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孱骑之骑

　　送别了墨禹等人，虽然失去了两袋子菽粟，但赵简几人还是大赚特赚的。尤其在得到六匹马的情况下。
　　“这几匹马都不怎么壮啊，和我们看到那些胡人牧民的相比差远了。”韩五牵着一匹，啧啧道，这算是他第一次摸到马。
　　无论什么时期，步兵都算是处于兵种地位最底层的那一撮，就跟那草一样，好养活，也贱。
　　战车这种东西在春秋时期最为流行，算是当时的主力兵器，判定当时一个国家强弱就看他们有多少战车。
　　春秋时代的战车和中世纪的骑士一样，是单属于贵族的产物，放在战国时期也是精英兵种。
　　车上有甲士三人，称作车上士，一人为驭手负责赶车，此人不仅需要高超驾驶技巧，往往还需要一定的爵位，在春秋之时这个位置就是贵族担任。另外两人一人使用弓箭进行远程攻击，另一人使用戈或者戟之类的长武器作战。此外车上会配备盾牌等其他武器以适应不同作战形式的需要，堪称古代坦克。
　　战车周围有步兵，称作徒兵，又叫车徒，一般一辆战车配备车徒五十到一百五十人不等，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服杂役，保养武器，伺候车上士，抢夺战利品等等。
　　国君一声令下，贵族们带着自家的战车和徒兵集合，然后一起奔赴战场，这构成了春秋的画风。
　　到了战国，也就是赵简这个时候，虽然骑兵完克战车，但步战协同仍旧是这个时代的牌面。
　　战车之下就是骑兵，毕竟人吃马嚼的费用不低，骑兵地位自然也低不到哪里去，至于步兵，他们这些近战的连兵都算不上，就是炮灰。
　　进攻时垫刀的是他们，撤退时拖住敌人脚步的也是他们，同样是步兵，人家弓箭手就比他们珍贵多了。
　　弓手们培养出来至少要三到五年，而他们只要发把铜剑，给块木板再操练几天就能上战场了，成本不高，命也贱。
　　“伍长，你说咱们要是能成骑兵的话粮饷是不是能高些。”陈孟走在老齐后面，一脸憧憬。
　　“说不准，不过你会骑马吗。”老齐没好气道，
　　的确，他们五个，除了赵简之外都不会骑马。
　　赵简走在最前面，除了胯下一匹之外又牵着一匹，心情颇为不错。
　　“看来得把马鞍和马镫搞一下了。”他心道。
　　的确，这个时候的胡人骑马除了马缰之外，甚至绝大部分连马鞍都不配备，至于马镫和马掌就更别提了。所以除了骑术高超的胡人之外，一般人在马背上想腾出手来都不行。
　　就是胡人只是双腿夹住马肚，一手把着缰绳一手拿着刀，除此之外也就是开些短弓，射程在三五十米的那种。
　　没有马镫，人的双腿悬在那里根本没着力点施力，看到后世描述武将像关二爷那种提着青龙偃月刀上去跟人开片的放到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没有马镫你挥都挥不起来，更别提砍人了。
　　双腿夹住马的方式叫做孱骑，这也是骑兵作用不大原因，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孱骑的条件下除了弓弩互射，手持刀矛剑戟一般是追击时候，正面战场敢玩后者就是找死。
　　像她的骑术也不怎么高明，是她上辈子作为男儿身的时候学的，那时候装备齐全骑马简单的多，像是现在这种跟马零距离接触还是头一回。
　　所以现在的她虽然骑着马，但是也不敢纵马奔驰，不过这具身体有个好处，虽然有些离谱，但的确是好处，就是胯下那玩意没有。
　　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汉书·晁错传》
　　在颠簸奔驰的马背上射箭需要极高的技艺，需要多年的经验才能练就，像是匈奴人“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到壮年成为骑射之士，或者想李广那种世代生长在北方边郡，熟悉畜牧生活的人才能如此。
　　现代匈牙利马术师拉约什·考绍伊致力恢复匈奴人的骑射技艺。而最初在他练习无马镫骑马的时候极为痛苦，甚至因为颠簸造成连续多日尿血。
　　上辈子他还是男儿的时候也曾作死试过无马镫，马鞍骑马，那滋味他发誓再也不想重试一遍，疼。
　　万幸，我们的赵简现在是个女儿身，男性的困扰不再是困扰，算是意外之喜。
　　不过这也有点疼，毕竟自己这两天亲戚来了，这一直颠来颠去的似乎有点漏了。
　　好在无论是马鞍还是马镫的技术和材料难度都不是太大，等回头赵简就能找个匠人搞出来。
　　“你们回头赶紧学学骑马吧，骑马的话就是胡人追过来也不怕了，咱们能打能跑。”赵简道。
　　“也是，咱们回去就要学骑马，到时候胡人他娘的老子见一个杀一个。”老齐走第二个，他也挺高兴，说话之余连拍了几下马背，后者吃痛发出一声嘶叫以表达自己不满。
　　“他娘的，你还有意见哩。”老齐把眼一瞪，那马果真不敢在出声，低头不再理会老齐。
　　魏球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背着肉干的韩五，脸上的渴望都溢出来了，搞得韩五后背一阵发凉。
　　“你他娘别盯着我看了，看的老子发毛。”韩五怒道，抬腿就要往魏球身上踢过去，却是被魏球闪身躲过。
　　“干什么呢！”老齐转身瞪了他们一样，“现在离着胡人地盘还近着，都他娘的给我盯紧点。”
　　的确，他们的军营驻扎在定阳以北靠生水河那段，跟颖阳隔河相望，必要时可以直接沿着生水河南下到曲沃，从而支援安邑，虽然更多的时候是人家洛水营过来支援他们。
　　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到军大营差不多要走一天，事实上快半天也就够了，之所以不敢撒开了侦查那也是没有办法，人家胡人过来都是骑着马，你要是离大营太远的话根本回不去，只有收缩侦查范围以达到探马安全的目的。
　　所以他们也就是最远离着大本营几十里的距离绕圈侦查，好在不是秋冬季，胡人也不多，三两个见多他们有弓弩也就走了。
　　说到弓弩这里必须提一下，早在春秋战国就有了弩这种东西，最著名的就是秦朝，想当年蒙恬之所以能够“却匈奴七百余里”，靠的就是秦弩，在这时候就来到汉朝，经历最著名灭国战争“汉匈之战”，这个时候的弩经过从春秋开始几百年的发展有了长足的进步，无论是射程和穿透力都不是闹着玩的。
　　加上先进的瞄准设备“望山”，到了汉朝这玩意甚至出现了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的撅张弩，腰引弩。更变态的是四百米射程的大黄弩，加上“望山”也增加了刻度，实现超远距离的精准打击。
　　再说匈奴，他们的弓箭虽然射速上要快许多，但是根据上面解释的，他们的弓软，所以有效射程只有三四十米，着实拉胯。（后世蒙古铁骑的弓和这里说的不是一个玩意，需要马镫才能解锁的）
　　战国时候也是一样，虽然这时候的弩远没有汉朝那么变态，但也是吊打胡人弓箭的，所以三两胡人牧民见到赵简他们几个有弓弩之后自然不敢上前。
　　手长就是硬道理！
　　“恁娘嘞！你他娘怎么不听话！”走了没多久，老齐牵着的那匹马不走，气的老齐直接开骂。
　　“这马不中！”踹了马一脚，气道。
　　赵简跟在老齐旁边看着老齐骂马，而那三人则幸灾乐祸的看着后者，于是他道。
　　“估摸着是饿了，老齐，你弄给菽粟给它，没准它就听话了。”
　　“那不行！那是人吃的东西，怎么能给马吃！”老齐闻言一跺脚，瞪眼道。
　　对于马，赵简自是懂一些的，现在是夏天，正是草生长之时，也是马长膘的时候。正所谓“秋高马肥”，指的就是夏秋之际草场生长旺盛，这时候马匹长膘最快。
　　但是马这东西精贵，它不像牛羊会反刍，所以光吃草效果不大，而这时候的胡人除了草料也没别的了，所以只能等它慢慢长膘，一直到秋末冬初的时候，马才算是肥壮。
　　而眼前老齐这马岁没到瘦不拉几但也差不多了，估计这波被墨禹他们杀了的胡人本打算回去换马的时候捞一笔，结果没想到这四个墨家子弟直接反杀，来了个极限零换三。
　　所以这马现在饿了，自然不肯走了。
　　“得了，让开。”赵简是个爱马的，不然也不会在条件不方便的现代还去练习马术了，自然不忍老齐呵斥马儿。
　　从韩五那里抓了一把粟米塞到马儿嘴里，后者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登时也听话了许多，开始慢慢往前走。
　　“这畜生倒是精明的很。”老齐撇嘴道，至于赵简为什么会如此懂马他也只当是后者脑袋开窍了，祖上显灵也说不定。
　　这只是路上的一个小插曲，他们中午在路上埋锅做饭花了点时间，说是做饭，不过就是将粟米，也就是小米混上清水煮熟。
　　这时候的金属很稀有，所以大部分都用在农具和武器上了，至于炊具则使用陶锅，极少铁锅。
　　至于赵简他们则更简单了，地上扒拉个半圆的坑，上面铺张兽皮，倒入水和小米，把之前的得到肉干砍碎栽进去，另一边生火烧石头，把石块烧红再放入兽皮上的水里，几次之后也就肉熟汤浓了。
　　不是没有条件，实在是因为他们一出去就是几日夜的巡逻，要是带个陶锅的没准就碎裂，况且那玩意太重，实在不方便。
　　那玩意只有大战的时候会用到，每个伍里一个。
　　吃完了饭，熄灭了火，几人准备继续上路，现在距离大营差不多也就是十几里的路程。要是速度快些能赶回去吃晚饭。
　　走在路上，这上郡就是之后的陕西肤施县，位于陕西最北端，除了荒地就是稀林，有丘陵沟壑，风沙较多，野兽倒是没几个，算是胡人劫掠的一个缓冲区，真正的精华区，也就是种了庄稼的地方还要往南去些。
　　“赵简，你说这胡人探马怎么今年来的这么早。”在赵简的撺掇下，老齐也爬上了马背，不过看其一脸痛苦，明显胯下不太好受。
　　“不知道，没准是去年冬天不太冷，所以今年马壮的快些。”赵简摊手，现在的她勉强可以腾出两手了。
　　三个新兵除了陈孟之外都没上来，期间韩五倒是爬上来过一次，但没过几分钟就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弄得他捂着裤裆直咧嘴，看起来一时半会是上不来了。
　　倒是陈孟让赵简不得不高看他一眼，和老齐不一样，后者是真正跟胡人干过仗的，多少看过胡人骑马，学起来也是有模有样，而陈孟算是第一次接触马匹，虽然一开始也怂的不行，现在看来他在骑术上面的天赋比老齐强多了。
　　“等有空你赵大哥我给你弄个马镫，到时候咱们也是骑兵。”驱马到陈孟身边，赵简道，至于马镫马掌什么的她已然有了计划。
　　陈孟虽然不知道赵简所言马镫为何物，但还是立时谢过后者，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做到单手持缰了，腰也挺直了不少。
　　骑在马上的感受对于他来说挺奇妙，不仅是不需要自己双腿行走，就是视野也和原来不同，新奇之下免不了四处张望。
　　远处，有几个模糊黑点似乎在朝他们冲来，他正好奇想要询问身边赵简，还未等他询问，最前头的老齐突然高声一吼。
　　“他娘的，是胡人，赶紧抄家伙！”