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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登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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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愚贵贱同归尽,
  北邙冢墓高嵯峨。
  古来如此非独我,
  未死有酒且高歌。
  邙山纵横东西,乃是秦岭山脉中,近洛阳城的一支余脉,又曰“北邙山”。
  诵诗之人是个垂髫的小儿,身上穿着一件颇显贵重的赤色小袄,经有邙山皑皑白雪相衬,看着是极为活泼可爱。
  其人名唤刘辩,乃是当今皇帝的唯一子嗣,两年前被母亲何贵人送出了皇宫,寄养在了这北邙山麓下的一处庄园当中。
  至于这庄园的主人,是个半老道人,名唤史子眇。此时,正也是一袭青衫直裾,于刘辩身后不远处,紧密跟随。
  “史侯所诵之诗,老朽似是未尝听闻过。”
  史侯,乃是史子眇为了避讳皇子名讳,日常与刘辩的称呼,只是与刘辩而言,对这个名字颇有不喜,故而听得史子眇呼唤,便即驻足转身,佯怒斥道:“你这老道,莫不是当真糊涂了,我已与你说过多少次了?私下无人之时,莫要叫我史侯,唤我杨逍便是。”
  便这说话的刹那功夫,史子眇已然栖近刘辩身前,朝着这个矮着自己半个身体的稚童微微一笑,俯身拜道:“殿下恕罪,殿下若是想为老朽唤作杨逍,那便唤作杨逍是了,只是这其中缘故,老朽还需斗胆一问。”
  刘辩不由轻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深思。
  实际上,这杨逍之名乃是其人前世名讳,前世的杨逍不过是偌大杭城中一个普普通通的程序员,或是因终日加班,操劳过度,终致死于非命。
  又或是因轮回辗转,使得魂魄附身于这刚刚出生的孩童之上,完成了在这个世道的重生。
  唯独与其印象中的轮回重生不同的是,这个世道的杨逍,也就是此时的刘辩,前世记忆清晰可知,俨然不似过奈何桥,饮孟婆汤那般的如梦似幻而已。
  时至今日,杨逍成为刘辩,已有三个年头,更是于心中知晓身处世道正是迟迟暮汉,自己的身份更是后世,为董卓废黜鸩杀的弘农王刘辩,每每这般想来,即便是其人明晰历史走向,却也总是惹得心中郁郁,不能自已。
  这乱世的皇子,当真便有庶人杨逍快活吗?
  见刘辩双目出神,神情委顿,史子眇不由吞了口唾沫,犹犹豫豫地唤了声“殿下”。
  “你说什么?”刘辩稍一激灵,回过神来问道。
  史子眇顿了一顿,又是一拜,道:“老朽是说,殿下要老朽唤为杨逍,其中可是有什么缘故?”
  “此事要紧吗?”刘辩眉宇微皱,轻笑道:“史侯之名,便是你说着不觉得拗口,我听着还觉着难受,至于杨逍,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又需追寻什么缘故?”
  史子眇稍一抬头,刚要再问,却为刘辩恍然打断道:“想来此事并非你这老道想要问我,当是我那舅舅着你问的吧?”
  史子眇面露尴尬神色,然终是点了点头,叹息道:“殿下聪慧,何虎贲所托,老朽瞒不过你。”
  刘辩闻言,不由轻斥道:“我这舅舅当真是做官做的糊涂了,我可是他的亲外甥,又不是外人,也须着人这般监视吗?”
  “殿下多虑了。”史子眇赶忙辩解道:“何虎贲向来顾念殿下周全,不过是与殿下日常之事问得多一些罢了,何谈监视呀。”
  “这还不是监视?”刘辩颇觉恼怒,斜睨了史子眇一眼道:“这两年来,凡是与我有关的点滴之事,由你告诉我那舅舅的,可不少了吧。”
  史子眇见状,只道刘辩有了怪罪之意,赶忙跪俯在地,直呼“不敢”。
  刘辩冷哼一声,道:“若非是你有意通传,我那舅舅如何知我平日间吟诵诗词?想来我今日吟诵之辞,不日间便也要到得我那舅舅耳中吧?”
  “殿下吟诵的辞赋,无一不是华美绝伦,荡气回肠,老朽便是阅尽古籍,也难窥得一二,这般神仙辞赋,若不得与何虎贲同赏,才是老朽之罪过啊!”
  说到动情之处,史子眇竟是踉跄起身,拍了拍膝下白雪,仰面叹息了一声,继而长吟道:“古来如此非独我,未死有酒且高歌。譬如此句,老朽蹉跎半身,自诩已得大道,然此间心境,却也难及殿下万一……”
  “即便如此,你又何故胡乱与我那舅舅说什么,我乃诗仙转世的鬼话?”刘辩也是轻轻踢了踢身前积雪,不及史子眇感慨片刻,便即出言打断道:“至于我愿化名杨逍之事,本就是寻常之言,你便更不必事无巨细,全与我那舅舅说了。”
  史子眇连连点头答应,又见刘辩神情话语之间,似是没有了责怪之意,这才敢接话道:“殿下吩咐,老朽谨记,只是这些个话语老朽却已与何虎贲说过了,至于殿下自称杨逍之事,也是何虎贲特别提起,要老朽询问殿下……”
  “我那舅舅出身虽然不好,但是也算是个聪明人,他既是有意询问此事,想来早于心中有了计较了,拖你一问,不过是为了验证猜测罢了。”
  史子眇面容惊诧,双眼直直地望着刘辩,半张着嘴巴,竟是不知如何说话。
  刘辩轻笑一声,继而问道:“说吧,他是如何猜测的?”
  “何虎贲以为……这杨逍,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与少府杨公有什么关联?”
  “少府?杨公?”刘辩眉头一皱,随即垂手捏了捏小袄下的玉玦,思忖了片刻,道:“少府杨赐,弘农杨氏,原来我这舅舅是猜疑我与弘农杨氏有什么瓜葛。”
  这弘农杨氏来头可是不小,在刘辩心中,无论是现少府杨赐,还是杨赐之子杨彪,亦或是此刻与自己年岁无差的杨赐之孙杨修,无一不是这个世道,鼎鼎大名的杰出人才,只不过从自己出生以来,这杨赐祖孙三人,却是连见都没见到过一眼,又如何谈得上瓜葛呢?
  见史子眇垂手不答,刘辩竟是更加好奇,不由主动问道:“听闻你的意思,倒像是我那舅舅不太待见杨公啊?”
  史子眇迟疑了片刻,支吾道:“倒也不是何虎贲不待见杨少府,只是这杨少府为人实在是过于刚毅,这些年也因忠直谏奏而被贬官数次,现如今好不容易得陛下尽弃前嫌,辟其人为少府,却又公然上书陛下,抵制那什么……什么‘鸿都门学’!”
  “鸿都门学?”刘辩微微一惊,片刻复又恍然言道:“是了是了,这都要到光和二年了,陛下的鸿都门学,授业也当近一年了吧?”
  史子眇叹了口气,道:“正是啊,这一年来,鸿都门学办的是颇现规制,其中鸿都学子数目甚至都不亚于太学生了。”
  “既有这般盛况,想来陛下是极为高兴的了。”
  “谁说不是呢?”史子眇又叹了口气,继而干脆坐在白雪之上,再道:“便用何虎贲的话说,若是放在从前,弘农杨氏这般的名门望族,便是攀附也都是唯恐不及的,只是抵制鸿都门学一事,到底是拂逆了陛下心意……”
  刘辩恍然大悟,打断言道:“故而,我那舅舅生怕我自称杨逍,乃是因为与那弘农杨氏有什么交情,他日若叫陛下得知,或当因此事生出什么变故?”
  史子眇长出了一口气,捻须笑道:“殿下聪慧。”
  刘辩摆了摆手,长叹一声道:“这你放心,也请我那舅舅放心,我愿自称杨逍,不过是因为这个名字常现于梦境之中,自觉其亲切好记,与那弘农杨氏,并无分毫联系。”
  史子眇闻言一喜,急忙问道:“当真?”
  刘辩一拂衣袖,轻瞥了其人一眼道:“诓你,与我又有何益呢?”
  “如此甚善。”史子眇喜笑不止,拍了拍附着在屁股上的雪花,缓慢起身,接着又是朝着刘辩一大拜,道:“既知殿下与杨公并无牵连,此事便可与殿下诉说了。”
  刘辩闻言一愣,皱眉道:“竟还有事瞒着我?”
  史子眇苦笑,道了声“不敢”,这才继续说道:“殿下可知,年关将至,陛下乃命鸿都学官们主持鸿都诗会,月余间,便要展开了。”
  “鸿都诗会?”刘辩深思良久,疑声自语道:“倒是我把我这个舅舅想的太简单了,原来询问我与杨少府有无瓜葛,却是因为这个诗会的缘故?”
  “这……”史子眇愣了片刻,面色微红道:“老朽愚钝,不知殿下所言何意?”
  “陛下喜爱诗词歌赋,故而设立了这个鸿都门学,杨少府上书规劝陛下摒弃此学,正如你所言,乃是拂逆圣意之举,可是舅舅要你问我与弘农杨氏可有瓜葛,当真是担忧我受杨少府牵连,再遭殿下厌恶吗?”
  史子眇坦然道:“莫非何虎贲并非此意?”
  见史子眇神色从容,似是并无其他隐瞒,刘辩这才微微点头道:“你当真不知?”
  史子眇连连摇头。
  “罢了。”刘辩长出了一口气,道:“若是我猜测不错,我这舅舅要你与我说这些,应当是想要我准备入宫,参加这鸿都诗会吧?”
  史子眇惊讶不已,不禁夸赞道:“殿下果然聪慧过人,何虎贲的心意,竟是叫你猜着了。”
  刘辩不由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何虎贲的心思,不曾与你细说,却未必瞒得过我。”
  言罢,刘辩攀上一稍高的岩石,长望远处依稀不能见的洛阳城,慨然复言道:“所谓杨少府与杨逍之事,顾念我与陛下亲疏是假。”
  “那……何事为真呢?”
  “自是予他何氏荣宠,高官厚禄为真咯。”
  史子眇不知所言,只得与刘辩一般,漫无目的眺望着远处的洛阳城,过得良久,忽闻刘辩笑道:“早些入宫,便就早些入宫吧,但听我那舅舅吩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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