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光亮洁净的空间里静悄悄地竖立着两个注满了浅绿色液体的圆柱形装置。一个充满了科技感而另一个则略显老旧，像是旧时代的工艺。
　　柱身周围闪烁着的绿光预示着它们正处于运行状态，一旁仪表上闪烁着的数字让人可以了解到装置的信息。如果走近看的话，会发现两个装置中各悬浮着一具人体。
　　“噔噔蹬...”
　　脚步声从空间外传来，由远及近。很快随着“哔”的一声，一个身着白色制服，手捧半透明数据版的女人，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她刚进入这个空间便径直走到了那个较为老旧的圆柱形装置前面，随后十分熟练地将数据版夹在腋下，然后将整张小脸都贴了上去，仔细地观察起了液体中悬浮着的男性躯体。
　　这是一个少年的身体，皮肤因为长期避免光照而显得异常白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青涩的面容中透着天真烂漫。
　　此时的他浮在淡绿色液体中，一头黑发轻轻飘荡，嘴角如做了美梦一般微微勾起，显得十分安详。少年的体格匀称全身上下不含一丝赘肉，甚至连一道伤口也找不到，如一块无暇的美玉。此时任谁站到跟前来都会得出了以下结论：这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
　　女人用视线将少年的身体上上下下检查数遍，并确认少年没有的迹象后，有些泄气地后退了两步，掏出半透明版勾选了起来。内容如下
　　[维生舱日志
　　文件等级：S级
　　研究员：李默
　　观测目标：保密
　　体表污垢：无
　　体表创伤：无
　　明显发育：无
　　综合评定：稳定
　　时间：00630803]
　　女人一边做着记录一边嘟囔道：“来这里做研究员二十多天了，想象中的研究一个没有，被分配到的任务全是这些最基础的体表特征观察。申请的纳米探头观测和波段扫描一个都没通过，说什么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呼呼，其实是怕担责吧？好吧，就算这些解释得通，但为什么连合影都不行啊！居然说拍合影得向人类最高理事会申请？我李默千里迢迢从荣光号上跑来工作，就是想跟古人合个影啊，现在连个纪念都不给，哼，小气。”
　　抱怨归抱怨，李默自认作为第四代移民具备极高的思想道德素质和过硬的专业能力，口中的牢骚永远只是牢骚，不可能化为不理智的行为，这也是李默一直引以为豪的一点。
　　李默一脸傲娇地做好记录之后并没有选择去观察另一个维生舱，而是再次走近眼前这个老旧的维生舱。
　　用手指在一旁的仪表上按动了几下，调出了一串数据，李默看着眼前的数据口中不自觉地跟着念道：“姓名：保密；冻龄日期：纪元2033年6月20日；预计解冻时间：纪元2113年6月20日；延期：43天...啧，冻龄期哪能这么简简单单地决定，这八十年冻龄期不会是为了吉利随便设的吧？果然对旧时代科技抱有希望是不现实的想法。
　　现在是探索历63年8月3日，也就是说他睡了快八十年了？而且这八十年都保持着这么青春的状态？我活了四十年没你这个活了快一百年的家伙年轻，这个世界真是太会对人开玩笑了。等你醒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现在的世界。但是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们都得出发了，我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如果你醒不来，那我们只能陪着你一起沉睡下去了。”
　　说到这里李默脸上染上了一抹散不开的愁绪，期间还蕴藏着一丝无奈与恐惧。
　　“而且你不醒的话，”李默偏过头看向一旁科技感十足的维生舱说道，“田中小姐也醒不过来了。”说完又是一声小小的叹息。
　　抒发完心中的郁闷后，李默一个转身便要大步离去，她还有别的工作要做。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阵刺耳且颇具年代感的警报声响起
　　“哔——哔——”
　　“这这这...这是能极部队打来了？”李默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呆立在原地。但很快新的声音传来，入耳洪亮而悠扬。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使用者即将复苏！请有关人员做好准备，气压阀预备！十分钟后开始连接！舱体自检启动！检测舱内液压！液压正常！检测......”
　　“是维生舱！要解冻了！”
　　李默在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后全身涌起一股令她战栗不已的激动感。醒了！沉睡了八十年的技术传承者居然醒了！没想到我李默也能成为见证历史的人！
　　正当李默兴奋得难以自拔时，一道温和的提示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您也许需要深呼吸冷静一下，实验室已经设定好了对接程序，不需要您进行实际操作，您只需要按流程上报即可。如果您行动不便的话，飞鳞可以代劳呼叫主管刘年。”
　　“多嘴，飞鳞，”听着耳边温和又略带点调侃意味的声音，李默小脸微红，但出于对自己的人工智能的信任，下意识地深呼吸了几口，调整好心态后继续说道，“先别通知刘年，这件事我得亲自去通讯塔报告，事关重大我怕出现纰漏！沉睡了八十年的传承者醒了，这可是足以写进史书的大事件！哼哼，你刘年不让我拍照，我就把通报的功劳通通抢走！”
　　说到这里女研究员步伐匆匆地离开了这个作为实验室的空间，杂乱的脚步渐行渐远，甚至能隐约听到几声走廊深处传来的放肆的大笑声。
　　这放飞自我的样子任谁都想象不出这个疯女人会是那个时常自诩高素质移民的李默。
　　实验室内，老旧的维生舱并没有因为女研究员的离去而停止工作，刺耳的警报声尽职尽责地嚷个不停。
　　“舱体二次自检完毕”
　　“人体二次检测完毕”
　　“符合唤醒条件，声波协助启动，三，二，一，唤醒！”
　　“嗡——”
　　在维生舱开启声波协助的那一刻，舱内的少年眼皮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如死水般的大脑里响起阵阵悠扬如“鲸歌”般的声音，将人于漆黑的深海之中唤醒，接下来便是一路上浮，直至意识跃出水面。
　　很好听的声音，要是能每天听着这样的声音起床，就再也不用听到老师那句“陈尘，站后面去！”了。
　　陈尘在心中小小地感叹，但很快生出一丝疑惑，我是什么时候昏倒的？记忆里最终的片段是自己走在大街上，目睹了三足乌的出现，见证了她毁天灭地的能力，最后与全人类一起面对三足乌提出的两个选择。自己当时的选择已经想不起来，只能寄希望于让时间来慢慢填补记忆碎片了。
　　现在该思考的问题是在选择之后自己便昏迷了过去，那么当时做出选择的人们也和我一样晕过去了吗?若是按下选项的人都会陷入昏迷，那么岂不是全世界都乱套了？必须赶快醒来，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睁开！快睁开！内心不断嘶吼着，少年奋力挪动自己昏沉的眼皮，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然后用重新聚焦的瞳孔看清了周围的情景。
　　震撼，这是少年看清周围环境后的第一反应。
　　任谁在醒来后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灌满液体的透明圆筒之中都会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吧？
　　先不论自己不依靠氧气瓶便能在水下呼吸的诡异性，当务之急应该是先离开这个容器。然而无论陈尘如何用力地敲打内壁都无法撼动眼前这个容器，在底部也找不到一丝缝隙，环顾四周，眼前的场景就像是...陈尘想了好久才将眼前的画面与自己曾经看过的电影中提到的生化研究联系在一起。
　　我是被未知的科技制作成人鱼了吗？还是说我穿越到某个未来实验室储存的的标本里？无论哪种选项，若是不能及时逃脱，都只有剩下任人鱼肉的下场。
　　正当少年想尽办法试图从这容器中离开时，声波协助终于渐渐停了下来，美妙的“鲸歌”散去的同时，也让少年能够听清容器外正在广播的内容。
　　“...身体状况鉴定：健康。回收维生液申请通过，连接气压阀。连接准备！三，二，一...”
　　卫生液？不，应该是维生液。
　　好歹看过几本科幻小说，陈尘对于这种概念并不陌生。
　　也就是说我现在是在维生舱里，我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竟然要呆在维生舱中？
　　不等陈尘细想，维生舱旁边的地面传来异动，看上去宛若一体的光滑地面突然分裂开来，探出了一只机械臂来。
　　机械臂？虽然大工厂流水线也会有机械臂，但这个看起来明显更加灵动。
　　似乎是为了印证陈尘的想法，机械臂的掌心射出数道光束上下扫描了眼前的老旧维生舱，很快光束收回，而机械臂上的机械指则一边变换着形状一边向着维生舱底部探去，一阵机械交错的声响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看起来十分智能，刚刚外面的广播有提到连接气压阀，也就是说这个机械臂射出激光扫描我所在的容器，然后自动变换探头的现状来作为气压阀使用？
　　这种技术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过吧？记忆合金，激光扫描，要是出现在陈尘过去生活的世界，那简直就像是把“先进”二字刻在脸上一般。
　　陈尘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能跟维生舱关联起来往往是星际航行，太空战争。那么这个多半可以进行星际航行的世界，科技先进到了什么程度？想到这里陈尘心中升起一丝小小的期待，少了几分恐惧。
　　忽地，耳边传来“嗤”的一声闷响，环绕周身的液体开始不断被抽离。随着液面的下降，维生舱顶部开始同步地向舱内充入气体。
　　看着近在咫尺的空气，陈尘克制不住地向上游去，探出脑袋去迎接第一口空气，然而想象中甜美的体验并没有出现，相反此时灌入的空气宛如重锤一般压住了陈尘的喉咙，不适感逼得他躲回了淡绿色的液体之中。
　　此时陈尘一脸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可以在水下呼吸，那么自己也许就没法像正常人一样呼吸陆上的空气。此时抽走液体无疑会让陈尘窒息而亡！但是液体被持续不断抽走，陈尘被迫向舱底躲去，渐渐地蹲下，直至缩成一团。
　　最终陈尘无法避免地暴露在空气之中，却吸不走一口空气，如一条被丢上岸的鱼一般，抽搐个不停。意识逐渐朦胧的少年心中不免有些悲哀，作为一个人类居然会有没法在陆地上正常呼吸的一天。
　　维生舱听不到少年的心声，只是不断让更多的空气涌入，越来越高的气压压迫着少年的胸腔，终于在达到某个零界点后。
　　“呕——”
　　一大团深绿色液体被少年呕出，而随着这团液体离开少年的身体，呼吸终于变得顺畅了起来，甚至产生了饥饿的感觉，重获新生的感觉让少年激动地泪流满面。陈尘蜷缩着躺在舱底，姿势看起来可怜又无助，配合上默默抹眼泪的样子实在是惹人怜爱。
　　然而陈尘的内心是
　　都是这该死的维生舱，怎么不取名叫索命舱，抽走维生液不过短短几分钟却让人天堂地狱都游了一遍。等我发达了一定要让发明这个的人也来试一试，试一次不够，得每天试一遍！
　　想到这里陈尘一阵气极，恨不得把维生舱的设计者拉到面前毒打一顿。但舱内除了自己只有空气，陈尘只好拿维生舱撒气，飞起一脚踹在了舱壁上。
　　之前尝试好多次都未曾撼动的舱壁，此时竟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咣当”一声巨响预示着勤勤恳恳工作了数十年的维生舱寿终正寝，当然陈尘不知它的艰辛，所以可怜的旧时代维生舱注定无法收到感激，更不会有人给它颁奖。
　　待到呼吸平稳后，陈尘坐起身来注视着舱外的环境，相比于自己所在的老旧维生舱，外界更加先进，也有更多未知的危险。
　　但是这一步终究是要迈出的，总不可能在维生舱里呆一辈子吧？陈尘确认这个想法后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了维生舱，首次踩在了新时代的土地上。要问他此时此刻有什么感受的话，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嘶，地板真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