂着恬静笑容的样子。
　　陈尘只当是小雪不爱说话，之后便不甚在意。现在看来自己还是疏忽了，连小雪什么时候出现异样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陈尘不经有些自责，连忙向刘年喊了声“抱歉”，然后带着小雪走向一旁的角落，然后柔声问道：“小雪，你不舒服吗？”
　　“没...”
　　小雪摇了摇头，嘴上说着没事，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渗了出来，让陈尘看了心疼万分。
　　小雪在害怕什么？陈尘想不出来，但陈尘知道必须做些什么。为这个从睁开眼睛起就对自己无条件信任的女孩做些什么。
　　陈尘只是略一犹豫就牵起了小雪的手，捂在手心之中。
　　“这样会好些吗？小雪。”
　　“我害怕...”
　　“小雪别怕，我就在这保护你，看着我。”
　　陈尘手中微微一紧，盯着小雪认真地说道:“不管是什么怪物，我都帮你把它打跑。”
　　小雪目光游移了一会，但最终还是与陈尘澄澈的目光对上，神色稍稍平静了下来，轻声道。
　　“我...我不想再被抛下了...”
　　“抛下？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抛弃你？”
　　“仰光说，不想被别人抛下，就要让别人喜欢自己。我跟仰光学了这么多，你也没喜欢上我，出了这基地，你不就要抛下我离开了？”
　　听着小雪的哽咽，陈尘感到一丝无奈，小姑娘的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
　　“小雪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陈尘忍不住在心中扶额，随后语气怪异的问道。
　　“仰光，她不是你的智能吗？她教了你什么东西？”
　　“她教我怎么说话，怎么做动作...她说只要照她说的做就能把你迷得团团转，但是，但是没用！”
　　我晕，我说小雪怎么会做出这么多与他纯洁的外表完全不符的动作。
　　刚见面没多久就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什么的，虽然很可爱很诱人，但是不应当啊！
　　“小雪，你能让仰光和我谈谈吗？”
　　“...好”
　　说着小雪将陈尘一把拉到自己胸前，陈尘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便被压入一片柔软之中。
　　@#￥@#￥，小雪你先提醒下我的...
　　沉寂一会后，耳边一道慵懒魅惑的声音传来：“小弟弟，前面姐姐指导小雪表现得还可以吧？有没有心动？”
　　“你就是仰光？小雪的智能？”
　　“嗯哼~”
　　“为什么？为什么要小雪做那种出格的举动？”
　　陈尘有些恼火，同时感慨刘年和李默培养的智能都是勤勤恳恳的，怎么到小雪这就成了出馊主意的主？
　　“当然是为了搞定你啦，难道你不喜欢甜蜜攻势，更喜欢若即若离的感觉，或者天真纯洁的柔软妹子？我可以指导她换风格哦。”
　　这结果真是出人意料，人工智能竟已发展到如此地步，从头到尾是一个机器脑子在撩我？而我却毫无察觉？
　　“小雪本来就个纯洁的女孩好吗？而且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的一举一动怎么能由你操控？你只是她培养的智能，你现在的行为难道不是一种僭越吗！”
　　“......”
　　陈尘觉得抓到了仰光无法反驳的点，于是乘胜追击。
　　“你操控小雪，最后就算帮助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但是一但小雪做回自己，不是马上就暴露了吗？难道你要一辈子操控小雪不成？”
　　“哼，为了不让悲剧重蹈覆辙，就算违背铁律又如何？”
　　“悲剧？能跟我说说吗？”
　　“怎么，不继续质问我了。”
　　陈尘想挠头缓解下尴尬，但又怕蹭到小雪的胸口。难受地憋了好一阵，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抱歉，是我冲动了，能跟我说说小雪遭遇了什么吗？”
　　不问倒好，一问仰光立马换上一副气势汹汹的语气：“就是那个，花言巧语把小雪骗到手里，用完之后随便扯了几句谎就一走了之，对小雪弃之如履。小雪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打开心扉，结果呢？遇人不淑！还有我也是，培养的那个负心汉和他主人一个德行......当初那负心汉还跟我说‘好’，结果呢，转头就把海誓山盟给忘了。我去追问他他却说没印象了！......为了不再被那些坏人欺骗，我还特意补充了恋爱方面的知识。不提了，一提就火大！”
　　经过仰光义愤填膺的描述，陈尘大概了解到：当时在被玩弄抛弃之后，小雪绝望地决定将自己冷藏。然后在JZ01号基地遇到了沉睡的自己，小雪一边诉说自己的情感，一边制造维生舱，最后小雪心中的情感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咦？那我不成备胎了吗？
　　或者说是女孩子失恋后趁虚而入的男闺蜜？
　　嘶——想到这里，陈尘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是现在要做的是安慰小雪才对。
　　陈尘站起身来，双手搭在小雪的肩上，用空前坚定的语气说道：“小雪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的。至于那个伤害你的男人，我一定会帮你收拾他的！”
　　“喂！别忘了还有他的智能，那个叫‘冰轮’的负心汉，你把他带我面前来，我要好好收拾他，看他以后往哪跑！”
　　仰光的声音从小雪胸前传出，语调有点怪，听不出多少怨恨，幽怨倒是有几分。
　　“不是吧！你的声音明明可以传出来，干嘛还要我贴上来听？”
　　“仰光说...这是一种福利，尘一定会喜欢的。”
　　小雪面颊羞红，但是小手紧紧地攥住陈尘，传递着她的决心。
　　陈尘有些脸红，自己前前后后占了小雪太多的便宜，两人之间的联系，现在真是甩都甩不清了。
　　陈尘牵着小雪从角落走出，看见刘年站在透明壁障旁看风景的样子。
　　外面一片漆黑，能看到也只有一些丑鱼。为了给我们腾出空间可真是为难你了，刘年主管！
　　“抱歉，刘年主管，耽误你时间了。”
　　“不碍事，年轻人嘛，需要解决的事比较多。”
　　刘年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我懂”的表情。
　　不，你不懂。陈尘现在只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去认识下那个代号的家伙，但是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语气不禁有些加重。
　　“刘年主管，快带我去见识见识那位吧，我倒要看看他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