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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赠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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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蓄着白须的老头等了许久,都不曾听见有人喊他、问他,只能无奈放弃老神仙模样,睁开一只眼睛偷瞄一眼,却发现那个被他称作小王八羔子的少年郎已然经过摊前,却没有驻足停留的打算。
  老头顿时气呼呼,想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再心中暗骂:“你个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老头子我这一把老骨头在这里风吹日晒了七天六夜就是为了给你送上一卦,可你倒好连句慰问都没有,还要将手中那玩意送给那个不期大道却学人家谈情说爱的不思长进的老家伙。”
  实在看不下去的老头,再次闭上眼睛,同时高声念到,“状元本是人间子,奈何多事远黄门;名落孙山皆看破,越女湖中遇红颜。”
  少年郎听到正在闭目养神的老头突然朗声而语,好奇之心一下上来,不由得放缓脚步,想要听一听这位穿得不太体面的老先生想要说什么。
  当然,他的脚步放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好奇心,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知道老头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可惜呀!那位老先生只说了这么四句有头无尾的诗,便不再言语,依旧在那半蹲着闭目养神,保持着一副高人模样。
  少年郎迟疑不定,走还是不走,成了个难题,毕竟,这可能是个生死大关,走了,至少他还可以自我安慰,那算死命刚刚的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不走,上前问一问,万一问出个活过三天的好歹来不是更加焦虑郁闷。
  少年郎突然觉得那位能说出“出门前,一定没看黄历”这句话的人,是真-他-娘的有道理,他肯定是亲身经历过很多这样的倒霉事,才能说出这么有哲学道理的话来。
  最终,白衣少年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下定决心,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大阔步的抬起腿就要按照既定的方向离去,可接下来,却让他如遭雷击,怔怔不敢动弹。
  可谓是怕什么来什么……
  “沈会元,不打算上前来问问嘛?”
  等了半天不见少年郎有任何动静的老人,终究没忍住,不再装什么世外高人了,赶紧开口问道,生怕再给自己来个七天六夜的半蹲,这种强身健体的气力活,想想都挺累人的,适合折腾年轻人,自己这老骨头可不想……
  同时,老人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名声,好像也并不怎么响亮,更是怀疑这里的史书的普及性,好像并没有多少影响力,怎么连个被记入史书近一百年而且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神通本事之人的名字,在这边陲小县城竟显得如此寂寂无名呢?
  老人不由在心中感叹一声,“王朝之悲呀,连教化子民最基本的事都忘了。”
  “先生,欺我。”
  如遭雷击的白衣少年郎,愤然转身,面红耳赤,怒目圆睁,再无俊逸潇洒神态,从嘴中发出一声如雷霆炸响的质问。
  至于老人何以知晓他的名字、身份,少年郎已然完全顾不上,更是来不及思索这个已经是百年前的老人,怎么百年之后还活着,依旧活着是老态龙钟,龙精虎猛。
  蓬头垢面却又神采奕奕的老人看到少年郎的愤然,便知他心境如此之差,不如在心中碎念一句,“齐久闻,你失职了。”
  继而淡笑道:“沈会元,此话怎讲?老夫不过是让你留步而已,何故欺你了?我怎又未曾察觉我的话哪里有问题?让你如此生气?”
  面红耳赤的少年郎厉声怒斥道:“先生既然知道我沈问丘已是举人之身,此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为何要拿出你那活阎王,要算卦,算死命,无常找,一卦阴阳定生死,叫你了却尘缘安心去的名头吓唬于我?难道不是觉得我沈某人好欺负?”
  倚靠在墙根的老人看了眼自己桌子旁斜靠着的幡旗,恍然大悟,原来我算死命的影响力还是有那么一丁半点儿的。
  老人笑着将幡旗放倒,道:“沈会元误会了,误会了,我观会元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多灾,只是想赠一平常卦象给会元,并非是什么阴阳卦,况且这乡间野史上的东西信不得,信不得;还有就是……”
  说到这,老人看着少年郎手中所提之物,目放异彩,垂涎欲滴。
  “换沈会元一口酒喝。”
  老人贱兮兮笑道,刚刚那副高人形象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馋虫上瘾的酒鬼形象。
  少年郎听闻并非是自己将死,方才将悬在嗓子眼的心,吞回肚子里,深呼吸一口气,缓和心气,定定心神,恢复了俊逸绝尘的脸庞,不解道:“可是先生才说了半卦呀?”
  老人招招手,示意少年郎近前来。
  待到少年郎近前,老人一把轻轻推开三腿方桌,然后自己先席地而坐,继而才对少年郎道:“席地而坐,天地初成,万物不全,便是此法,勿嫌弃,勿嫌弃。”
  少年郎心中惊疑,方才只是匆匆一眼,未曾注意到这位神秘的算命道士身前的桌子竟只有三条腿,而更为惊人的是老人居然半蹲着而且还能稳如泰山。
  这都还不算什么,老人推开三条腿的桌子时,桌子竟无半分摇晃。
  少年郎此刻简直是被震惊到无以复加。这位衣着如叫花的老人,竟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不由得让白衣少年郎心中对于史书上的记载更加信服。
  对于老人席地而坐的邀请,少年郎没有丝毫介意,小县城虽算不上多富裕,但城内青石板路还是铺得起的,所以就算席地而坐也不会脏了少年郎那一身白衣。
  一老一少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叫花行头满身污秽,一个俊逸绝尘白衣胜雪,怎么看,怎么别扭,这两人也不搭调呀?
  盘膝而坐的老人眼睛斜视盯着少年郎放在腿前的小青花瓶,死活不肯离开,问道:“我们刚刚说到哪来着,好像是什么半卦来着。”
  少年郎沈问丘看着老人眼睛所看方向,心领神会,当即将身前的小青花瓶放至老道人身前。
  老道人丝毫不客气的拿起地上的小青花瓶,重量还挺足,一斤多重呢,他赶紧打开红布瓶塞,将瓶口送至自己鼻子前,深深一吸,香气溢鼻,直冲灵魂。
  老人闭着眼回味无穷道:“三十年的竹叶青,果真是好酒。”
  说完,老人便咕噜咕噜的往自己嘴中灌,好像有人要跟他抢似的。
  读书人沈问丘听闻老人这话,当真直称呼其为行家,只是闻一闻便能分辨出这酒的准确年份,这本领,当真是了不起。
  少年郎对于这位被记入史书的老人的好奇之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而且比之刚刚又更加强烈了几分。
  只是这老人这喝相着实不怎么雅观。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小一斤的竹叶青便被这位喝相不怎么雅观的老人给喝一点不剩,可老人却依旧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角,更不忘舔舔自己的手指,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沈问丘这才试探性问道:“先生,我这卦象的报酬也给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将那下半卦给我?”
  老道士也不回答,舔着着那让他回味无穷的手指盯着少年郎身前剩下的那瓶小青花瓶,笑意十足。
  少年郎又不傻,怎么会看不这家伙的想法,无奈道:“好事成双,这一瓶再留在我手里也不合适,也一并送于先生了。”
  少年郎顺手将青花瓶推至老人身前,老人喜笑颜开,张口就道:“你比那……那个谁有意思多了,对老夫胃口。”
  老人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泄露了天机,赶紧收住声,将那个要提到的名字,改成了那个谁。
  不过少年也是知进退,识道理的主,察言观色多少也会点,既然对方避而不谈,自然有避而不谈的道理,那自己便不要去触那个忌讳,装作不知就好。
  故而,少年恭敬道:“先生开心就好。”
  老人继而打开剩下的这一瓶竹叶青,先是回味无穷一番,继而边喝边道:
  “状元本是人间子,奈何多事远黄门;
  名落孙山皆看破,越女湖畔遇红颜;
  红颜已成孤寡人,使君怜悯结尘缘;
  寄情山水岂非志,悠闲一年好时光;
  妻子本非池中物,险些要了使君命;
  刀剑从戎屠戮起,为祸苍生非我意;
  奈何天地不仁义,逆天改命初心变;
  最是得意书生气,满目苍痍佳人失;
  不畏浮生得与失,最惧红颜灼我心。”
  老道士算死命就着酒,慷慨激昂的一句句念到,直道最后一句,老人已是酩酊大醉,呢喃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奈何金樽空对月”便是沉沉睡去。
  少年郎认真反复的念叨着这个卦象,其中的字面意思,作为读书人的他当然能懂也能理解,否则,也当不起这南明国第一位十五岁的会元举人称号。
  可这写诗句怎么读起来也像是另有深意,比如这“妻子本非池中物,险些要了使君命”,既然对方成了自己的妻子,又怎么会狠心要自己的命呢?
  这点让沈问丘实在不解,再如那“刀剑从戎杀戮起”,我一个只会拿笔杆子的书生,怎么跟刀剑扯上了关系呢?
  很多事看起来很简单,可做起来却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就如现在的沈问丘,以一个读书人的视角,完全能看懂这位老先生送给他的卦象,可毕竟事情并没有真正发生,要让他理解这卦象的真正意思就显得很难,因为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无法理解。
  就如那词所言:“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其中意境一般。
  少年郎收回思绪,再度看向身前盘膝而坐的老道士之时,却发现对方已经沉沉睡去,鼾声如雷。
  便也不敢再打搅一二,想着明天再来向这位老先生讨教一二,便起身离去。
  那本是鼾声如雷沉沉睡去的老头再少年起身离去之后,却毫无征兆的睁开了一只眼,瞄了一眼少年离去的背影,碎碎念,“当年的恩情,我已经还了,从此你我各不相欠。”
  老人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便闭上了眼睛,直接倒地,鼾声如闷雷炸响,看来这一次便是真的睡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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