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人间初遇 上

　　随着回忆的完结，冰阳渐渐回到了现实，不知不觉，已弹了多久？“音凝，五千年了，你过得好吗？”有感而发，但早已没了眼泪。
　　自从五千年前的那一天后，他再也不曾哭过，笑过。或者说，他再也没有过情绪的波动，如同冰山上那亿年的寒冰一般。
　　但遇到那个孩子之后，他的生活好像又重新有了色彩，不知为何，那个孩子，总能牵动起他的喜怒哀乐，他可以为她笑，为她将空洞的眼眸中，重新绽出灵动。
　　拨弄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想到刚才她有些不悦的跑走，“那孩子，是生气了吗？怎么这么久还不见来。”冰阳嘲笑方才的自己，“我居然还在追忆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人。”那个孩子，才应该是他当下的全部。
　　冰阳起身，进入宫中，“泉浠，凝儿呢？”
　　“公主在自己的房间。”
　　“她还在生气吗？”
　　“兴许是，奴婢叫了好多次都没有回应。”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冰阳走到冰凝门前，轻轻的敲着，“凝儿，凝儿？还在生父皇的气吗？是父皇的不对，父皇跟你道歉，先出来好吗？”屋内没有声音，“你不回答，父皇可进去了。”推开门来，只见床上瑟瑟发抖的一团，冰阳掀开被子，惊讶道，“杉儿？”
　　蜷缩的杉儿忙一骨碌爬起来伏地叩首，“拜见冰帝。”
　　“公主呢？”
　　“公主去人间了。”
　　“她去多久了？”
　　“杉儿也不清楚，许是回来嘱托了杉儿这件事就走了。”
　　冰阳愣了愣，“没事了，你去忙吧。”
　　“陛下不怪罪我吗？”
　　“执意要走的人是谁也无法留住的。这不关你的事。”
　　杉儿匆匆离去，偌大的屋子只剩下冰阳一人，冰阳无奈道，“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吗？”虽然冰魔之力可怕，但他也不愿真的剥夺了一个花样少女的自由，只想她能同这世间普通的女子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得一份真心，受一人包容，爱护。无论在何处，都能够安然无虞的回到他身边。
　　初来人间，看到一切都很是新鲜，大街上来来往往和摆摊叫卖的人们，颇为热闹。冰凝从未见过这般景色，就算是冰国的盛宴，也不曾这么热闹过。这便是人间的生活吗？
　　看到扛着一个木桩的人走过去，木桩上绑着草垛，上面挂着一串串红色的果子。冰凝仔细的打量着，“这是什么呀？”只听见那人叫喊着，“买糖葫芦喽~酸甜酸甜的糖葫芦哎~”“糖葫芦？”那人回过头来看着盯着糖葫芦看的这位白衣少女，“姑娘，要买糖葫芦吗？”冰凝回过神来，忙冲他挥挥手，然后离开了。“小姑娘真腼腆。”那人笑着说，继续吆喝着。
　　路过一个摊位，上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簪子和珠花，很是美丽。和冰国的不同，冰国的簪花，都是以白色和蓝色为主的，素雅的很。
　　“小姑娘，挑一个吧，你这么漂亮，带上肯定更能突显出你的漂亮来。”卖簪花的老人笑眯眯的说着。冰凝新奇的看着，丝毫没有在意其他。不管是人是神，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皆有爱美之心。
　　几个衣冠不整的男子晃晃悠悠的走来，注意到了在看珠花的这位白衣女子，肤白如雪，倾国倾城，如同仙女落入凡尘，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一人不由感叹到，“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人！”几人都看呆了，酒瞬间醒了一半，朝冰凝走去。
　　一双粗壮的手搭在冰凝的肩上，冰凝吓了一跳，回过神一看，几个陌生男子包围着自己，“小妹妹，挑珠花呐，要不让大爷给你买个，大爷有的是钱。”
　　冰凝看着几副陌生的嘴脸，说着不正不经的话，奇怪的笑着，有些厌恶，原来，人间也没有那么好。
　　冰凝放下手中的珠花，“谢谢老人家，我不要了。”根本不理睬几个壮汉，挣开肩膀上的糙手打算离开。
　　“喂，老婆子，怎么做生意的，连客人都气跑了，这些我全要了，送给这位姑娘。”
　　老人瑟瑟的说，“一共是二十……”
　　“跟大爷我还谈什么钱啊，我这是在帮你你知不知道，想找打啊你。”那人说完，掀起摆着珠花的那块布。
　　“大爷，大爷，您行行好，老婆子我求求你了，我一家老小就指望这些活了，我儿去的早，儿媳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留下个两岁的小孙孙给我这老不死的，我也是没办法啊。”老人拉着那人的衣服跪下来求他。
　　“住手！”冰凝听到后又回来了，“你们没听到这位老人家说的吗？难道你们凡人都这般无礼吗？”
　　“哟，美女，你回来了，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当然是要尊老的嘛。可这是老不死的自找的。要想我们放过她也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
　　“这里人太多，不如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只要你跟我们走，我们就不找他的麻烦了。”
　　“好，我跟你们走。”冰凝暗喜到，这人多不好教训你们，刚好到没人的地方，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公主的厉害。
　　冰凝上前扶起那位老人家，“姑娘，千万不能去啊！”
　　“你这死婆子说什么呢！”那群中的一人指着老人说。
　　“老人家，没事的，你快回家吧，今天先别摆摊了。”
　　“谢谢姑娘，姑娘可要多加小心啊。”
　　“老人家您放心吧。”
　　看着老人离开了，冰凝回过头来看着这群人，“走吧。”
　　到了城外，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那几人将冰凝带到一棵大树下，露出坏笑，“小姑娘，陪大爷几个乐呵乐呵吧。”一人上前便抓住冰凝的胳膊。
　　“你可知道你抓得是谁？”冰凝嘲讽着他。
　　“就算你是神仙今天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是吗？”冰凝讽笑道。
　　那人向冰凝扑过来，冰凝将没被束缚的手背到身后正要施法，那人突然大叫一声捂住脑袋连连向后退去，冰凝正感到奇怪，自己明明还未施法。
　　身后传来马的一声嘶吼，一位翩翩公子已站在自己身前，挡住了想要上前的几人。
　　衣袂飘飘，剑气逼人，一袭深蓝色的衣装使那宝剑更加耀眼，尽管只能看到侧颜，那如同画中走出来的面庞，俊美的不似凡人，紧闭的薄唇彰显着坚毅，清澈的眼神脱俗出尘，锋利的眉宇间却又展现出一种王者风范。
　　冰凝痴痴的望着他，“这个人，竟是用左手执剑的吗？”
　　“大胆狂徒，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强行苟且之事。”
　　“臭小子，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竟然敢挡着大爷我风流快活！”那个被打中的人揉着脸走到他面前。“你以为你拿把剑我们就怕了你了，弟兄们，抄家伙！”只见那几人分分掏出短刀与匕首，一齐向那翩翩公子扑来。
　　“姑娘先躲一下吧。”他微微侧头，对冰凝说，冰凝向后退了退，那人将剑横在身前，挡住了几人一同进攻，又借势将剑扫出去，强大的剑气把那几人震慑，四散倾倒。
　　那矫健的身形，熟练流畅的剑法，一一印在冰凝眼中，那人必定是绝世高人。
　　就在那公子与鼠辈之流打斗之时，被剑气震散的一人趁机绕到了冰凝的身后，悄悄的靠近冰凝。冰凝专注于眼前的场景，竟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小心！”转身之际，他看到了提刀走向冰凝的那人，飞跃过去，将冰凝揽入了自己怀中，转身之时，手背迎上了砍来的短刀，白色的血液缓缓流出，公子将那几人打倒，“还不快滚！”几人都一个骨碌爬起来仓皇逃走。
　　冰凝看着他，仿佛有什么，被牵走了一样，那人的头转了过来，眼神交汇在了一起，愣了一会，冰凝才慌忙从他的怀中出来，脸庞泛起微微红晕，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没事吧？”男子有些担忧的问到。
　　“嗯？”
　　“刚才没受伤吧？”
　　“没……没有。”冰凝连忙摆手，才注意到了手背上的伤口，心里一慌，将手背到了背后。
　　“真的没有吗？”
　　“没有。”
　　“那你为何将手背过去？”
　　冰凝连忙施法，将伤口愈合，伸出来给他看，“你看，没事的。”
　　他笑了笑，“没事就好，这世道不太平，姑娘一个人太危险了，姑娘家在哪，如若不嫌弃，我送姑娘回去。”
　　“我……我是偷跑出来的，还不想那么早回去。”冰凝一脸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说。
　　“……”
　　“我瞧公子骑马路过，公子若是又要紧事，便赶快去吧，千万别因为我耽误了，我自己没事的。”
　　“倒也没什么事，我也不过是一路游山玩水罢了。”
　　“真的？”冰凝甚是激动，又觉不妥，赶紧安分下来，“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姑娘请说。”
　　“我初次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方才还遭遇狂徒，幸得公子相救，公子既是游玩，何不多个人做伴？”
　　“姑娘是想，让我做你的护卫喽？”
　　“也不是啦……就是……”冰凝不知道该怎么说，语无伦次起来。
　　“是也没关系，有如此美人相伴，荣幸之至。”
　　相视一笑，便一同踏上了征程，殊不知，这将是怎样的一场爱恨纠葛。
　　又回到了城内，几近黄昏，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纷纷收摊回家，再次站在了一堆闪烁着亮光的簪花旁，驻足凝视，“姑娘，喜欢哪个，让你夫君给你买一个吧。”买珠花的大娘笑着说到，冰凝回过神来，脸微微泛红，“你弄错了，他不是我夫君。”说完便要走，被一旁的人拉住，手心的温度，从碰触的肌肤处传进冰凝的心房，像是闪电般，迸射出火花。冰凝回头看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让精致冰冷的脸带上了生气，除了父皇，世间竟有这般俊美的男子。
　　“看你喜欢，不如挑一个吧？”还没等冰凝反应过来，他便拿起一个来问，“这个多少钱？”
　　“公子好眼光，这是我们这最好的一只簪子。”他端详着簪子笑了笑，“就这只了。”他将钱付给店家，“我给你带上。”
　　冰凝害羞的看着他，“……我……我可没钱还你。”
　　“我送你的，就当是见面礼，你可不要嫌弃啊。”冰凝微微低头，他为她冠上发簪，瞧见她头上别的碎散的白色珠花，刚好这只簪子是朵梅花形状，有感而发，“傲雪寒梅，很好看。”
　　“嗯？”
　　“没什么，走吧。”
　　“嗯。”他笑而不语，她却也听懂了他的意思，有些害羞，也不再多言。
　　“突然想起，还未过问公子姓名，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诉我呢？”
　　他疑惑的看着她，“瞧我都忘记了。我叫无尘。”
　　“无尘，不染一丝尘埃吗？”冰凝美滋滋的笑着，像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一般。
　　“其实也没有什么寓意，你这解释也不错。你呢？”
　　“嗯？什么？”
　　“姑娘问了我的名字，我却还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冰凝想了一下说，“叫我凝儿就好了。”
　　“凝儿？”
　　“嗯。”
　　“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一处地方休息吧。”
　　“好。”
　　又走了一段距离，无尘站在一间客栈前对冰凝说，“就这吧。”
　　“这是什么地方？”
　　无尘惊讶的看着她，又莞尔一笑，“这是给旅途中的人们提供休息的地方的。”
　　“哦。”
　　“凝儿该不是哪家贵族偷跑出来的大小姐吧，怎得什么都不知晓？”无尘调侃她。
　　“我……我只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出门而已……”冰凝嘟哝着小嘴，委屈巴巴的说着。
　　“好啦，没有笑话你的意思，进去吧。”
　　“老板，来两间上房。”
　　“好嘞！”正在拨弄算珠的胖大叔抬起头来，霎时呆住了，眼前得者两位年轻人，美的不似凡人，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种出尘的气质。
　　店家目不转睛的举起一只手，“小……小二，带这两位客官到最好的房间。”
　　“欸~来了。”
　　“姑娘，里边请，公子，请这边来。”冰凝疑惑的看看无尘，无尘无奈笑着微微点头，冰凝才走进去。
　　倒还算干净整洁，摆设简单纯朴，所有物件都是木制的，桌上的青铜香炉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该是一种花香，但冰凝没闻过。
　　冰凝坐在床上，打量着这一切，和冰国有些不同，因为冰国族人的体制和修习冰系术法的缘故，冰国的宫殿都是冰做的，无论是床，凳子，还是妆台，冰蚕丝织成的被子，温润，柔软，带着些许清凉。
　　冰凝躺了下来，将胳膊枕在脑后，这棉被竟如此温暖。从未感受过的温度，从背部一点点传来。
　　伴着香气阵阵，冰凝睡着了。
　　月光悄然无声的洒落在窗上，微风拂起床帘，荡起阵阵涟漪，倾世的容颜，若隐若现。
　　门被悄悄推开，几个黑影蹑手蹑脚的进来，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女子，一个脸上肿青的男子看了看帘中的人，回过头来对站在中间的黑衣人说：“老大，就是这小妮子，让我们弟兄几个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黑衣人的头走上前，“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给我带走。”
　　“是。”说罢两人上前将冰凝装到了麻袋中。这时，一个黑衣人慌慌张张跑进来，“老大！不好了，白天很厉害的那个小子过来了！”
　　“小点声！慌什么！把门关上，从窗子撤！”
　　“是。”几人都手脚麻利的从窗子逃蹿了。
　　无尘走到冰凝房前，看到里面有许多人影飘动，感觉不对，破门而入，只看见两个黑衣人慌张从窗户逃走。无尘环顾了一下房间，冰凝不在，心觉不妙，立刻跟上了他们。
　　窸窣的脚步声打破了树林的寂静，“老大，那小子一直跟着我们怎么办？”
　　“和他拼了。”
　　“不行啊老大，我们根本打不过他。”
　　“那怎么办？”
　　“……”
　　“一群没用的东西，小妮子不要了，先保命要紧，赶紧撤！”两个黑衣人把冰凝扔到树旁。
　　无尘追了上来，注视着几个黑影消失在更加漆黑的树林中，看到被丢下的麻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忙上前解开绳子，从中露出一副安详的睡态。无尘无奈的摇摇头，“这般折腾你都不醒，你是有什么样的胆子敢自己跑出来的。”说着莫名的傻笑起来，冰凝被他吵醒，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光亮，像梦魇般的恐惧袭上心头，仿佛再一次掉入了黑色的漩涡，一直缠绕自己的儿时的噩梦再次涌现，冰凝害怕的抱做一团，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片黑暗。
　　无尘感觉到了她的恐惧，扶住了她的肩膀，“凝儿姑娘，你没事吧？”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一下子钻入了他的怀中，“它又来了！父皇，凝儿好怕……”无尘疑惑的看着她，不由得将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小身躯抱得更紧，“不怕，凝儿不怕，我在呢。”
　　环顾四周，稠密的树叶黑压压的一片，透不进一点光亮，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这黑夜浓郁，许是她刚做了噩梦，才分不清梦境现实，无尘想到这，将她抱起，朝着光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