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仙花

　　阿芯拿回手机，接了来电后，虽然知道是啸天犬的恶作剧，但是一惊一咋后，再好的艺术品也没有兴致观赏了。她走出璀璨的艺术星城，重新回到那个中轴线上，看了一眼幽暗处的素心庵，再多的感慨也现在也只变成了心底深处的一声叹息。
　　人活一世，哪怕尊贵如开国盛世中的受宠公主，才情再高，容颜再绝，也不过是荼靡花开、花事荼蘼罢了，真是应了“三春过后诸芳尽”。况且自己还一介草民，智商平平，容貌呵呵的，再平添点多愁善感的坏毛病，那更没事找事了。古庵追忆和商厦猎奇，惊吓和释然，好心情坏心情，今晚一下子都体验齐全了，走吧！回家。
　　一路上顺顺利利没再生事端，只是到了那个大工地的黑暗通道时，心和胃还是一下子又收紧了。虽然时间还早，才八点过一点，但周边空荡无一人，还黑灯瞎火的，昨晚的经历一下子又浮现到眼前，那个鲜活呀！惹得她肝和肠也开始阵阵抽搐阵阵疼痛起来，后背更不要说了，冷汗直冒。幸好今天换了一双平底的小布鞋，她咬咬牙，狠狠心，借着打开了的手机电筒，三步并两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着就冲进去了。等到幸运到了小区门口时，发现自己的鞋子居然干净如初，居然一个坑都没踩到。
　　直到进了小区，钻进路灯柔和的光晕里，剧烈跳动的小心脏才慢了下来，脚步也渐渐放缓了。因为记挂着啸天犬拜托的事，回了家她也没心思做别的，就直接打开了关闭严实的窗户，小心翻到了窗外。当双脚悬空落到空调外机搁板上，有些恐高的她吓得都不敢低头，只是斜着头快速看了一眼爬满蔷薇花矮墙外的僻静小路。这条种满梧桐树的通道，一年里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被路两边栽种的梧桐树冠盖给完全遮挡住了，只有到了冬天，那一段灰色凋零的季节里，才能看清楚它的原貌。
　　小路很绝美，即使在萧条的冬天。它整个长度不过200米，路两边的矮墙上全是带刺的蔷薇灌木，只是花的颜色不一样而已。从每年的4月一直持续到10月底，在这条小路上，中间是看不到天空的林荫隧道，两边则是娇艳欲滴的粉黛花墙，要多美有多美。剩下的5个月，花朵凋零，花枝枯败，裸露出古朴的女儿墙。梧桐树没了夏天里茂密的大叶子，只剩下骨架子，精瘦清爽多了，完全袒露出树冠下青砖铺成的人行通道，及黑色柏油浇灌的机动车道。柏油路的中央还用白漆画了一条平直的隔离线，显得有些突兀。这个时点，在昏暗的节能路灯下，夏天里夺目的蔷薇花墙和惹人的梧桐林荫全没了，女儿墙和青砖路也被模糊了，只剩下那条白色的隔离线，那么明显，完全不管不顾黑夜的侵蚀，依然清晰地横亘在那里。整条小路上，除了路灯的孤影，一个鬼影都没有。
　　黄毛啸天犬的窗子就紧挨着阿芯的，只用小心抓住窗户外的黑色铁艺围栏，从自家的空调外机搁板上直接跨一大步就能过去了。这个小区所有住户家设计的都是清一色的墨绿简易欧式木窗，一推就朝外打开了，而大飘窗设计的窗台上尽是各式各样的盆栽，像极了阿芯在电影里看到的德国巴伐利亚地区的花窗。当时看房的时候恰好是6月初，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她当时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小区，最大的原因就是小区的围墙和低层的墙面上尽是正怒放的蔷薇，还有家家户户放在窗台上极尽展示的各种各样的鲜花和绿植，简直美翻了。阿芯搬进来之后很快也在自己的窗台上放了一长排的海棠花。因为她租的是二层，开发商特意在三层及以下的墙面上设计留出了蔷薇攀爬的隐形支架，恰好可以把花径托住但又不会遮挡窗子。阿芯直接在花卉市场买的海棠花就是盛开着的，她一放在窗台上，马上就有一种相互呼应的入境感。不管是从自己的屋子看出去，还是站在下面的小路上看上来，自己的粉色海棠镶着窗户恰好嵌入到芬芳的蔷薇花海里，从视角上马上就有花中有窗，窗中有花，从屋里看出去是风景，从楼下看上来也是风景。
　　阿芯看了没有一个人影的小巷，心里踏实多了。虽然有了黄毛的口头委托，但是冷不丁地被人看到自己翻窗子，黄毛又不在家，还真有小偷的重大嫌疑。她拉开黄毛也是虚掩着的窗子，一眼就看到了放在窗前影碟柜上的水仙花，她手一伸就够到了。
　　黄毛的水仙花盆不大，但端起来有些沉，她小心捧到自己的身前，反手轻轻关上被她拉开的两扇木窗，让出转身离开的通道。等她万般小心并慢慢折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并关上窗子的时候，贴身穿的内衣都湿透了。黄毛的水仙花盆真精致，刚才借着小巷子微弱的光线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有些不一样，等到她拧开书桌上的台灯仔细观察时，真没给她吓着了，居然是名贵的宋汝窑青瓷水仙盆。整个器型呈椭圆形，平底的，侧壁为斜上敞口，底部突出一圈窄边，四角有四个云头状的底足。
　　“真是暴敛天物的家伙，居然用名贵古董来养花，真是瞎闹。”
　　不过阿芯转眼想了想也能理解了。
　　“本来这个青瓷水仙盆就是用来养水仙花的，对于不喜欢古董，不经常留意古瓷器的人一般也不容易发现这是个宝。黄毛狗屎运好，不知道哪里撞到了这么个稀罕物，估计也是不识货直接拿来养花了。但是别说，人家宋人就是活得艺术，懂得审美。这个简洁流畅的天青色水仙盆，放进白玉一样的水仙鳞茎，再加上一些轻铺在茂密白色根须上的浅色鹅卵石、贝壳，还有几颗有着漂亮花纹的雨花石，把水仙的那种从根里就透出的白洁和晶莹，还有叶上露出的青翠和萌动，以及白玉花瓣和黄色花蕊间呼之欲出的不凡和雅致，烘托得淋漓尽致。
　　房东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简陋黑胡桃木书桌，放上了这盆水仙花后，一下子就变得高贵典雅多了。十多朵洁白如雪的花朵，中间滴上蜜蜡一样的黄色花蕊，轻浮在一根根自由舒展着的碧玉长叶上，配上白色的根须和青色的花盆，简直比油画还油画，阿芯一时都看呆了。
　　“黄毛妖孽，居然能养出这样的花。”
　　经过近两天的惊吓和劳累，阿芯实在无心想别的事了，顺利完成黄毛交代的活，就想着赶紧晚餐和洗簌，争取能早点上床睡觉。喜欢宅的人一般都还不喜欢下馆子，尤其像阿芯这样对吃还不挑剔的人，通常都是白水煮菜，蘸上自己调配的料，加上一碗白米饭就能吃得很满足，要不都二十老几的姑娘了，还像根没发育完全的黄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